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阿布洛特其實是個混血兒。
按照魔族的法律,兒女都有權繼承家業(yè)。但安妮的父親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在許久之前還沒有成為魔都首富的時候,就一心想要有一個擁有魔王血統(tǒng)的兒子來繼承他萬貫家財。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夜族的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不惜誣告自己的妻子,把她送上了火刑柱,還公開宣稱他的長女為私生子,剝奪了她的繼承權,把她送進了上域的修道院。
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以卑鄙的手法成為了獨身的富豪,隨后他不惜得罪戰(zhàn)族王庭,讓阿布洛特家族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才迎娶了流亡戰(zhàn)族王室成員的女兒,作為她的第二任妻子。
然而她只為他生下了一個混血的女兒,就是安妮。
為此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暴跳如雷,幾乎要親手將安妮摔死。
在其后的幾年,安妮的母親一直都無法妊娠,惹得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大為光火。
于是他故技重施,誣陷自己的妻子與其車夫通奸,將安妮和她的母親流放到了潔瀅雪原。自己則迎娶了第三位妻子,他曾經(jīng)的風族女仆。
這一次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終于有了兒子,雖然沒有魔王血統(tǒng)。
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心情大好,于是讓仆人接回了安妮母女。他的前任妻子成了廚娘,安妮就成了她弟弟的女仆。
但好景不長,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熱衷于換妻老毛病又發(fā)作了,他把第三位妻子也送上了斷頭臺。
不過這一次他大概是觸怒了圣靈,那名被他當成寶貝一般的男孩早夭了,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也一病不起。
萬能的治療藥水效用全無,請來教廷的牧師晝夜祈禱也無濟于事。
那是發(fā)生在七年前的事,其時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將要一命嗚呼的消息傳遍了整座魔都。
阿布洛特家族的旁支和族老天天來紫云島逼宮,試圖迫使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讓出家主之位。
在那時,只有伊克·阿布洛特和老管家博舍爾還站在安妮母女一邊,陪著安妮的母親以淚洗面,護著安妮不讓她被暗殺或者劫持。
然而再后來,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竟然奇跡般的痊愈了,并以霹靂手段將前來逼宮的族老們全都收拾得家破人亡。
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重新執(zhí)掌夜族名門阿布洛特家族,他精明果決,獨斷獨行,沒用多少時間就讓紫云嵐商會脫胎換骨,也讓阿布洛特家族成了魔都首富和魔界下域最富有的豪門。
重生的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對待家人的態(tài)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親自到第十魔王那里請愿,為被燒死的第一任發(fā)妻翻案,還從修道院里接回了自己的長女,為她訂下了一樁了不得的婚事。
他沖進廚房,抱走了安妮的母親,給予她應有的地位和寵愛,他對妻子的體貼和溫柔讓安妮都覺得嫉妒。
不過,那位經(jīng)歷了太多悲痛的可憐女子還是在不久以后就與世長辭了。
在妻子去世以后,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并未再婚,他對安妮仍然十分親切,但也十分嚴厲,因為他是一名完美主義者,他對安妮的要求也和他對自己的要求一樣嚴苛。
在八歲以后,安妮接受了全面的精英教育,甚至還拜在夜之司鐸拉比門下,修習魔法和博物學。
然而由于此前的顛沛流離和風雨波折,安妮·阿布洛特終究沒能變成完美的名門閨秀,而是變成了魔都里令人聞之膽顫,望而生畏的潑妞。
安妮聽罷阿當?shù)目謬樦~,雖然一時間被嚇得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安妮用犀利的目光逼視著阿當,以至于阿當覺得他好像是被一匹雌獅當成了獵物。
然而這一天,阿當如有神助,他的心里完全沒有畏懼,他的腰桿很硬,經(jīng)常會泄露了情緒的手腳也都非常聽話。
阿當再次問道:“阿布洛特小姐,你要說的好消息和壞消息呢?我都要等得不耐煩了?!?p> 安妮瞪了阿當一眼,招手叫來了她的女仆,命令她把她的衣服、裙子、靴子、短劍和法杖都拿過來,另外再幫她扎好頭發(fā)。
安妮旁若無人的換好了裝束,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紛亂的心情,隨后就站直了身體,怒視著阿當。
“什么好消息壞消息的!”安妮叉著腰說:“你給我講清楚,妖魁為什么要炸平我們家?”
阿當攤手道:“有兩個原因。第一個,你得罪了我,我得揍壞孩子的屁股,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第二個,可能也是主要原因,你父親的行為對天翼龍的不敬,觸怒了原妖帝國,所以妖魁瞧著你們家不順眼?!?p> 安妮聞言,不覺間垂下了頭。
雖然阿當說了兩個理由,第一個才是真正的理由,第二個純屬子虛烏有。但在安妮耳中,她卻覺得后面的那一個才是真因。
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一心想要封神入圣的種種謀劃的舉動,身為他的女兒安妮一直都不贊同。因為原本就不贊同,所以安妮·阿布洛特才給阿當留了一張紙條,把他誆騙到了魔都·欲望之扉。
安妮想要教訓阿當,那是真心;她想與阿當聯(lián)手阻止克米特·阿布洛特的瘋狂之舉,同樣是實意。
真心與實意之間,略有區(qū)別,那就好比是葉孤城刺向陸小鳳的一招天外飛仙。如果你接得下天外飛仙,你就是陸小鳳;如果你接不下天外飛仙,你就只是一具躺在地上的死尸。
“你果然挺厲害的!”安妮低下頭說:“好吧,我認輸了。你想要怎么樣?你若真想打我的屁股,我可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小綿羊,會撅起屁股讓你打。你敢對我動手,我咬死你!”
阿當暗自吐舌,事情到目前為止都十分順利,但也如履薄冰,如果繼續(xù)得寸進尺,安妮就算是一只小羊,說不定她也會頂阿當一犄角。
阿當見好就收的笑道:“開個玩笑嘛!這么說,你是打算要與我停戰(zhàn)了?停戰(zhàn)可以,但我有兩個要求。第一個要求,你們紫云嵐商會必須把忌器·焚如槍交出來,它在我們的共同計劃里沒有用,但對我和彌赫雅卻是一種威脅。鑒于你們小動作頻頻,焚如槍仍然握在你們的手里,我不放心?!?p> 阿當?shù)牡谝粋€要求就難住了安妮。
安妮小聲嘟囔著說:“我把你誆過來了,但父親并不知道這件事。我雖然是他的女兒,但忌器·焚如槍是夜族的至寶,我沒有權力把它交給你。這件事若是讓他知道了,我肯定要受到極重的懲罰,那樣我對你就沒用了?!?p> 阿當嚴肅的駁斥道:“這種鬼話,我可不信。會長先生是何等精明的人?連一座樓梯怎么安,一個門把手怎么設計,他都要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怎么會不清楚你的一舉一動?他早就知道了,你若以為他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糊涂。你立刻聯(lián)絡他,就說我對他的小動作很生氣,讓他立刻把焚如槍交出來,否則我與他一拍兩散。”
安妮不情愿的命令女仆取過來一只水晶球,縮著肩,跪在水晶球的面前,向她的父親稟明了阿當?shù)耐{和他提出的要求。
水晶球里的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聽罷安妮的匯報,滿面怒容,但他果然早就對安妮的行為了如指掌。
克米特·阿布洛特先生一臉嚴厲的說:“把忌器·焚如槍給他就是了。從現(xiàn)在起,我不許你再離開紫云島。你在家訓旁邊跪好了,等我回來的!”
在家訓旁邊鞭打淑女,那是中世紀的傳統(tǒng)家教。安妮臉色鐵青的用錦布蓋住了水晶球,惶恐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淚水。
“好了,這回我的屁股要挨打了,你滿意了吧?”安妮抹著眼淚說:“你的第二個要求呢?你還想怎么樣?”
阿當沒有回答安妮的問話,卻堅持道:“你把焚如槍交給我,我再提第二個要求。”
安妮·阿布洛特不高興的說:“我父親的話,你都聽見了。他已經(jīng)答應了,我還能不給你嗎?焚如槍在紫云島上,想把它取過來挺麻煩的。你先把要求都說完,不差那么一會兒?!?p> 怎么會不差那一會兒?阿當若是直接提出了第二個條件提出來,指不定會什么樣呢。
能拿到忌器·焚如槍,阿當就已經(jīng)非常滿意了。焚如槍是夜族為了弒殺圣靈而打造出來的至兇之物,它能貫穿神體,焚盡其中的神性。忌器·焚如槍是唯一能威脅到彌赫雅的兇器,奪下它,把它交給麗婭,麗婭一定會十分高興。
阿當把眼一翻,冷傲的說:“你和你們紫云嵐商會現(xiàn)在沒有資格與我談條件。你不要忘了,時間很有限,正午已經(jīng)快到了。既然焚如槍就在紫云島上,你去把它取過來,用不了多久。”
安妮嘟囔著說:“我不想去,好麻煩的。再說了,你何必那么心急?”
阿當笑道:“你沒外面都謠傳,我就是貪狼王孫麥拉斯嗎?肉掛在狼的嘴邊上,不吃下去,狼怎么能安心?”
在紫云嵐商會分部的地下室,有通往紫云島的定向傳送魔法陣。像卡芬家和阿布洛特家這樣的豪門大族,會在自家的各個宅院間建立傳送魔法陣,那不過是魔法世界里的慣常之舉。
女孩子安妮·阿布洛特一臉別扭的離開了她的露天花園,通過地下室的定向傳送魔法陣,趕回了紫云島。
阿當和角族特雷德在花園里等候。
角族特雷德搓著手對阿當說:“那雙腿,夠我玩一年了!”
“少說沒出息的話了!”阿當?shù)闪颂乩椎乱谎郏诘溃骸耙粫何野逊偃鐦尳唤o你,你不用再跟著我,立刻拿著它去貴族區(qū),一定要親手把它交給卡芬小姐?!?p> 特雷德打了個寒顫,瞪著眼睛說:“啥?你要我拿著那玩意兒!聽說不管誰拿了那槍,都注定受烈火焚身而死。我不想被燒死,我不干!”
阿當愣了一下,他讓角族特雷德把至兇之物忌器·焚如槍交給女孩子莫妮卡,那當真不會害了她嗎?阿當看過莫妮卡的真知繪卷,真知繪卷里她的一個稱號就是“熾天英魂”。那個稱號表面上是一句贊美,但如果不曾浴戰(zhàn)火而死,怎么會成為英魂?
阿當感受到了一陣錐心之痛,幾乎要落下淚來。
然而就在此時,一只老得連羽毛都要禿了的烏鴉落進了露天的花園里,化成了一名黑衣黑翼的老者,他正是夜之司鐸拉比。但不是幻影,正是他的真身。
夜之司鐸拉比緩步走上前,他沒有理睬阿當,卻向著角族特雷德深深的一拜。
角族特雷德嚇了一跳,舉起雙手,扯著大嗓門叫道:“你干什么?碰瓷是不是?我可沒碰你啊,你這老東西快離我遠一點?!?p> 夜之司鐸拉比向著特雷德叩首道:“兄長,小弟此前對您無禮無義,卻一直蒙您照料,我向您叩首道別了。”
夜之司鐸拉比說過這句話,便化成一股妖風,把阿當掇走了。
“我的媽呀!”角族特雷德扔了鐵錘,大叫著:“見鬼了!大白天的鬧鬼了!鬼……鬼怎么還給我叩頭,難道我要死了!”
角族特雷德大呼小叫的時候,阿當和夜之司鐸拉比已經(jīng)飛到了九霄云外。
夜之司鐸拉比伸手將一面令旗扔向空中,那面令旗飛入云霄,化成一面錦繡的長旆。
長旆之上書寫了一行舟人的文字:“喪仁者,雖遠必誅!”
飛旋于空中的長旆上瑞光搖曳,在其下涌出了萬朵祥云,鋪滿了灰蒙蒙的天空。
在祥云之上,有一座雄渾的金頂軍帳于瑞光之中現(xiàn)出了真容。其帳以赤金熔成穹頂,以整座的玉山千錘萬擊鑿出了梁和柱,在金頂玉柱的軍帳之外,載滿了各異珍寶的飛舟和戰(zhàn)車繞著金頂軍帳,錯綜的排布,構成了一道舟車之陣。
陣中旌旗如山,戰(zhàn)戈如林,雖空無一人,卻好似有無盡殺氣彌漫其間。夜之司鐸拉比牽著阿當?shù)氖郑饺氲浇痦斳妿ぶ?。軍帳里空無一人,唯有桌案坐席依舊井然有序,靜默的恭候著它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