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玄極界
遠處模模糊糊能看見,無數(shù)塊狀如瘴氣的白霧飄來飄去,而地上是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淵,在月色下泛著寒光,十分可怖。
——那些四處飄散的白霧,便是冤死的幽魄,永世不得超生。
騰海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他緩緩抬起手臂,指著懸崖之下的那一大片陰森的土地,指尖也在顫抖:
“那里,便是十方殺陣。進去的魂魄,要么被朱厭吸食殆盡,要么,便被強迫為朱厭生產著惡念,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禾娘在那里,對不對?”也許是我假扮了禾娘太久,對她竟然生起超出憐憫心之外的情感。
我因為有師傅的幫助,即便是以禾娘的身份生存,卻并不是什么難事。
可她是真的瘸了腿,沒有依靠,受人陷害,一生孤苦無助。
想到這里,我的眼眶居然濕潤了,不合時宜地掉了一滴淚。
“若禾娘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人為她流淚,她應該也會感到有所慰藉,不再那般凄苦了。”滕海見我流淚,感嘆道。
可他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禾娘知道有你牽掛,這應該是她最大的慰藉?!蔽覍﹄Uf著。
明明他只是一個幽靈,可不知為何,我感覺此刻看到他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淡淡的紅暈。
他怕我猜出心思,又低著頭,轉向了別處。
這小子,竟然在這里動了春心,也是一朵奇葩。
不過,我并不知道這到底是滕海的一廂情愿,還是兩心相悅。
“可是,鄭小姐怎么辦?”我忽然想起這一茬,忍不住不合時宜地問到。
見滕海不解,我又說:“她對你死心塌地,若知道為你赴死后你卻變了心,她怎么辦?”
滕海嘴角忽然微微上揚:“這個……倒是沒什么。畢竟鄭小姐自從當年被救入玄極界,就已經(jīng)不再對我上心,我也因此釋然,坦然接受她喜歡上別人的事實,后來,我才……”
滕海沒說完。我已然知道,他想說明先變心的是鄭碧歡。
“可鄭小姐難道也是在冥界碰到了心愛之人?”我很是奇怪,“那他們就在冥界廝守終生?”
滕海苦笑,搖搖頭:“你且隨我來。很快你就會知道答案?!?p> 說完,他帶我走到懸崖絕壁,月光下,我能看到再往前就是萬丈深淵。
“往前一步?!彪5?。
“不!”我拼命往后退。即便我已經(jīng)死了,也不想跳入這深淵,太可怕了。
滕海拽著捆住我的繩子,大力往前一拉,我整個人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跑了好幾步。
眼看著,就到了懸崖絕壁邊上。再往前一步………
“??!”我大叫著,立刻閉上眼睛。忽然感覺腳下一個踏空,我已經(jīng)跌出去了。
一瞬間,我感覺這一次是徹底死了。
可下一個瞬間,我就跌在了地上,因為身上被繩子捆住,連支撐的力氣都沒有,重重的摔在地上。
可并不是很痛。
抬眼一看,我只是踏出懸崖一步,穿過了一個用來障眼的門,走進一座相比方才更加明亮的大殿。
“是誰?”一個全身武裝黑色鎧甲和面具的侍衛(wèi)拿起手杖架在我肩上,一瞬間我只覺渾身麻木,動彈不得。
“放開她?!彪I锨?,揮手讓侍衛(wèi)解除禁錮,“別傷了主人的貴客。”
侍衛(wèi)放了我們進去,我跟著滕海穿過近百丈丈寬的大殿,登上若干層臺階之上的高臺,迎著無數(shù)侍衛(wèi)的審查打量,終于進入了正殿。
“主人,五小斗已帶到。”騰海叩拜道。
“取下她的捆仙鎖,別傷著她了?!彬v海口中的主人背對著我,聲音卻很是熟悉。
騰海聽命,趕緊取了我身上的繩索。
剛剛解開,我便撒開雙腿,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小斗!”后面的聲音叫著,“你還要跑去哪里?”
不能被他抓住,我內心的聲音告訴自己,雖然跑出去的機會渺茫,可我也要試一試。
“站??!”他厲聲道,隨即又令捆仙鎖飛騰而來,將我牢牢困住。
“我已經(jīng)死了。”我不想回頭,一字一句地說著:“若戰(zhàn)神仙尊還想殺我一次,這一次,就讓我魂飛魄散,別再手軟。否則,我還是會繼續(xù)逃的?!?p> 話音剛落,面前之人離我近到幾乎睫毛快要貼近我的額頭,熾熱的眼神也在我的眉心徜徉。
有一瞬,我不再覺得透徹心扉的刺骨冰涼,不再無法控制地發(fā)抖。
可一切都是假象。
他又一次地殺了我。
燁郎。
我想掙脫捆仙鎖以及燁郎的雙臂,可奈何一點辦法也沒有。
“別怕,你沒有死。我來了,我?guī)愠鋈?!”燁郎將我摟在懷里,肩頭能感受到他深重的鼻息。
見我一言不發(fā),燁郎輕輕松開我的雙肩,看著我道:“你為何突然走了?你可知道,為了找你,我差點掀了韓石的大地宮,我派了天空神殿的所有神使四處尋你,直到我找到了昴日,才知道你竟然來了梁州?!?p> “為了躲你。”我坦然道,“仙尊,當年青鸞的命在你眼中便不值一提,今日,我這等卑微的小精更不該叨擾仙尊清修。仙尊在上,恕弟子直言,既然仙尊曾傷過我的性命,也救過我,我們便兩清。無論是仇還是恩,我都無法相報,若能就此別過,也是我五小斗的福分。”
“主人當年便是為了青鸞神君,才幾乎廢了半身修為設下這個玄極界。小斗姑娘,你怎么能妄言呢?”騰海不知我就是青鸞,為燁朗打抱不平。
燁朗制止了滕海,也松開了我,取下捆仙鎖,沉吟片刻,道:
“你既然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p> 我拍拍雙臂,微微點頭致謝,便轉身離開。
“只不過你這樣一走,出了玄極界,就是朱厭的十方殺陣?!睙罾试谖疑砗蟮溃骸澳阒牢視活櫼磺腥ゾ饶?,無論損失多少兵力,多少人會因此含冤受難。你若還是任意妄行,我也必定遷就你?!?p> 我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主人,你為何對一只無趣的小精怪如此遷就?”忽然間一個女子的聲音出現(xiàn),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
那是芙蓉城里鄭碧歡……的魂魄。
她迎上來便靠在燁朗身側,微微低頭嗔怪道:“主人你難得來一次,何必因著這些不相干的人受氣?”
我愣愣地看著鄭碧歡如此諂媚地對著燁朗,那神情,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涂炎炎,任姜,乃至當初在大地宮里那些仙子趨之若鶩的眼神。
我看向滕海,他的眼神似乎已經(jīng)在告訴我,鄭碧歡也迷戀著燁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