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潤酥的心思(2)
所以那一覺睡得極為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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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酥,潤酥,起來啦,小栓子說今早要去放炮兒,我們快些起來瞧瞧去?!?p> 隨著身旁人一聲接一聲的催促和推搡,潤酥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是粉黃色的帳幔,暮色微涼。頭頂是一襲一襲的流蘇,隨風(fēng)輕搖。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
她還未完全清醒,一轉(zhuǎn)頭就見到一張明媚的笑臉。眼底都聚滿溫淺的光暈。
“小姐...”
“走走走,快點起來,我們要快點過去,不然小栓子就放完了、”語罷就把兩人厚重的棉衣搬了上床,邊穿邊說。
小栓子是他們這的馬車夫的兒子,今年才剛滿九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jì),在閑暇時他們?nèi)齻€常會聚在一塊玩。
小孩子的玩鬧,實則就是去一些大人呵斥著不讓去的地方,悄悄摸摸地探索,捉些蛐蛐知了什么的,從盛夏的游廊追逐到冬日的飛雪,還有黑夜里藏在籠子里的螢火蟲。
夫人老爺都以為她乖巧,是小姐太頑皮帶偏了她,殊不知那些蟲子和編織的小玩意兒都是她弄來的。小姐怕她挨了罵就此不做了,就一次次瞞了下來,說是自己弄的;為此還挨了不少板子。但每次都會笑嘻嘻轉(zhuǎn)過頭,牽著她的手說沒事,下次依舊拉著她瘋瘋癲癲的玩鬧。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夫人老爺還要和善的貴人了,也找不到同小姐一樣和藹可親的人了。那些黑暗窒息的日子里她沒能享受到的家人之間的疼和愛,全在這些人身上得了回來。
但是她卻......
潤酥握緊衣袖的指尖已經(jīng)變得蒼白,她抬起眼,滿臉都是迷茫而困頓的神色。整個人像是遺失在了霧里。
但是她卻做了什么呢?
后來小栓子的父親駕車時跌了馬,摔得昏迷不醒,等好不容易叫來了大夫,往鼻息間一探,就已經(jīng)沒了聲息。而小栓子的娘早死,家里又每個照顧的人;夫人和老爺看著趴在草席上哀慟大哭、瘦的幾乎脫了形的孩子,不免起了隱惻之心。
他們給了他一個喂養(yǎng)馬匹的職務(wù),教他識書、認字;后來小栓子長大了,又讓他去當(dāng)了一間衣坊的掌柜。日子從此過得風(fēng)生水起,蒸蒸日上;小栓子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每月再忙,總要提點禮跑回去,看望二人。更別提有次夫人生了重病,得到消息后的他立即就從大老遠趕了回來,提了滿滿的補品和藥。待老夫人緩緩增開疲累渾濁的雙眼時,就見這個風(fēng)塵仆仆的年輕人跪在地上,淚眼婆娑地望著她,滿眼都是虔誠的思念;心底當(dāng)時就是一暖。
再后來,夫人就要把小姐許配給小栓子。
府里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做著婚禮前的準(zhǔn)備;她卻被福安郡守的一個下屬看上了。
那下屬面貌丑惡,粗俗不堪。趁她外出給小姐買辦些婚事要用的東西,就把她拖到了巷角給搶占了。
那天還下了雨,把籃子里紅彤彤的喜燭給淋得失了色。有半截還埋沒到泥濘里,順著她下身的血一路往深處蜿蜒,逐漸隱匿。
她睜大失了神的眼睛,手指動了許久,才扣著泥土從地上坐了起來,籃子也沒提,就這樣一路像女鬼似的失魂落魄地飄回了家。
說起來,當(dāng)時為什么要說那樣的謊呢?
潤酥回想起回府后小姐憤怒驚懼的眼神,和夫人默默垂淚的樣子,以及一盆又一盆端來的熱水;在記憶里幾乎融成了燭,燃得她只能連連落下滾燙的燭淚。
“是誰干的?潤酥,你別怕,只管告訴我,我一定會殺了那個畜生!”
她那比家人還親的小姐,就那樣抱緊她,坐在火光浸染的光暈里,用啞得已經(jīng)失了聲的嗓音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的說道:“別怕、別怕。”
她回想不起來自己當(dāng)時的樣子和心情。
只記得自己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盯著那對堅毅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道:“是福安郡守要他的下屬對奴婢這樣做的。因為他看上了小姐?!?p> ......
后來的事一發(fā)不可收拾。
夫人暈倒在地,小姐放開她猛地后退兩步,望著她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的悲痛。
是了,像福安郡守那種畜生,誰被他看上會高興得起來呢?她朦朦朧朧地想,卻見眼前比太陽還要明媚的少女臉上早已落滿了淚,說出來的話連她都不由得一怔:
“原來,你變成這樣,竟還是和我有關(guān)的么?”
這就是她的小姐。
那樣善良又正直的一個人。老爺和夫人一生行善積德,才養(yǎng)得出這樣好的女孩兒。
醒來以后的老夫人對她愧疚至深,但更多的是害怕女兒出事,于是和老爺商議盡快辦了婚禮,免得福安郡守再從中作梗。
想她這種臟了身子的人,原本是沒有資格接近新娘的。怕帶來晦氣。
但老夫人憐她愛她,老爺自覺虧欠了她,更別提一直將她視作妹妹的小姐。
所以那天小姐的妝是她畫的,頭發(fā)是她親自綰的,就連上轎,都由她親自扶著上了轎,沒讓喜婆背。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發(fā)齊眉,”
“三梳...子孫滿堂。”
梳到最后,原本順滑的長發(fā)竟還打了結(jié)。
她目送著上了轎的小姐,緩緩放開了手,心底說不出是茫然還是遺憾。
事情若是這樣也就罷了。
但后來的小姐,不知怎的竟還找到了當(dāng)初那個強占了她的下屬,讓人割了那處,還折斷了兩雙腿,從此再也沒了能作惡禍?zhǔn)碌哪芰Α?p> 可壞事也就由此拉開了序幕。
也是到后來,潤酥被福安郡守抓去了以后,才在一次偶然中得知原來他當(dāng)初真有看上小姐,自己在嫉恨中發(fā)昏的說的那一句,卻正好不偏不齊地戳中了他最隱秘的心思。
那個下屬原來還是福安郡守疼愛的一個侄子??吹街蹲幼兂蛇@番模樣,他自然是勃然大怒,不停地說要為他討回一個公道。只是當(dāng)查出兇手的下落之后,他卻是眼珠一轉(zhuǎn),又一計生了出來。
他暗中找到潤酥,遞給她一包粉末狀的東西,讓她每天都給夫人服用,不然就要把那日發(fā)生的事散播出去。后趁小栓子從外趕回來的時候,又讓潛伏的人殺了他,焦灼于愛人的病中和女婿慘死的老爺心神不寧,加之一直以來的心疾,也很快臥病在床,一日不如一日。
一個好好的家就那樣散了。
一無所有且早已變得歇斯底里的小姐拿刀瘋了似的跑了出去,從此再也沒有回來。不僅如此,一個勾引福安郡守的蕩婦謠言卻暗自飄了出來,像一記重雷、打在了本就奄奄一息的老爺身上。
四個人都依次死去了,只有她茍活了下來。
倘若那天沒有說出口、亦或是小姐沒有殺了那位下屬,會如何?
潤酥坐在了紅艷艷的轎子上,看著滿指的丹蔻和左手佩戴的金環(huán),視線逐漸模糊。染濕了身上的一小片紅綢。
她茍活了下來,成了福安郡守的一個小妾。
就為了那點子不可告人的清白。
“要知道,你家小姐曾經(jīng)可是差點殺了老子,把你這破身子給要了,連個賠禮都算不上。”
小姐......?
潤酥失神地歪過頭,想問、聲音卻像是消失了一樣怎么也問不出,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后眼角只劃過一滴晶瑩的淚來。
“是啊,害得老子侄子廢了就算了,還叫了人想殺我,說什么我害及無辜傷了你...呸、”他恨恨地扇了潤酥一個耳光,擦了擦嘴角的唾沫,“那個賤人,真你媽下.賤,那樣弄死她還真是算輕了!”
“畜生?!?p> 一股不知從何生出的哀痛突然填滿了她的心。
她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滿眼都是血絲,對著郡守怒目而視,就連底下的淚似乎也染上了點點陰紅。
“畜生!你就是個畜生!”她喘著氣,又吼了一次。隨即劇烈地咳起嗽來。
“滾開?!?p> 見她這幅發(fā)了瘋似的樣子,福安郡守嫌棄的推開,連打的心思也沒有了,反到是笑,笑得又惡心又嘲諷,“你這賤.貨在老子面前裝什么烈女,???老子沒殺了你就該跪下來感恩戴德了,說到底,他們一家不還是你害死的?”
說完以后,也不管潤酥的愣神,他提起褲腰就走了,也不知又去了哪個溫香軟玉的懷抱。
她卻再也無處可去。
老姑二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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