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上,托德和艾爾西談天說地。艾爾西能說會道,十分健談??磥硪驗樗粋€人在飛船上坐了整整一個月,實在是憋壞了。
飛船收到了共和國太空氣象監(jiān)測局的提醒:“各位遠航者請注意,共和國太空氣象監(jiān)測局發(fā)布了宇宙射線暴黃色預(yù)警,近期將有較強宇宙射線暴過境本星系,請大家合理規(guī)劃出行,盡量避免電子元器件被射線破壞?!?p> “你們還會定期發(fā)布這樣的預(yù)警嗎?真周到?!卑瑺栁鞲袊@道。
“是的,共和國在星系重力井邊緣設(shè)置了很多射線和粒子探測器,用來監(jiān)測星際空間中的射線強度?!?p> 接著,他們談到了墨。
“那位小女孩,她的名字只有一個字?”
“確實。我也覺得奇怪。這可能是大燕星區(qū)那里的特色吧。不過,我從瓦西里·科莫那里聽來了另一種解釋:她的名字不完整,或許里面有墨這個字吧。她······我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用‘很小的時候’這樣的詞匯形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送到商隊來,相當于是寄養(yǎng)在商隊??上М斈甑墓埠蛧畬﹄y民相當排斥,導(dǎo)致她從此再沒能和父母團聚。墨這個名字,既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代號,代表了她過去遭遇的苦難經(jīng)歷。我聽說,她是在逃難的飛船上出生的,隨父母來共和國避難,最終她的父母為了給孩子一條生路,找到了剛剛成立的商隊,把孩子托付給了那些商人們。她跟著出海的商人們學(xué)習(xí)戰(zhàn)斗技能,后來成為了一名干員,再也沒離開過商隊?!?p> “沒想到······真可憐?!卑瑺栁鲹u搖頭。
“你們在說什么呢?”墨從貨艙里探出頭來,嘴里吧唧吧唧地嚼著什么。
“閑聊呢。誒,你在吃什么呢?”
墨轉(zhuǎn)頭在貨艙里一頓翻找,扔出兩袋薯片。
“薯片,阿波尼西亞特產(chǎn),還是烤過的,美味!”
結(jié)果托德接到薯片以后又扔了回去。“我在開船呢,要專心!”
艾爾西和墨開始大吃特吃。托德忍不住說:“你們兩個都克制一點,到了太空站還要吃正餐?!?p> “好——”兩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艾爾西現(xiàn)在才注意到,他們的目的地是太空站?!暗鹊?,太空站?我有所耳聞。是那個······叫什么?洋流太空站么?”
“嗯。那應(yīng)該是最后剩下可以使用的太空大型居住結(jié)構(gòu)了。很宏偉,等到在空港著陸了,就可以看到全貌了?!?p> “家鄉(xiāng)的人們總是說,遠方的邊緣有著人類建筑藝術(shù)的頂峰,懸浮于太空中的藝術(shù)品,應(yīng)該指的就是這里了。真的——很壯觀。書上說,曾經(jīng)的人類每探索一顆星球,都會在星球的軌道上留下一些小小的航天器用于觀測和紀念;后來,航天器變成了軌道站,軌道站變成了居住站。直到居住站容納不下更多人口,人們操控推進器將居住站推到恒星軌道上,建立起了更大規(guī)模的太空站。不過據(jù)說那些太空站都在一百年前的內(nèi)戰(zhàn)當中被徹底摧毀,只留下這樣一座?!?p> “啊······有這回事?第一次聽說?!蓖械伦プツX袋。
“我以為你的國家一直會這樣宣傳呢?!?p> “并沒有,共和國從不自吹自擂。我們做的都是腳踏實地的活。而且,這也不算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績吧?太空站是先輩們拼盡全力才保下來的,凝聚著許多代人的心血?!?p> 說著,飛船的通訊系統(tǒng)連接上了太空站的空港頻道。空港的工作人員熱情地打招呼:“身份識別系統(tǒng)顯示該飛船注冊在遠航探索者商隊的名下,那么歡迎你們,探索者們!”
“謝謝您。請告知我們可以停泊的平臺。”
“好的,請跟隨無人機的引導(dǎo)進入停泊區(qū)。由于塔達洛大主教區(qū)的訪問船隊規(guī)模龐大,目前客船停泊區(qū)已經(jīng)全部滿員,希望你們不會介意在貨運倉庫下船?!?p> “無所謂。不對啊,空港那么大,怎么會停滿?”
“三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呢!小船就不說了,肯定能停,但是大船也很多!”
“好吧,還是謝謝您。”
“沒事。歡迎來到洋流太空站!”
通訊中斷。接著,飛船的正前方出現(xiàn)了幾架閃著光的無人機??礃幼舆@些就是引導(dǎo)員口中的無人機了。飛船跟著無人機來到了一處塞滿了各種貨箱的大倉庫里,緩緩?fù)7€(wěn)。托德把墨從她最愛的薯片那里抱走,一起跳下了飛船。
這款飛船沒有舷梯,駕駛室的玻璃罩可以直接向上打開,因此是跳下去。一向嬌貴的艾爾西大小姐根本沒膽子往下跳。她覺得很不雅觀。
“真是的,怎么連舷梯都沒有?”
“您就將就點,這畢竟是商隊的飛船!”
最后還是托德把艾爾西接了下來。托德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跳下來的艾爾西。她的頭發(fā)很柔順,抓在手里手感舒適。
艾爾西有些嫌棄地走開。“別亂碰我!至少······得和我說?!?p> “好吧好吧,大小姐,是時候去吃美食了!”
墨站在很遠的地方,心里逐漸開始冒火。
另一邊,瓦西里·科莫接到了斯維爾迪那邊派出的線人傳回來的報告。報告確認了襲擊的發(fā)生,并且提到了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至今也沒有什么進展。雖然伊萬諾維奇動用了大量力量,不惜使用暴力,但仍然沒有哪一個當時參加了宴會的客人愿意認罪。屈打成招很顯然不管用,這樣的辦法也不能服眾。然而,線人還帶回了一個壞消息:線人在準備和伊森·克里夫交接工作的時候,沒有等到伊森·克里夫出現(xiàn),咖啡館周圍還漸漸出現(xiàn)了警察,他只能緊急終止了接頭任務(wù),迅速回到自己居住的旅館。之后幾天,線人根據(jù)科莫提供給他的聯(lián)系方式一個一個地尋找其他聯(lián)系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所有聯(lián)系人都不在住處,也都已經(jīng)失蹤多日。以報社記者身份為掩護的伊森·克里夫,更是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有交稿了,把編輯惹火了。線人受命調(diào)查伊森·克里夫的行蹤是在十一天之前,六天前抵達瑟文,因此線人懷疑伊森·克里夫可能被捕。鑒于瑟文如今正在實施戒嚴,線人無法在短期內(nèi)離境,只能尋求總部的支援。
“煩人,又得加班了。”瓦西里·科莫實在沒辦法?;乩镞€有個打游戲的盧卡斯·維佐利,不知道靠不靠譜??傊?,他絕不會讓這么小的孩子單獨去冒這么大的危險。
情勢暫時還不緊急,瓦西里·科莫決定等著托德回來。希望在兩個女孩的簇擁下,他還能記得自己是商隊的干員。
很顯然瓦西里·科莫低估了托德·阿爾科克的意志力。他腦子里只有吃飯這一件事了。
牛排店只有在周末才會人滿為患。這家牛排店外面大排長龍,生意火爆。實際上,這一家的所有菜品都便宜實惠,味道很受歡迎。
在艾爾西的印象里,烤制的牛排是奢侈品級別的享受,就算是她也從來不敢在塔達洛經(jīng)常吃。但是這里······這里的人們將牛排當成家常便飯一樣。怎么會?
“類似蔬菜呀、肉制品呀,這些關(guān)乎老百姓一日三餐的食品,價格都不貴。這些食材的生產(chǎn)成本本身就挺低廉的,再加上我們政府的有效管控,基本沒有奸商敢賣高價?!?p> 門口的叫號機器人高聲叫到了托德的號碼。托德走過去,向機器人出示自己手上的識別表。機器人掃描確認身份以后,便在顯示屏上顯示出他們可以入座的桌號。三人并排走進去,走到對應(yīng)的桌子前落座。
點完餐以后,艾爾西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嘗嘗共和國的美食。
托德看到了她的反應(yīng),揶揄道:“不用抱這么大期待,合成的牛肉肯定沒有純正的牛肉美味的。但是,我們的食材絕對健康,這一點可以保證。”
“健康?你指的是······純天然還是不含任何有害成分?”
“啊······那當然是不含任何有害成分了。太空站的無土栽培站很顯然還不足以供養(yǎng)這么多人呢。而且我們在物質(zhì)循環(huán)系統(tǒng)里也可以剝離出不少可用的有機物用來重新生產(chǎn)食物呢?!?p> 于是他們大快朵頤了一番。墨吃慣了食堂,在餐廳里顯得很拘謹。看起來似乎是這樣。
一些莫名其妙的記憶突然在墨的心頭閃過。似乎很熟悉,但很顯然她根本沒有經(jīng)歷過。同樣是餐廳,只不過這家餐廳的外面是雕欄畫棟,古色古香。高大的木門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緩緩?fù)崎_。門的兩側(cè)是兩尊石獅子,怒目圓睜。還有······雕刻了花紋的木窗,薄薄的窗紗,用餐處的屏風。內(nèi)里真是別有洞天,容得下小橋流水、曲水流觴等等勝景。
后來,就只剩燃燒的廢墟了。一發(fā)綠色的激光擊中了這里,立刻熔毀了承重柱,導(dǎo)致整家餐廳連同上面的茶館、書店等等商鋪全部倒塌。不僅如此,高溫還引燃了木頭。所有的美好全都付之一炬。
環(huán)視一下······?
石板路已經(jīng)被炮彈炸得七零八落無法辨認,路邊的民居大多都毀于一旦,百姓們四散逃亡。一些身穿黑色戰(zhàn)斗服的士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捕幸存者。被抓到的活人拼命掙扎,但很快就沒了氣息。領(lǐng)頭的士兵手上緊緊握著電擊槍。
“你們······注意,征兵······抓活的?!蹦莻€頭目嘟噥著什么。
“呀!”墨突然回過神來,從噩夢中驚醒。她用手一抹額頭,已經(jīng)布滿了滴滴冷汗。
“墨,怎么回事?”托德立刻起身,過來安撫她。艾爾西正啃著牛排,也愣住了。
墨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似乎是剛剛的場景讓她驚嚇過度了。她的呼吸很沉重,胸口劇烈地起伏。她用了很久才平靜下來。她重重地嘆了口氣。
“又是這些。當我在餐廳用餐時,我就會忍不住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托德先生,您得知道,我······我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和父母逃難的途中曾經(jīng)在一顆名叫布羅基(BUROKIE)的星球暫避,并且被一個好心的餐廳老板收留了幾日。誰料不久之后,帝國的憲兵隊就來到了這里開始所謂的征兵。他們在大街上四處抓人,手段兇暴。餐廳所在的城市組織了抵抗,于是憲兵隊呼叫了軌道炮火支援。我和父母當時正在給老板采購食材,都已經(jīng)······打算在那里永遠生活下去,結(jié)果······等我興沖沖地跑回去,迎接我的只有一片廢墟。更倒霉的是,附近正好有憲兵在抓壯丁,一眼就看到了我。他目露兇光的樣子讓我很害怕。我轉(zhuǎn)身就跑,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看,直到和父母匯合。最后,我們認定布羅基不宜久留,再次登上了難民船,去和幾千個同樣悲慘的難民們爭搶食物。其實在您繪制星圖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布羅基的位置。它是我們長長的逃亡路線上,距離共和國最近的帝國行星。我的心情很沉重,真的。到現(xiàn)在,我都不怎么愿意進餐廳,可能是對那位老板的歉疚吧。當時我們讓他去其他星系避避風頭,他卻說‘我的家族把這間餐廳托付給了我,餐廳記載著我們家族的歷史,我不能就這樣走掉’。”
墨沒有流淚?;蛟S她所有有關(guān)自己身世的悲傷全部留在了那艘難民船上。
艾爾西低聲說:“小女孩,我······我應(yīng)該為自己之前的錯誤道歉。我對你表現(xiàn)出了傲慢。真的很抱歉,我······這太不應(yīng)該了?!?p> 墨點點頭,沒有說話。倒是鄰座的女人聽到這句話以后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那女人端詳了一會兒,臉上浮現(xiàn)出萬分驚訝的表情。
“艾爾西!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