第十七章 繡婚服
“莫兄好久不見。”朱格君穿著暗色的工服,只有袖口上看上去有些洗褪色,衣服著裝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帥氣。
莫清河見朱格君眼角有血絲,眉頭有皺痕,一副憔悴的模樣,不假思索即刻問到:“朱兄最近可是有煩惱?”
莫清河幫過一次朱格君,也算是朋友,心無城府的朱格君把莫清河拉進(jìn)后院就抱怨道:“我這不是快結(jié)婚了,給未過門的同志買了塊紅布做新裝,剛剛把衣服拿回去,就被妹子偷偷穿了?!?p> 朱格君這時候已經(jīng)把帽子脫了,雙手捏著帽子,低著頭,看上去痛苦不堪:“我妹子體型比同志大,把衣服穿壞了,拿去給裁縫鋪補(bǔ)那邊說要補(bǔ)布料??晌艺冶檎麄€縣也找不著一模一樣的紅布啊?!?p> 莫清河算是看出朱格君這是對那位女同志多死心塌地了,連衣服都幫女同志做了,次次見他都是因為新婚而煩惱。
“莫兄,你也別笑話我。我和那女同志,從小一起長大,可人家家里越來越有出息,她違抗父母就為了和我在一起。我這沒用的人,連一件衣服都給不起?!?p> 鬼使神差的,莫清河突然想起自己妻子的手藝,于是提議讓李子期試一下。
話是說出口了,朱格君也拿了衣服給他,可他還是一副憂愁的樣子,看上去也不怎么信莫清河的話,想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再不行花大價格去百貨大樓買一件成品先湊合湊合。
莫清河拿著衣服憂心忡忡的完家里趕,這時候農(nóng)忙結(jié)束,李子期正在家里給小女兒做冬裝,陽光從樹葉灑在她的肩頭,冒著斑駁的金光,格外的美麗。
“怎么站著不進(jìn)來?”因為家里有點(diǎn)錢了,李子期心情好了不少,眉間的郁結(jié)之氣消散不少,溫柔的笑容闖到莫清河的心口,他又想起來剛剛恍然一見李子期的那段時光。
“夫人在做什么?”莫清河高大的身軀貓在李子期身邊,羞得李子期就要推開他,莫清河在外人在的時候很少喊李子期夫人,一般都叫孩子媽之類的,只有晚上沒人的時候,兩人談情的時候會叫。
被驅(qū)使回屋里拿布的莫輕青一回來就聽到自己老爸在那邊酸了唧唧的調(diào)戲自己老媽,真的是肉麻壞了。
破壞意境,莫輕青在行的很。
“媽,布在這邊?!?p> 莫輕青思前想后,想了想職業(yè)規(guī)劃,她死的時候裁縫鋪挺賺錢的,于是她打算之后上完小學(xué)就出去學(xué)裁縫,早點(diǎn)賺錢給老媽存錢養(yǎng)病。
印象中自己老媽也會一些縫紉技巧,索性就胡攪蠻纏讓李子期幫她做一件衣服,自己偷師好好學(xué)一下。
莫清河聽到自己女兒的聲音,面色一干,很快恢復(fù)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繼續(xù)沖著李子期說:“夫人,有件事要請你幫忙?!?p> 不要臉。
太不要臉了。
莫輕青心里大罵一聲,氣鼓鼓的坐在小凳子上盯著莫清河。
李子期聽著害羞,看了一眼莫輕青,覺得自己女兒也聽不懂,自己還是不要太大反應(yīng)好了。
“啥事?”
“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采購員朱格君,他把給新娘子的衣服弄壞了,裁縫那邊補(bǔ)不得,我想起我夫人的上等技術(shù),所以拿來問問夫人這個可否還能救?!?p> 把衣服鋪開,是一件胭脂紅龍鳳暗紋旗袍長裙,裙子壞的地方在背后,崩壞了好大的線,李子期看著皺眉:“這可是好料子啊,這么崩壞成這樣,就算是把線弄起來也有痕跡。”
聽到這樣說,莫清河以為是沒救了,心里難受起來,可也不想讓妻子覺得這個事情影響到買糧,于是還是一臉輕快的和李子期說:“那就是弄不回去了,讓他重新弄一條吧,我把衣服還給朱格君?!?p> 正要收回去裙子,李子期皺眉阻止莫清河,在背后比劃著:“我在背后繡點(diǎn)東西可以嗎?”
答案自然是可以的,既然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朱格君也沒說不能刺繡。
就這樣裙子被留在了李子期那里。
莫輕青以往是不知道自己母親的技術(shù),等到看到李子期龍飛鳳舞的繡法,只想大聲感慨一句,高手竟然在民間。
李子期沿著裂縫在背后繡了一只鳳凰,張揚(yáng)有紅艷,秀氣又不嬌氣,當(dāng)莫清河將裙子送給朱格君的時候,朱格君的小眼睛發(fā)出三百瓦燈泡的亮光。
“這...這這?!敝旄窬f的話都有一些結(jié)巴,他兩手作揖,“沒想到莫兄又祝我一次,若莫兄不嫌棄,可否我們兩人做異性兄弟,未來無論何事,兄弟定然鼎力相助?!?p> 朱格君是見過世面的人,他看著細(xì)密的針腳和繡法知曉不是專業(yè)繡娘做不成這好東西,可專業(yè)繡娘都來自江南一帶,且人工價格極為高,他這因禍得福,還占了莫清河一家人的便宜。
淳樸的他還比較有良心,既然得了好處,莫清河要辦理的事情定是妥當(dāng),他將莫清河全部的積蓄買了糧食,自己還偷偷給他補(bǔ)了點(diǎn),湊夠一大份就放在后廚的倉庫里等他隨時取用。
這天山好水好,糧食大事解決的莫家一家人很閑適,李子期拿著莫清河從朱格君手里接來的布料做衣服,莫輕青就在旁邊看著,另外一邊莫清河教自己的大兒子學(xué)毛筆字。
一副祥和的模樣,讓衣裳襤褸的莫輕青都感受不到秋天的涼意。
“今年秋天還挺暖和的。”莫輕青和媽媽嘮嗑。
李子期手頓了頓,也笑著說:“今年秋天可比往年冷,只是輕青長大了,長大了就不怕冷了?!币郧笆且驗楦緵]飯吃,沒辦法用食物熱量溫暖你們,今年莫家才吃了飽飯,孩子們才不感覺到冷。
秋收過后,本來還歡天喜地迎糧食的村民看到收成傻了眼,收成比往年差幾層,且都不是好貨。本來想鬧新來的大隊長,可發(fā)現(xiàn)隔壁兩個村子,糧食更差產(chǎn)量更少,交上公糧居然啥都不剩。
這天,冬風(fēng)一刮,知識淺薄的農(nóng)民也知道了,今年要餓肚子了。
莫清河一連幾天半夜偷偷摸摸出去,把糧食全部運(yùn)了回來,家里柜子里塞了很多芋頭和紅薯,米面調(diào)料和干肉都放在地窖里。
在這個饑荒年代,他也害怕朱格君將他一軍,把家里活口的糧食都吃了。
今年冬天越來越冷,莫輕青穿著一件母親新做的青灰色大棉襖,畏手畏腳的貓在火堆旁繡荷包,聽見火堆旁霹靂吧啦的聲音混著腳步聲,她疑惑的站起來。
走到大門口,打開門,正巧趕路的劉賢秉也到了,剛剛伸出敲門的手還沒敲到,于是乎順帶著敲了敲莫輕青的腦袋瓜子。
“好冷?!蹦p青不開心的叫了一聲,“劉賢秉叔叔,不許敲我額頭,長不高?!?p> “下次一定改?!弊焐吓苤疖嚨膭①t秉把莫輕青推進(jìn)去,把莫家門關(guān)上還插上鎖,急急忙忙問莫輕青,“你爸呢?”
莫輕青聽到后癟了癟嘴,這老頭在臭美呢,李子期給他做了一件衣服,穿上去臭美半天,現(xiàn)在逼著大兒子練字寫桃夭呢。
她大喊了一聲老爸有人找,又坐回去繼續(xù)繡她的荷包,這個荷包繡給母親,下一個荷包繡給哥哥,再下一個,沒有下一個了。
莫清河聽到聲音后,從屋里跑出來,穿著新衣服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樂呵呵的問劉賢秉近來可好。
“都好都好?!笨粗搴由禈返哪?,劉賢秉不自覺也笑起來,“就是你說的都中了,我只搶回這幾根草藥。”
劉賢秉這話一開口,本來樂呵呵的兩人都不快樂了,莫清河指了指墻角,兩人就貓在墻角咬著甘草,說著小話。
莫輕青沒忍住還是豎起耳朵仔細(xì)聽下去。
莫清河已經(jīng)做好鬧饑荒的準(zhǔn)備,其他村民也是老農(nóng)民,世世代代都有屯糧以防萬一,真的來了饑荒還能頂住一二。只剩下這些等著家里喂飯的知青,這國庫收的糧食少了,分到單位的也不多,自己家老人吃上兩口飯就不錯了,真的顧不上自己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孩子。
知青鬧了幾天夏令時,也餓了好幾天肚子,實(shí)在是沒轍了,幾個人大冬天鋌而走險進(jìn)山里。殊不知早就被全村的眼睛盯著,想著他們幾人是不是家里寄了東西,藏了救命糧食。村民定然是淳樸的,可時日一久,家家戶戶看著日益減少的米缸。
各處人心惶惶,有法子能多的一點(diǎn)糧食,就多一道希望。
知青藏的糧食沒有,但是莫清河種的芋頭被找到了。
怕村民起嫉妒之心,所以已經(jīng)和夏令時打過招呼,千萬不可讓他人知曉這是他們管理的地。
歪打正著,知青以為這地是村民的,村民以為地是知青的,兩批人殺紅了眼睛紛紛去搶芋頭。劉賢秉趁亂回收草藥,也只回收了一小部分。
大部分的上好藥材還是被糟蹋了。
眼看事情如莫清河所料一步步發(fā)展,先是他從黑市買了糧食,之后偷偷運(yùn)輸放棄山里的食物,再到知青村民的瘋搶,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皆如他所算,他卻高興不起來。
“本想著芋頭全給知青,多少他們也能熬過到春天,可現(xiàn)在村民拿去不少,這能挨著的時日大大縮短?!蹦搴咏舆^草藥把其栽種到土里。
劉賢秉在一旁給他遞鏟子,“最近我也少來你這邊,有幾個知青盯上我了,以為我在你這里得了什么好處?!?p> 這話聽著想笑,劉賢秉也確實(shí)得了好處啊,怎么一副便宜賣乖的模樣。
“現(xiàn)在不興監(jiān)管了,我們知青也不過是光腳丫子頭硬不怕事,但你們家有孩子,大兒子都要上學(xué)了,還是別出事為好?!眲①t秉的話說得真心實(shí)意。
只是莫清河表情不知悲喜,他把草藥栽種完,拍拍手上的泥土,慢悠悠的說道:“知道你今天來,給你做了豬肉餃子,就當(dāng)作提前過小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