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鮮少給她打電話,尤其是像現(xiàn)在這樣正做起夢的凌晨。
傅秦淮開始監(jiān)督起她的日常作息,李禾連續(xù)幾天都準(zhǔn)點上下班,早睡早起。
凌晨兩點過,一陣手機的來電鈴聲擊碎了她的美夢。
在黑夜中摸索,李禾接起電話,困頓地問:“喂?”
“喲,剛醒?妞娃娃啥時候不當(dāng)夜貓子了?這么早睡覺,唬老太婆咧?”
年邁的嗓音在聽筒里咄咄逼人,電話那頭,電視機開著,抗戰(zhàn)電視劇不覺疲乏地仍舊在演。
李禾退出通話界面,看眼手機屏幕頂端顯示的時間:“你怎么還不睡覺?這么晚了?!?p> 外婆在那邊拿床腳的擦腳巾揩腳掌的水,咂咂嘴慢悠悠地匯報:“你英姨輸了錢,大把年紀(jì)了不服氣,玩賴不讓我們走,打麻將打晚了?!?p> 對她的性子簡直再熟悉不過了,李禾坐起身,雙腿被牽扯起疼了會,起得太急,胸間一抹煩悶。
李禾揉捏鼻梁,待疲憊感褪去些才開口:
“少來,你麻將打得過人家英姨?你輸了多少?又沒錢了?”
“有錢就不能給你捎個電話?”
床頭柜的紅座機傳來李禾一聲長嘆。
外婆也嘆口氣:“這周末你抽空來一趟,帶我出去溜兩圈?!?p> 李禾笑著懟她:“行了,以后少拐彎抹角,要真想出去逛逛我周末來一趟,順便給你取點現(xiàn)金?!?p> 她故意咬重“順便”兩個字。
“誒……你!”
手機里即將要聽到的訓(xùn)斥被“嘟嘟嘟”的忙音打斷,李禾快速地掛去電話。
幕色深重,睡意了無,她下床拉開暗藍(lán)色窗簾,城內(nèi)看不見多少星星,對面的樓房沒亮一盞燈。
這么晚,他應(yīng)該睡了吧……
李禾按緊綠色撥通鍵的手指松開,還是決定點開微信,輸入法里換了好幾個字后,指尖才快速敲定。
李禾:“秦淮?”
沒想到,那邊竟沒讓她等太久,很快有消息返回。
淮:“在。”
李禾并沒有太急,先回了個:“還沒睡?”
傅秦淮開著聲音,掙扎地從被窩里探出身子,點開語音通話打過去。
“喂?”李禾接聽。
他聲音懶懶的:“姐,怎么還不睡覺?”
她靜默會,傅秦淮擁住床被,勻稱的呼吸聲透過聽筒,傳進耳畔,真實得仿佛就近在她身邊。
“剛醒了,你周末有空嗎?”
“周末……唔…應(yīng)該有?!?p> 他埋進被窩里蹭了蹭。
“我去接我外婆,你要不要一起?”
傅秦淮勉強睜開一只眼睛,大腦里飛速運轉(zhuǎn),僅出現(xiàn)個李禾外婆模糊的身形,還有點聲音碎片,太久日子沒見過,實在記不得了。
賤兮兮的聲音在聽筒里悶悶地響:“姐,見家長也太快了吧?!?p> 李禾的笑聲稍淺:“慌什么?不早就見過了嗎?”
深更半夜的房間突然冒出聲慘叫,傅秦淮腦門撞上床板,“噌”地從榻上坐起。
“周六早晨九點,你來我家樓下,開我的車過去?!?p> “好?!?p> 答應(yīng)下來,傅秦淮摸著頭頂,慶幸還好沒起包,給過笙發(fā)條微信:
“周末我不在,工作室的事你代理。”
夜貓子果然都聚一堆,過笙那邊酒醉人迷,笙歌四起,酒桌的手機振動亮屏,黃秋良兩步上前替他拿起來。
“傅秦淮大晚上的也不消停?”黃秋良調(diào)侃道。
過笙笑笑,極快地敲字回復(fù)。
過笙:“你有急事嗎?”
三秒后,屏幕又彈出條微信消息,簡單明了。
傅秦淮:“約會?!?p> 頭頂?shù)谋牡蠠糇儞Q顏色玩花樣,場中央的鋼管女郎伸展著姿態(tài)翩翩起舞,茗訊落座角落抿酒,紅酒配紅唇,淺嘗略苦,入口久了還顯酸澀,不是滋味。
“嘖,以前苗苗還嫌我談戀愛速度太快,結(jié)果她自己也半斤八兩。”黃秋良仰頭又是一小杯啤酒。
過笙端一杯滿的,和她的空杯子碰了碰:“那你也要看看對象是誰,我們秦淮,接近一米八的大個,八塊腹肌,風(fēng)流倜儻,精通籃球計算機,成績也沒得說,是個女人都心動好嗎?”
他喝盡酒還嘆聲:“唉,真怪我媽給我生錯性別。”
黃秋良添酒,翻個白眼:“你要這么舍不得,就把他牽回去,別拉出來禍害我們黃花大姑娘。”
“還黃花呢······老花差不多。”
“靠!”
當(dāng)頭挨了一拳頭,過笙終于堅信書上的窈窕淑女都他媽是騙人的,怪不得青蓮只能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焉,靠得太近,什么淑女青蓮的,皮一撕下來,母老虎成群。
他突然沒那么羨慕傅秦淮,單身老漢的一顆孤獨心瞬間被安撫下來。
胡子雙手捧起大盤切好的水果拼盤,西瓜皮被雕成鶴展翅立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端到酒桌擱好:
“小兔崽子想把我酒吧榨干吶,家當(dāng)?shù)椎牡袼夹g(shù)都給你們翻出來了?!?p> 過笙重新開瓶啤酒道:“胡子哥坐著喝點兒?!?p> 胡子逮到旁邊的空位坐下,接酒灌口,今天他頭頂梳了根小辮,外套褪去剩件白衫,脖頸處黑龍尾巴的文身顯現(xiàn)。
“那小子呢?沒來?”
“沒,戀愛使人上進,他這段時間都早睡早起的?!?p> 胡子點點頭,叉塊哈密瓜喂進嘴里:“動作挺快。”
凌晨酒吧不打烊,美女DJ上臺,燥人的音樂循環(huán)播放,人群擺動。
黃秋良眼前陸續(xù)添置空的酒瓶,過笙同胡子伴酒聊天,茗訊離開得早,周恪箐跟著也早早地回屋睡覺。
“再上點酒!”
黃秋良晃著空瓶,倒在過笙肩頭,洋洋得意,面頰紅潤。
“我靠,你喝了多少啊。”
酒味撲鼻而來,竟還有點酸菜包子味,過笙扭頭,她張嘴哈口氣,扯出個飽嗝。
胡子笑道:“她酒量很好,每回帶朋友進店里幾個男人趴下了她還能豎著走出去,女中豪杰,今天居然還有點微醉,遇見良人喲。”
過笙領(lǐng)會話里的意思,半懂半不懂,雙手扶住黃秋良讓她背靠座椅,一并奪去她手里的酒瓶,低頭才發(fā)現(xiàn),腳下已經(jīng)沒有空位放了,索性扔給酒桌。
“我可當(dāng)不了馴獸師?!?p> ······
天邊漸明,鳥叫幾聲,天氣看著似乎又準(zhǔn)備壞下來。
李禾洗漱好,身上冷,添件厚點的衣物,途徑黃秋良的臥室見門半敞,人不在,坐到早餐粥前撥個電話。
“嘟嘟嘟······”
電話很久才接通。
李禾清了聲嗓:“喂?”
那邊的人奮戰(zhàn)整夜,沒睡醒,模糊地應(yīng)聲:“誰???”
聲音一出,這邊屋內(nèi)銅勺落地砸得“當(dāng)當(dāng)”響,揚起來的粥滴在衣領(lǐng)周圍,李禾瞪大眸子張圓嘴,腳指頭猛地勾住拖鞋邊,心底兩個字讓她欲把餐桌的早飯全部掀翻——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