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何玉山這才停下來,喘著粗氣應(yīng)了一聲,何立揚在這縫隙間,趕忙穿好衣服。
門簾被掀起,何志國探進頭來,看到父親何玉山腰挎小鼓,雙手托膝地半彎著腰喘著氣,外甥何立揚端坐在炕上。
何志國一個箭步跨進窯洞,面生惱怒:“哎呀,爸,你咋又打上這東西了嘛?血壓剛剛降下來,萬一再竄上去可咋辦呀?”
說著,他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何立揚,嗔怪道:“羊羔子,你咋不攔著老頭呢?”
何玉山挺起腰桿,瞪了一眼何志國,說道:“大驚小怪的,打個腰鼓能咋的?我又不是紙人!”
何立揚摸著下巴,暗自竊笑幾聲,外公也是個倔強老頭。
他看了一眼大舅,笑著朝何玉山說道:“外公,大舅說的對著呢?!?p> 何玉山這才向泄了氣的皮球,抹了一把頭上細密的汗珠,在何志國的陪同下走出窯洞,臨走前,他還把頭探進來,對何立揚說:“外公改天再給你表演?!?p> 何立揚用力點了點頭,隨后聽到院子里傳來外公的聲音:“瞎擔(dān)心啥嘛,想當(dāng)年,我可是咱金明縣有名的腰鼓手,咱這式子慷慨碼子硬,09年國慶我都站第一排……”
“哎呀,爸,你再不要提當(dāng)年了,你現(xiàn)在是高血壓,醫(yī)生說了……”
二人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鹼畔外面,何立揚坐在炕上回味著外公剛才打腰鼓的畫面。
……
長青村的黨支部里,第一書記周治還沒來得及吃早飯,便召集慶安鎮(zhèn)包片干部黨鵬程、長青村支部書記康光謙、村委會主任雷東升、村支委以及長青村六個村民小組組長,就現(xiàn)階段的扶貧工作進行研究討論。
看到眾人低落的狀態(tài),周治收起嘴角的酒窩,表情嚴(yán)肅地說道:“雖然咱們只是基層的芝麻官,但既然坐在了這個芝麻官位上,說明什么?”
“說明老百姓信任我們,黨信任我們,群眾把他們交給我們,我們就得對他們負責(zé),如果連這點責(zé)任心都沒有,那還要我們干什么?干脆,我們也回家握?(jué)頭把算了?!?p> 眾人低頭不語,周治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這段時間,我在咱長青村走訪時聽到一句話,說是:長青村,溝垴洼,水土流失年成瞎,地老天荒梁峁禿,糜谷旱得擰麻花?!?p> “當(dāng)然,這說的是以前,現(xiàn)在咱長青村山青了水綠了,可村民們的光景過好了沒有?大家心知肚明?!?p> “金明縣117個行政村,大家看看,哪個行政村的光景不如咱長青村?問題出在哪里?就出在這里!”周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以前是老天不給咱長青村賞飯吃,現(xiàn)在呢?青山綠水,老天賞飯,我們卻連碗都懶得端起來?!?p> “王莊村的常永安,谷子地里的雜草快高過谷子苗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種的是雜草不是谷子,常永安一天天的在干嘛呢?就瞅著今天哪個油田工程隊的車從自己腦畔上過,好把人家攔住訛上兩個錢,還有長青村的李光東,過日子只顧今天不管明天?!?p> “你們想想,這樣的人,就算再好的政策,能脫貧嗎?就算天上掉餡餅,那也要自己張開嘴吧?咱們的這些村民,連嘴都不想張。”
“說到底,扶貧扶貧,咱們就是要把這些人給扶起來,然后靠自己脫貧,但我們在座的各位,都捫心自問一下,有沒有舍下身子去扶?”
“我看有些人連手都不想伸,就這樣我們還談何扶貧?所以,我建議大家先把自己的心扶正,再談扶貧,只要我們大家心態(tài)端正了,就算長青村的窮根埋的再深,我們也能把它挖出來,讓常永安、李光東這些人靠著自己,就能過上好日子,讓長青村的所有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
這場會議過后,長青村的大小“官”們,對待工作不再像以前那么懈怠,在入戶走訪中,對待村民的態(tài)度比以前更加溫和謙讓,偶爾碰到個心性刁鉆的,他們也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像周治說的,事物都有雙面性,人也一樣,再剛硬的人也有柔軟的一面。
終于,經(jīng)過半個月的努力,長青村的扶貧摸底工作總算全面完成了,而且摸底效果顯著。
這段時間以來,何立揚也逐漸融入到長青村的生活里。
他每天幫著母親喂喂林下養(yǎng)殖的那些土雞,偶爾接一個從深圳打過來的電話,有時會坐下來看會新聞,然后在紙上寫寫畫畫。
期間,他還去了幾次村里的小學(xué),向蘇曉雅借了幾本文學(xué)名著,不過,每次借來,他都沒能夠完整地讀完,便還給了她。接著開始再次借閱,就這樣,兩人的話題也逐漸多起來。
有一次,蘇曉雅和他聊起一本書里的內(nèi)容時,他兩眼干瞪,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在蘇曉雅也不介意他是否真的讀完了那些書。偏僻的農(nóng)村,有一個能和自己聊的來的年輕人,也算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何立揚來過學(xué)校幾次后,校長看到他,就開玩笑的說道:“小學(xué)生放學(xué)了,你這個村里的大學(xué)生來上課,你得給我們蘇老師交學(xué)費?!?p> 何立揚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他明白校長的意思,對于相對保守的農(nóng)村來說,自己和蘇曉雅頻繁接觸自然會引起一些流言蜚語,這樣勢必影響到蘇曉雅正常的教學(xué)工作。
此后,他便不再往學(xué)校跑,但是在微信上,兩人依然聊的很是歡快。
何玉山時不時地找到何立揚,表演上一段腰鼓,這讓他越來越喜歡這種民間藝術(shù)形式,那種粗獷豪放,剛勁激昂,渾厚雄壯,流暢飄逸,有張有弛的氣勢讓他深深為之折服。
終于,周治打來了電話,約何立揚出來到腦畔的山林里轉(zhuǎn)轉(zhuǎn),他自是十分歡喜,回來的這些日子,他感覺到能和自己聊得來的一共就倆人,一個蘇曉雅,另一個就是周治。
重要的是,他的一肚子想法,想全部傾倒給這個皮膚黝黑笑起來有酒窩的第一書記。
現(xiàn)在,是時候和周治談?wù)勊哪切┫敕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