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遲暮的教宗
拉特蘭的冷淡或許也在博士的預(yù)料中，畢竟這次的危機同兩千年前的那次不同，神沒有立刻向世人施展祂的力量。
正好相反，這一次神的蘇醒過程非常緩慢，大靜謐后伊比利亞也沒有被淹沒，洪水滔天的情況也沒有出現(xiàn)。
同時近年來因為深海獵人的獵殺行動導(dǎo)致了神又暫時陷入了沉睡，讓這場災(zāi)難的到來再一次被推遲，伊比利亞至今面臨的威脅也不過是海怪和深海教會罷了。
拉特蘭在賭，賭這一次的災(zāi)難會就這樣安穩(wěn)過去，神會陷入長久的沉睡，然后過個幾千年后才會蘇醒，那時早就和現(xiàn)在的他們無關(guān)了。
至于海怪和教會，伊比利亞的軍力現(xiàn)在比拉特蘭還要強，也比兩千年前的他們要更強，他們不需要拉特蘭的助力，他們會解決掉這些敵人的。
拉特蘭，不是能夠拉攏的對象。
博士感到了失望，他原本以為知道內(nèi)情的拉特蘭能夠像伊比利亞一樣同羅德島合作，但當他見識到其如此消極的態(tài)度之后也放棄了幻想。
“走吧，我們已經(jīng)把這段歷史記錄下來了，這里剩下的事也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了?！?p> 博士略感疲憊，他發(fā)現(xiàn)不是每一個人都愿意去改變，即便是危機到來，消極也是他們面對災(zāi)厄的態(tài)度。
拉特蘭選擇了放棄面對災(zāi)厄，就像博士選擇放棄了拉特蘭一樣。
他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改變的事，這是一個國家，一個時代的慣性。
“記得把那些書上撒點灰做舊，還有把來過的痕跡都處理了，早點回去好趕上羅德島的艦艇吧?！?p> “那博士，這段時間我也和你們一起去羅德島吧，別灰心，有我在！”
芙蕾雅要負責照看斯卡蒂和幽靈鯊，同時要觀察羅德島的動向，并向歌蕾蒂婭匯報情況，她這段時間確實需要停留在羅德島。
看到芙蕾雅，博士也算有了一點安慰，至少深海獵人還和羅德島在同一戰(zhàn)線上，有著切膚之痛的阿戈爾必定不會像早已經(jīng)遺忘的拉特蘭一樣選擇逃避。
此刻博士的想法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些許變化，羅德島一定要前往阿戈爾，不僅僅是為了獲取防治礦石病的技術(shù)，也是為了同阿戈爾一起，一同面對那更加恐怖的災(zāi)厄，讓泰拉世界免受災(zāi)難的侵襲。
他們離開了圖書館，如同放棄了一個曾經(jīng)的希望。
……
拉特蘭宗座宮內(nèi)，數(shù)不盡的教宗騎士在四處把守，一些神職人員來來往往，他們在這里處理著宗教與國家事務(wù)。
這其中有一位老者，白發(fā)蒼蒼，褶皺的皮膚是漫長的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他穿著白色的法袍，胸前帶著一個十字架項鏈，那似乎是他的信仰。
老者坐在宮殿中央的的教宗椅上，宮殿內(nèi)除了一個在廳堂里下蹲著的教士以外，沒有其他人。
那位教士正在向他們至高無上的教宗匯報著他們的情報工作。
“他們已經(jīng)離開圖書館了，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信息，館長也醒了過來，現(xiàn)在并無大礙，他說愿意為您和拉特蘭教付出一切?！?p> “愿主庇護他，請允許我代表主向他表示敬意，還有你們，我的孩子，辛苦你們了。”
“榮幸之至，圣父！”
教士退下，只留下了教宗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龐大的宮殿內(nèi)。
教宗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那獨自遠去的教士，讓他回想起了幾日前的情景。
那時的教宗，也是像現(xiàn)在一樣，坐在椅上，而他的面前，是一位前來覲見的人，除此之外，再無他人，這是只屬于他們之間的對話。
因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此人更明白自己的人了。
“好久不見了，宗座?！?p> 見到此人，教宗感到了久違的欣喜，那是遇見久別重逢的知己時的喜悅。
“不必如此拘謹，凱爾希修士，沒想到我們還能相見?！?p> “這么長時間過去，您老了不少，但依舊和過去一樣健康?！?p> “這么長時間過去，你可一點都沒有變化，時間甚至都無法在你身上留下一點印記。”
多年前，凱爾希曾到拉特蘭以修士的身份活動，在那時，她就面見了教宗。
她知曉拉特蘭教，她明白自己，她是無所不知的人。
而現(xiàn)在，那個曾經(jīng)的凱爾希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不知是怎樣的命運讓她選擇來見自己。
“凱爾希修士，你不會無緣無故出現(xiàn)，你這次來見我，有何貴干？”
“我們要去阿戈爾了?！?p> “……”
凱爾希不需要多言，教宗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用意。
海中的神祇動向不明，大靜謐的陰影覆蓋著伊比利亞，深海教會的滲透從未停止，推動歷史變革的齒輪已經(jīng)在轉(zhuǎn)動，他們要成為這一切的參與者。
他們要去直面神的威嚴。
阿戈爾是何樣，教宗從沒有見過，兩千多年的拉特蘭歷史中也從未有過關(guān)于那里的實地記載，阿戈爾是不可接近的神話之地，任何聲稱前往阿戈爾的人都是愚蠢的騙子。
但凱爾希不一樣，她不是同自己一樣的常人，她是歷史的見證者。
“但我已經(jīng)做不了什么了，凱爾希修士，我無法像過去的先知一樣帶領(lǐng)著子民去和神廝殺，我已經(jīng)不再是先知了，或者說現(xiàn)在的人都已經(jīng)不知道先知了?！?p> “拉特蘭已經(jīng)改變，這與您沒有關(guān)系，但漫長的歲月讓您失去了熱情，高層的逃避也助長了您的消極，您早已經(jīng)和他們沒有什么區(qū)別了，您的態(tài)度即是拉特蘭的態(tài)度，只是教宗的地位讓您還保留著那為數(shù)不多的信仰?！?p> 凱爾希似乎是在指責自己，但他很難反駁，她說的都對，知曉秘密的高層們早已經(jīng)失去了信仰，他們對天使之神的存在根本無所謂，因此他們可以沒有負罪感地將拉特蘭教當做是一門生意，而教宗也被綁在了一起。
但他還是愿意相信，他拼命說服自己去信仰那個看不見的神，他想要維護拉特蘭教，讓所有信眾得到神的庇護，那是屬于教宗的職責。
然而他無法改變，拉特蘭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過去，沒有人會對此感同身受，連教宗也逐漸隨波逐流。
凱爾希向教宗說明來意：“大概幾日后會有一艘移動艦途徑拉特蘭，那是我現(xiàn)在的歸屬羅德島，他們會在拉特蘭調(diào)查關(guān)于深海的線索，希望您能準許，也許他們在知曉了真相后會自行離去?！?p> 教宗點了點頭，他相信凱爾希的話，也相信自己做出這個選擇帶來的結(jié)果。
“我準許，他們可以去教廷圖書館尋求史冊，或者可以直接來見我，我會替你把這段過去告訴他們?！?p> “……我覺得他們可能會選擇去圖書館?！?p> 教宗不解，幾十年的教宗生涯已經(jīng)磨平了他的棱角，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讓他的心已經(jīng)不再泛起波瀾，現(xiàn)實也讓他失去了韌性。
即便是災(zāi)厄降臨，他也不會再有任何激動，他只想讓拉特蘭像現(xiàn)在這樣穩(wěn)定而又秩序地存續(xù)下去。
但為何眼前的這個凱爾希，她經(jīng)歷的歲月遠甚于自己，她見過的人不計其數(shù)，可為何她依舊在前進？她究竟有著怎樣的心境？
教宗問到：“凱爾希修士，你為何要去那阿戈爾？又為何要去面對那強大的神？”
凱爾希抬頭，看著宮殿的頂部，那里雕刻著眾信徒匍匐在天使神身下的畫面，凱爾希知道，那其實是先知們獻祭的場景。
“您知道嗎，與神最后一戰(zhàn)時，曾有拉特蘭義人用木造就方舟，漂流在波濤洶涌的汪洋上，庇護弱小的生靈免受洪水的毀滅?！?p> “您又可知，戰(zhàn)場上的先知即便死去也會因獻祭而被榨成干尸，即便死去他都在維系著薩科塔一族的希望?！?p> “無數(shù)的拉特蘭人和伊比利亞人都為了最后的生存而斗爭著，他們從不畏懼?！?p> 教宗微微點頭，他說：“我知道，這些我都曾在那傳承千年的古籍中得知?！?p> 凱爾?；卮穑骸岸揖驮谀撬曳街凵弦娮C了那一切?！?p> “……”
“我不僅知道，我也經(jīng)歷過，看著無數(shù)的人死去，我在人群中，仿佛是那個時代的縮影?！?p> “所以，同那時一樣，現(xiàn)在的我們必須要去阿戈爾，大地不因年齡而仁慈半點，但孩子總是我們不變的希望，我們必須要為他們做些什么?！?p> “……凱爾希修士啊，你來自過去，你又屬于現(xiàn)在?！?p> 凱爾希已經(jīng)不是教宗能夠理解的人，她的存在四處都散發(fā)出不合理性，完全違背了常識，但教宗愿意信任她。
只是，教宗想問凱爾希，那是藏在他心底里很久的疑惑，也是支撐著他信仰的謎底。
他不敢問，但如果再不問，恐怕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教宗微微舉起了他沉重的手，伸向遠處的凱爾希，仿佛是想要挽留她一樣。
“那么，凱爾希修士，我想問，您可是神的使者？”
凱爾希的出現(xiàn)，一度讓教宗開始相信他所信仰的那個神的存在，也讓他最后的信仰如風(fēng)中殘燭般燃燒至今。
凱爾希沉默了許久，她似乎想到了許多的事，此刻她眼中的目光，也變得那么平靜。
“我是凱爾希，僅此而已?！?p> 教宗理解了，凱爾希的回答已經(jīng)足夠了，他笑了，仿佛放下了壓著他幾十年的重擔一樣。
“謝謝，謝謝您?！?p> 其實凱爾希怎么回答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當他今天見到了凱爾希后，他的心中基本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教宗放下了他的手，一臉敬意地看著凱爾希。
“愿您好好活下去，您是這個世界的見證者?！?p> 凱爾?？粗@位已經(jīng)老去的教宗，讓她回想起了當時登上方舟前那位先知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活下去?！?p> 她向教宗微微鞠了一躬。
“愿您安好，宗座?！?p> 而后，凱爾希轉(zhuǎn)過身，獨自一人離開了宮殿。
教宗知道，這很可能是他和凱爾希最后一次相見了。
當年同凱爾希會面時，自己完全拋去了教宗的身份，同她無話不說，宗教的發(fā)展，國家的治理，未來的展望。
而那個凱爾?？偸悄托牡芈犞约旱倪h大抱負，并向自己指引著方向，以她豐富的經(jīng)驗講述著過去與未來。
幾十年后，他們再次相見，凱爾希還是一如既往，而自己已經(jīng)因為年齡不再熱忱，如一顆蒼老的大樹一樣平靜而又遲暮。
教宗閉上眼睛，他似乎看到了拉特蘭先賢們過去的那段輝煌歷史，那是他曾經(jīng)的初心。
“別了，凱爾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