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救了別人,救不了自己
光落在我們手上,我們以為它很近,伸伸手就能握住。
可是,真當(dāng)我們要伸手抓住光的時候,手心里其實什么都沒有。
很小的時候,徐夏鳳坐在徐成良的膝蓋上,聽徐成良講過《夸父追日》這個故事。
以前她總是想,夸父實在是太傻了,太陽高高的掛在天空上,人怎么能追的上。
而現(xiàn)在,徐夏鳳想抓住光,抓住能讓徐成良活下來的希望。
徐夏鳳又起了大早,她輕手輕腳的找水壺裝水的動靜卻還是吵醒了李麗妹。
李麗妹從床上起來,臉帶狐疑之色,“夏鳳,你這是,要干什么呢?”
裝滿了水的水壺在徐夏鳳的手間晃晃悠悠的,徐夏鳳低聲說道,“我準(zhǔn)備再到縣城里去問問看??雌渌牟块T會不會管這樣的事?!?p> 李麗妹盯著徐夏鳳幽幽的說了一句,“要是沒人管呢!這可是管了沒好處,還要出錢的事。”
“我知道,但我也總要想個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爸躺在醫(yī)院里,因為沒錢交住院費被人挪出來?!?p> 李麗妹掃了一臉堅定,眼神灼灼的徐夏鳳,又快速地移開了目光,“夏鳳,你去吧!你是個好孩子,”
徐夏鳳在鄉(xiāng)道上搭上了去縣城最早的班車。
又一次來衛(wèi)生辦事處,徐夏鳳更是輕車熟路。她在衛(wèi)生辦事處的大門口停了一下,然后快步的走了進(jìn)去。
“你好,我想問一下,”
“怎么又是你?”窗口里工作人員驚訝出聲,眉頭一皺快速回答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嗎?你爸住院的屬于意外,醫(yī)療保險不能報銷?!?p> “不是,我知道了,不能報銷,我不是來找你報銷的。”
工作人員的眉頭一松,語氣也松慢了許多,“那你是來干什么的?”
“我是,”徐夏鳳頓了一下,她搓了搓衣角,一張臉布滿了紅暈,宛如鋪滿了晚霞的天空,徐夏鳳捏著手指低聲說道,“我是想問一下,除了報銷,咱們縣里對老人發(fā)生這么大的意外,還有沒有什么補(bǔ)償?”
“嚇。”工作人員驚訝出聲,“補(bǔ)償?你這是個什么意思?準(zhǔn)備賴上我們了?”
“不是?!毙煜镍P搖手,臉紅的好似充了血馬上要滴下來似的。
“我也是沒有辦法。”
“哼。”又是一聲輕笑。
徐夏鳳的臉更紅了,宛如掛在枝頭熟透了的西紅柿。徐夏鳳將頭壓的更低,掛在枝頭的西紅柿隨時要落下來一樣。
“我們真的是沒辦法了,不然不會來麻煩你們,在我爸出事之后,我們姐妹三人再加上孫輩的孩子,也湊了有二十多萬給我爸治病了。村里的多少人都說我爸不值得救,說他是負(fù)累。說這年頭掙錢難,哪里能就這樣糟蹋了?”
徐夏鳳緩慢的抬起頭,蓄滿了淚水的眼睛不見柔弱,只見震撼人心的堅定。
“他是我爸,我有多少都舍得給他治。只是我人小力量弱,再拼命掙錢也只攢下了這點錢。我,我來找你們也是沒辦法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爸昏迷不醒的被醫(yī)院挪出來。”
凝重和肅然滿滿的凝在工作人員的臉上。
“意外不能走醫(yī)療保險,這是規(guī)定,我不會胡攪蠻纏到,我只是想問問,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我?guī)湍銌枂?。”工作人員馬上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在電話還沒接通的時候,工作人員又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徐夏鳳。
“謝謝?!毙煜镍P接過紙巾,擦干眼淚。她從前是很少哭的,李麗妹總說她的眼淚深,心是石頭做的。
原來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也會軟也會疼。所以眼淚總是會來的那樣迅疾而兇猛。
“呃,你們家是困難戶嗎?”
徐夏鳳頓了一下,然后搖頭。
徐成良也有入困難戶的名額和資格,但是他在知道困難戶的各種優(yōu)待政策之后,堅決推辭了屬于自己的名額。
他說困難戶政策是他活了這幾十年來聽到的最好的政策。他要把名額讓給真正需要的人。
當(dāng)時,村里所有的人都在背后說徐成良裝,蠢。就連李麗妹也對此頗有微詞。只有因病致貧兩個孩子差點不能上學(xué)得到了徐成良讓出名額的村頭謝二家對徐成良感恩戴德。
徐夏鳳聽到工作人員問這個事,忙答道,“本來我們家也是選上的。但是,我爸想著別人家小孩沒學(xué)上,讓給別人了?!?p> 工作人員的臉上劃過一絲感動,但無論過程和結(jié)果是怎樣的。規(guī)定是不能改的。
“如果是困難戶的話,因為意外住院也可以免去一大部分的治療費用?!?p> 徐夏鳳的眼中升起希望,直到她看到了工作人員臉上的惋惜。
“可是,你們把困難戶的名額讓了出去。這樣的政策就和你們無關(guān)了?!?p> “可,可是,我們家也是困難的家庭。這個困難戶的名額當(dāng)初是落在我爸頭上的?!?p> 徐夏鳳急忙解釋,回答她的是工作人員歉疚的表情。
“對不起,我們只能按規(guī)定辦事。其中的過程對我們辦事沒什么用。”
徐夏鳳失魂落魄的走出衛(wèi)生辦事處。
救了別人,卻救不了自己。徐成良讓出了困難戶的名額,讓謝二家的兩個孩子都有學(xué)上??墒菂s未曾想到,他自己也會面臨需要困難戶這個頭銜來救命的時候?
徐夏鳳越想,心中越是空空的難過。她走著走著,忽然沒了力氣,蹲在縣城陌生的馬路上哭的泣不成聲。
“滴,滴?!贝潭怃J的汽笛聲打斷了徐夏鳳的哭泣。
徐夏鳳轉(zhuǎn)頭一看,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離她五米遠(yuǎn)的地方停下,擋風(fēng)玻璃后面是一張年輕卻滿是不耐的臉。
徐夏鳳擦了一把眼淚,拿著包包站去起來,倉促慌忙的躲到一邊。
黑色的車慢慢的開了過來,徐夏鳳正準(zhǔn)備離開,黑色的轎車突然在徐夏鳳的面前停下。后座的玻璃慢慢的降了下來,一張五官端正大方的國字臉出現(xiàn)在徐夏鳳的視線中,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問道,“你是哪里的人,為什么要在馬路中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