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父女2

　　香客個西涼男人，帶了四名隨從，甫一來到清風觀，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請見了沈崖香。

　　自從來了北地，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鄭重的求見，弄得沈崖香還頗為好奇，對方有禮，她也好聲好氣讓人將他們迎了進來。

　　這男子年約四旬，雖是高鼻深目，五官俊朗，但神色非常刻板且僵硬，舉手投足間更有一種嚴肅威嚴的氣度。

　　這是一個氣度勝過五官的男人。

　　沈崖香也不由得忽視他的容貌，同時亦收斂了輕松閑適的神色，慎重起來，沖對方頷首見禮：“是閣下要見我？”

　　來人微微一頓，略顯僵硬地朝她點了點頭，“是?！?p>　　他雖生得高大魁梧，但聲音卻分外低沉輕緩，不知是不是沈崖香的錯覺，覺得其中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你就是沈姑娘？”

　　這讓她也不由放松了些，“嗯”了聲，扶著肚子，帶著笑意道：“如果閣下要找的是沈崖香，那就是我，不過，如今沈姑娘的稱呼已經(jīng)不大合適了，我家的小姑娘都快要出生咯。”

　　她由姜略扶著落座，又指了一旁的椅子，“您請坐。”

　　“多謝。”那人坐下后，道，“但我覺得很合適，沈姑娘?！?p>　　沈崖香愣了愣，又覺得有些好笑，也不糾結這個稱呼，只道：“那就隨您的意了?！?p>　　對方看了看她的肚子，順著她的話先問道：“已經(jīng)知道是個小姑娘了嗎？”

　　沈崖香并不會診斷胎兒的性別，也沒有研究過，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這倒是沒有，只是我一直希望是個姑娘，我夫婿也這么配合我，就說順嘴了?！?p>　　她小聲跟姜略嘀咕：“就算是男孩兒應該也不會跟爹娘生氣吧？”

　　姜略回她：“那是自然?！?p>　　沈崖香又道：“但我還是覺得是個姑娘，我有直覺，都夢到了好幾回了。”

　　“嗯。”姜略附和。

　　那男子也跟著迎合道：“小姑娘是挺好的。”

　　他嘆了口氣，語氣越發(fā)輕了，“只不過女子總是要比男子過得更艱難一些，不說別的，只生兒育女之苦就是九死一生了?！?p>　　沈崖香笑道：“我倒是覺得在生孩子這件事情上也談不上女子就更難一些。

　　夫妻二人想要孩子來延續(xù)血脈，總得有一個人去受生育之苦，不是自己去承受，就得所愛之人去承受，我受苦是苦，我看他受苦也是苦，自己九死一生，和看著所愛之人九死一生，也沒什么區(qū)別。

　　所以這是夫妻都苦，但想要得到就得付出，也很公平。”

　　男子愣了愣，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翹了翹，似乎是想笑，但眼眸里在這一瞬流瀉出的情緒卻讓沈崖香莫名覺得心中酸澀。

　　她覺得這人更像是要哭。

　　一時間，她都疑心是不是她說錯了什么，還是哪句話刺痛了對方的心事。

　　好在這人很快就斂了情緒。

　　沈崖香也暗暗松了一口氣，為免得大家都尷尬，她決定附和兩句就揭過這個話題算了。

　　“您說的其實很有道理，這世道女子的確是要比男子更艱難，但我想要個小姑娘倒也沒有想太多，我就只考慮了自己，也沒管她愿不愿意做個女孩兒。”

　　她摸了摸肚皮，“我只是覺得我如今擁有得很多，如果有個小姑娘的話，我就可以將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給她了。

　　她高興不高興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是挺高興了?！?p>　　她還忍不住笑了一聲，“讓您見……”

　　說著就見這男子神情古怪，像笑不是笑，像哭又不是哭，大概是一種比哭更難看的笑？

　　甚至他的眼眸中都有了濕意，比方才更甚。

　　原以為他是個氣度不凡，威武剛硬的，沒想到他竟然接連因她的話而反常。

　　沈崖香：“……”

　　她看向姜略都有些無措。

　　姜略拍了拍她的手。

　　她就硬著頭皮說完了最后兩個字：“笑了……”然后利索地問道，“請問您怎么稱呼？找我所謂何事？”

　　男子也很快就回了神，繼續(xù)感慨道：“有個小姑娘挺好，看她好，為人母親肯定也是欣慰的，做母親的都想把最好的所有的都給女兒?！?p>　　他沖著沈崖香扯了扯嘴角，總算露出來一抹正常的笑容：“你過得高興，過得好，就好。”

　　沈崖香雖覺得莫名其妙，還是點了點頭。

　　對方話鋒一轉道：“我姓項，是特意來找沈姑娘求醫(yī)問藥的。”

　　姓項的西涼人，沈崖香馬上想到了項理且對對方的身份有所猜測，她道：“我不是大夫?！闭f歸說，卻還是忍不住仔細觀察對方的臉色。

　　印堂微微發(fā)紅，這是心氣有損耗的癥狀。

　　眉心處的紋路比別的地方皺紋痕跡更加深一些，應該是經(jīng)常皺眉所致，也能對上心氣有耗。

　　目下有一片黑色陰影，唇色也略微發(fā)白，氣血不足，睡眠不佳。

　　只看面色，這癥狀沈崖香并不陌生，跟她的第一個病人李氏是有些像的，但也不全然相同，他的眼睛就沒有外凸。

　　她馬上就有了大概的判斷：對方的身體問題應該是在心上，心神有傷多是憂思過度或者情緒起伏太大所致，是哪一種就需要再進一步把脈和問癥才能確定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心氣受損引起睡眠不足，且持續(xù)的時間過長，已經(jīng)造成了身體虧耗。

　　長期失眠的人一般都伴隨神情恍惚，眼神略顯遲滯和情緒暴躁的癥狀，可如果不是仔細觀察，很難將面前的人與此類聯(lián)系在一起。

　　乍一看，他精神得好像還能夠去戰(zhàn)場打一仗。

　　沈崖香暗暗評估，他一定是個意志力非常堅定的人，對自己的要求很高，不會輕易在人前露出疲態(tài)。不過，他的情緒確實是不太穩(wěn)定，這樣一個人竟會容易哭，也夠反差的。

　　對方繼續(xù)道：“這些年來我時常頭痛、眩暈，夜不能寐，稍有響動就易驚醒，耳內(nèi)也常有轟鳴之聲?！?p>　　沈崖香聞言目光動了動：想看……

　　對方突然笑了笑。

　　沈崖香：情緒如此變化無常，比剛才預想的似乎更嚴重些。

　　男人的笑意越發(fā)加深：“你是不是大夫無所謂，我來清風觀這一路就常聽人說起了你的大名，你是個很了不起的姑娘。

　　眼下你即將臨盆，實不該此時叫你勞心費神，那么我能不能在清風觀住下，等你生了孩子，得了空，萬一又改了主意想當大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