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囑托
天已大亮。
徐長天在東門長廊里一路快走,差不多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出了這皇城大院,出了順義門后,又立即拐進坊間市集里。
雖是歡鬧了一夜,可這坊間里的緞莊、布行、染坊、漆器店等大大小小的店鋪依舊大門敞開,熙熙攘攘的人潮未減,飯莊和酒肆冒著白騰騰的煙霧,撲鼻的飯菜香氣,徐長天馬不停蹄的折騰了一晚,現(xiàn)在放松下來便立馬覺得困頓不堪。
坊間熱鬧,招呼客人的小二都已站到了門口。
“客官,里面請。”
“大人,上好的酒肉,這邊有請?!?p> 徐長天雖是又餓又累,可奈何囊中羞澀只得在外徘徊。
“公子,吃飯還是住店啊,我們這都可以給您安排?!?,一個小二模樣的人瞧見徐長天徘徊不定,立馬上前拉住了他道。
徐長天剛想推脫,身旁又是靠近一人搭住了肩膀。
“徐長天!”,聽著這個聲音,他只覺得耳熟,剛一轉(zhuǎn)頭果真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允樂兄?!?p> “你怎么在這?”,這人就是昨天一起比試的盧允樂。
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徐文初,盧允樂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雖說徐長天之前打扮貧寒卻也清爽,可隔天再見,卻是一副落魄到被山賊剛襲擊過的模樣,多少讓人有些不忍直視。
“允樂兄,我...”
還沒等徐長林把話說完,盧允樂像是迫不及待的打斷了他,又推開小二拉住他的手,帶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長天,昨天還說去給朝詞彈琴,今天就又碰見你,這就是緣分,走我?guī)闳熡觊w?!?,盧允樂拉著徐長天一路快走,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弄坊之間。
兩人彎彎繞繞一路西行。
起初是盧允樂拉著徐長天走,可到了后來就可以用拖這個詞來形容,兩人拉拉扯扯的扭進了一條巷子里。
“允樂兄,你別這么急啊。”,徐長天被扯得有些站不穩(wěn)身子連忙喊道。
只是盧允樂走的飛快臉色都是變了起來,對于徐文初的話更是置若罔聞
巷子里站滿了正在朝拜的清真教徒,紅色的藏傳佛衣匯聚成街巷里的云錦之河,兩人這突如其來的闖入,立刻就引起了不小的混亂。
盧允樂頻頻回頭張望,未見巷口另有騷動,低聲道:“僅隔一夜未見,徐兄看來是有大際遇了。”
“什么?”,徐長天被他拖拽在吵雜的人潮里,聽不清身旁的說了些什么。
兩人就這么走了一路的小巷,終于在一座別院的門口停了下來,皇宮外的平康坊寸土寸金,能在這里有個這么大的后院,這里面的主人一定非富即貴。
盧允樂通了姓名,由丫鬟引著上了最靠西邊的一座樓閣。
樓閣暗香,屋梁樓柱多用青綠之色,連窗上糊的紙都是胭粉之色,看來這定是哪家小姐的閨閣。
“允樂兄怎么會帶我來這?”
徐文初心里面暗暗猜想著,忽然記起曾答應(yīng)煙雨閣彈琴之事,心里不禁擔(dān)憂起來,隨即開口道:“允樂兄,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不能在這里久待?!?p> 盧允樂聽他這么說,只是招了招手并未答話,反倒對著引路的姑娘道:“綠影,找個房間給徐公子沐浴?!?p> 那丫頭回身看了眼徐文初,忍不住的捂嘴一笑,這些年煙雨閣來來往往的貴公子,何曾有過這般模樣的人。
眼前之人雖是生的俊俏,可如今臟兮兮的樣子,絕不會比長安城里的叫花子好到哪去。
徐文初剛想說話,卻被盧允樂按下。
“先去沐浴,事情都好辦。”
徐文初看了眼盧允樂,又看了眼盈盈發(fā)笑的綠影,忙了這一晚上自己確實該好好洗洗,無奈只好跟著丫鬟去了。
看著徐文初跟著綠影去了,盧允樂表情卻是完全沉了下來,眼神微微一縮像是思考著什么,躊躇了一會,流袖一晃就疊在臂上,大步離去。
徐文初跟著綠影來到了一間偏房,沒多久就讓人就打滿了一大池子的水。
初春里的暖日,照得人暖洋洋的,橙橘的陽光透過水霧,染起了一抹充滿活力的顏色。
綠影又讓人加了些薄荷葉子進池子,可等了半天卻不見這位奇怪的公子有任何反應(yīng),問道。
“公子,為何不更衣?”
“你還在這呢?!?
綠影突然想起什么,更是逗樂了起來:“天氣還涼,公子沐浴,奴婢在這可以為您加些熱水啊。”
“我不用,我不用你加,你讓他們把水放在這我自己來?!?,徐長天哪里受過人這種服侍,有些窘迫起來。
“好?!?,綠影笑著回答,退了出去。
“我待會讓人送些干凈的衣服來給公子?!?p> “那,多謝了?!?p> 徐長天看著叫綠影的丫頭走了,也是略微松了口氣。
“你在我可怎么洗啊?!?,徐長天被水霧這么一沖,四肢百骸里都是覺得一陣酥軟,趕緊褪去衣物好好梳洗起來。
回想起這一晚上的遭遇,徐長天也是覺得頭腦發(fā)漲,便干脆閉上眼睛將腦袋浸泡在熱水之中。
水下燥熱,每一個擴張開的毛孔都開始刺激著他的神經(jīng),之前經(jīng)歷過的事情像是重播一般出現(xiàn)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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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天欽門口。
沈燁拎著金吾衛(wèi)的令牌,頭也不回的遞到徐長天的面前,道:“拿著這面牌,在長安里你可以暢通無阻?!?p> 徐長天看著刻有金字的手令,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接。
“這么重要的東西為何給我?!?p> 沈燁面向沉悶的東方,眉目一緊:“長安動蕩,政局動蕩,百官啞口不言,卻早已分幫立派,顯慶之后朝權(quán)更是傾斜,武后可謂與圣人分庭抗禮,這金吾若是再落入他的手中恐怕是真的要變天了?!?p> 沈燁終于回首看向徐長天,只是夜太暗看不清表情。
“沈某戴罪之身,恐怕是保不住這老友之物,如今沈某還想請你幫個忙?!?p> 徐長天雖是弱質(zhì)書生,可在當(dāng)下也是被沈燁說動。
“文初雖是一介書生,卻也知道這天下的興盛榮辱,關(guān)乎所有人的利益,我就有義不容辭的責(zé)任去保護?!?p> 沈燁瞧他如此說,也不答話,只是慢慢回過頭依舊看向東方。
此時,旭日終于大出,燦日之爛灑滿長安每個角落,一抹霞光像是為整個城市鍍上金耀,輝煌璀璨若九霄金鑾天宮,沈燁立于日晷之前,偉岸的身軀拉起了一道狹長的陰影,又將這一切拉回現(xiàn)實。
“若是能趕在宣判前,能將這面令牌送到大云經(jīng)寺的主持手里,局勢可救?!?p> 徐長天在水下悶了許久,早已覺得缺氧難受,想起沈燁的囑托便再也忍受不住立即從水里起身。
只是剛一起身,水池之外兀然多出一道人影。
“啊。”
徐長天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躲,也不知道這人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一點聲響都沒有。
“你嚷嚷什么!”,那道身影壓低聲音,話語中隱約帶著怒氣。
“怎么還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