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徑關修葺城墻的工程還在緊張的進行中。
這天中午,一個道士來到了關門下,二話不說,開始打坐。
干活的犯人放下手里的活計,遠遠盯著他看,翊麾校尉揮動著手里的鞭子朝看熱鬧的犯人抽去,眾人怒目瞪著他都不敢吱聲。朝著眾人的眼神看過去,他也看到了道士,收起鞭子趾高氣昂朝道士走去。
翊麾校尉走上前,踢了兩腳打坐的道士,嚷道:“誒誒誒,你是干什么的?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道士坐著,雙目微閉,面不改色,一動不動。
翊麾校尉一看更怒了喊道:“滾開!”他抬腳剛要踢道士,腳剛挨到道士,就有一股力量和他對抗,沖的他倒退了好幾步。
翊麾校尉站穩(wěn),急了,抽出鞭子,叫道:“娘地,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說著,鞭子朝道士后背抽去。
鞭子在半空就改了方向,這使了全勁的一鞭抽到了校尉自己身上,疼的他齜牙咧嘴,一鞭接一鞭,他停不下來,鞭鞭都抽到他自己身上,犯人們看的好奇,有的露出了笑容、有的小聲交頭接耳交談著、有的給他查著數(shù)。
大概抽了有二十多下,反正校尉臉上、身上、手上都留下了鞭子印記,累的校尉在地上晃了晃,跌坐在臺階上。
大家再一看,道士呼吸均勻、紋絲不動、眼皮都沒眨一下,眾人不禁稱奇。
在翊麾校尉打人和被打的空檔早有人把這邊的情況稟告給了主帥朱將軍。
老將軍一聽我的人被打了,立刻火冒三丈,匆匆來到了關下。
朱將軍氣勢洶洶站到道士面前,道士站了起來,行了個作揖禮,道“將軍辛苦了,晚輩失禮了?!?p> 老將軍眨巴眨巴眼睛一看,道士如此知禮,也不好朝人家發(fā)脾氣,便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這里鬧事?”
道士:“貧道只是一個游僧,此事實屬無奈!卻又不得不說,不知將軍愿聽否?”
朱將軍瞇縫著眼睛琢磨著:莫非他認識我?怎知我為將軍?
雖然朱將軍心里打鼓,嘴上說道:“有什么事盡管講!”
道士揖了一下說道:“我夜觀天象,這西徑關上陰云密布,將星黯淡,恐將軍有難?!?p> 朱將軍背著手,眼皮挑了挑,疑惑地“噢!”了一聲。
道士繼續(xù)說道:“可否請將軍如實相告,近日,關內是否有女人滯留?”
朱將軍盯著道士的眼睛,半天沒有說話,少頃,道:“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道士慢條斯理道:“將軍,恕我直言,得罪了。這個女人不可久留,如果不盡早將她送出去,會禍及將士,給將軍帶來滅頂之災?!?p> 朱將軍怒目而視,道:“你這個道士,竟敢如此胡言亂語,給我亂棍打出去。”
話音一落,士兵的棍棒就來了,道士毫不躲閃,嘻笑著朝關下走去,嘴里還念念有詞:“劫富濟貧且歡樂,開口笑來是癡人……我笑世間皆醉人……唯我一個是癡人……”再一看,沒有一個棍棒打到道士身上,官兵卻還在原地揮舞著棍棒停不下來,像著了魔一樣。
朱將軍一甩手,嘆了一口氣,朝自己的大帳走去。
翊麾校尉都看呆了,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
朱將軍來到大帳,還沒坐下,醫(yī)官就急急忙忙進來了,慌里慌張道:“將軍,將軍,不好了,”
朱將軍兩眼一瞪,怒視著醫(yī)官,收斂了些,道:“將軍,將……軍,前幾天那個女犯人發(fā)燒了,燒的嚇人……嚇……人?!?p> 朱將軍眉毛一挑,道:“嗯?你是沒見過死人?發(fā)燒有什么好怕的?”
醫(yī)官咽了口吐沫,道:“發(fā)燒不可怕,可怕的是已經有好幾個犯人接連出現(xiàn)了同樣的癥狀,并且……并且有的士兵也……”
朱將軍趕忙追問道:“難道是鼠疫?”
醫(yī)官“撲通”一聲跪下了,哭腔道:“將軍……將軍……這幾萬大軍的性命攸關呢。”
朱將軍朝大帳外喊道:“翊麾校尉,翊麾校尉……”
帳外沒有聲音,倒是陪戎校尉進來了,揖道:“將軍,翊麾校尉在城墻上指揮大家干活,今天是我當值。大人有什么吩咐?”
朱將軍一指他道:“去把大牢里幾個不能干活的犯人都給我拖出去,扔了?!?p> 陪戎校尉看了一眼醫(yī)官,道:“諾?!?p> 他轉身剛走了幾步,就聽見將軍又吩咐道:“不,扔到狗舍,喂狗!”
陪戎校尉揖道:“將軍,這樣做犯人們要是知道了會不會……”
朱將軍怒道:“這里我是主帥,你還要左右我?”
陪戎校尉答應一聲出去了,醫(yī)官哆嗦著半天沒從地上爬起來。
朱將軍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朱將軍癱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道:“難道道士的話是真的?”
陪戎校尉出了朱將軍的大帳,一路飛跑,去城墻上找定遠將軍,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定遠將軍一聽,心里“咯噔”一下,無論如何,他也要把慕容瀟瀟救下來。他顧不得正在修城墻的士兵和犯人,朝大帳匆匆走去。
眼看就要到大帳門口了,他臉色凝重,幾個士兵推著打水的車從不遠處經過,他靈機一動,附耳交代陪戎校尉幾句,自己轉身又朝城墻方向走去。
陪戎校尉帶著人,撿了一處隱蔽處,將推水車的人打暈換上了自己人,把水桶藏起來,匆匆推著大車朝大牢而去。
偌大的軍營里空無一人,每個帳子都靜悄悄地,大牢里除了有一個看守也沒有守衛(wèi),陪戎校尉來到大牢,在守衛(wèi)耳邊說了幾句話,守衛(wèi)先是驚訝的表情,后又皺起了眉頭,最后不耐煩朝他擺擺手,陪戎校尉帶上自己的人朝慕容瀟瀟的牢房走去,不大一會,幾個人抬著蓋著草席的慕容瀟瀟出了牢門口,經過守衛(wèi)身邊的時候,守衛(wèi)捂著口鼻,躲的遠遠的,很怕有什么病菌沾染到他的身上。
陪戎校尉推著車,來到藏水桶的帳篷后,把奄奄一息的慕容瀟瀟裝進去,幾個人把水桶抬上車,一路朝山下走去,幾路守衛(wèi)見了推水的車,連看都沒看,看不見西徑關守衛(wèi)的時候,幾個人插進一條小路,朝宗政騫堯住的山洞而去。
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宗政騫堯覺得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一個人在洞里待的悶的慌,他也惦記在牢房里的慕容瀟瀟,順著山路走,該怎么辦他還拿不定主意,正走著,就聽見前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他閃身藏到草叢里。
一個身穿軍裝的人,身后背著一個人,他睜大眼睛盯著看,是慕容瀟瀟!可是那個背著她的人是誰!管他是誰呢?他毫不猶豫從草叢里跳了出來,手上的長簫直戳陪戎校尉胸部,陪戎校尉看上去毫無防備,被他的長簫戳中胸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后的慕容瀟瀟被甩了出去。
宗政騫堯的簫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厲聲道:“什么人?”
陪戎校尉直勾勾瞪著他,道:“你看清了再出手好不好?是定遠將軍讓我來的?!?p> 宗政騫堯一聽,趕忙收回了長簫,跑到慕容瀟瀟跟前,背起她朝山洞走去。
山洞內,陪戎校尉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了。
宗政騫堯一拱手道:“校尉大人,剛才是我冒昧了,回去替我向定遠將軍說聲謝謝!”
陪戎校尉掏出一個干糧包遞給宗政騫堯,說道:“這是定遠將軍為你備的干糧,他說讓你馬上帶人下山,最近的村子里已為你備好了馬,武清碼頭也給你備了船?!?p> 目送著陪戎校尉的身影離開洞口,宗政騫堯毫不猶豫,趕忙收拾了東西,帶上慕容瀟瀟朝山下奔去。
“一念風云起,錯入凡塵中,酸甜苦與辣,終是道中人……”宗政騫堯來到山下的時候正碰上那個在西徑關門口打坐的道士,手里拿著個破酒壺,嘴里還叨叨咕咕振振有詞,宗政騫堯莫名其妙看了看他,那個道士也看了看他,兩人對視了片刻,他背著慕容瀟瀟直奔最近的村子而去。
忙碌了一天的芊辰辰剛從教練場回到住處,她準備換下沉重的盔甲,拿上自己的衣服來到了屏風后,解下盔甲,松開腰帶,里邊的小衣已經濕透,她拔出發(fā)簪,長發(fā)自然垂了下來,鏡子中一張白里透紅的瘦削的臉頰,一雙水靈靈的丹鳳眼,粉嘟嘟的薄唇輕啟,她才想起來,自己原本就是一個女兒身,對著鏡子觀察了半天,她輕輕解開小衣,為了不讓外人察覺,她特地把束胸綁的緊緊地,鏡子中那個女孩長發(fā)及腰,胸部挺實,腰部曼妙,她平生還是第一次這樣細致的觀察鏡子中的自己,忽然覺得臉上滾燙。
“砰”的一聲門開了,一個士兵喊道:“團練使大人,團練使大人,你快去看看吧,打起來了?!?p> 芊辰辰一驚,猛地拽過搭在屏風上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身體,吼道:“喊什么?本大人正在更衣,有什么事一會兒再說?!?p> 士兵立刻不吱聲了,他悄悄站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朝屏風后打量著,什么都看不見,他慢慢蹲下身體,從屏風底下看到一雙腳,那雙腳不似男人的腳那般傻大傻大地,并且皮膚白皙細膩,他順著腳朝上看了看,哇!是兩條纖細白嫩的腿,他的眼睛立刻圓睜著,喉結上下翻動咽了幾口唾沫,此時,門“咣當”一聲開了,趙九和曹木汗進來了。
曹木汗上去一腳,踹的士兵在地上翻滾到墻角,他吼道:“媽的!看什么看,想偷東西???”
趙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怒目注視著士兵,低聲道:“你該當何罪?”
士兵連滾帶爬來到趙九跟前跪下,哭腔說道:“殿下我不是偷東西,我是來稟告事情的,我再也不敢了!求殿下繞我一命?!?p> 趙九微微一笑,道:“你知錯了?偷東西那可是要受到懲罰的。好吧,就罰你今天去井邊挑水。去吧!”
士兵狼狽地捂著肚子出去了。
芊辰辰換好便服從屏風后面走出來,問道:“怎么回事?”
趙九看著她道:“你這里來賊了你都不知道?好了,已經過去了,”
芊辰辰左右環(huán)顧,疑惑道:“賊?賊在哪呢?我也看一下他的面容。”
曹木汗在一旁不置可否地咧嘴笑笑。
趙九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意味深長地說道:“這里是訓練士兵的地方,人多,俗話說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你要小心!以后要是自己在屋子里記得把門栓上。”
芊辰辰一把打開他的手,道:“好歹這里也是我的臨時居所,還是我說了算,用不得你管!你要是沒什么事可以走了!”
曹木汗一怒,道:“我說你……”
趙九一擺手,攔住他的話頭,道:“好好好,告辭!”
趙九轉身朝門外走去,曹木汗路過芊辰辰面前,怒目而視,嘀咕了一句:“不識好歹!”
芊辰辰抱著膀瞪了他一眼,待兩人走出門外,朝兩人背影做了一個鬼臉。
不管那時候還是現(xiàn)在,沒有月亮的夜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
一條黑篷船從武清碼頭駛出來,悄悄停靠在野外不遠處,一個黑影上了船,背上好像還背著什么。
就在今天下午,武清碼頭停著比這略微大些的烏篷船,宗政騫堯上了這條船,船剛要駛出碼頭時,他偷偷下了船,目送著這條船出了碼頭,他轉身回到碼頭自己又雇傭了一條略微小些的船,叮囑了船老大一些,自己就徒步朝野外而去。
他是對的,就在他到了野外不久,那條大些的烏篷船已經被一伙人殺的四散而飛,船老大也殞命水中,做了水鬼。
趁著黑夜小船在野外接上他和慕容瀟瀟一路飛速南下。
船里的宗政騫堯卻沒有睡意,他正襟端坐在船艙里,看著一直沒有醒來的慕容瀟瀟,她的呼吸微弱,脈搏也有,可是就是不醒呢?難道是在大牢里被人下了藥?想到這里他的后背一陣發(fā)涼……
英王府里燈火通明,英王妃用了些晚膳,已經回自己的寢宮里躺下了,她的孕肚已經開始顯懷,身子又懶,自然不愿意四處走動。
英王獨自一個人在偌大的廳堂里獨坐,面前放著一個梅瓶,口小、頸短、豐肩,瓶體修長挺拔,細膩精巧至極。汝窯的臺盞里的酒已經空了,他自顧自又倒?jié)M了一盞。
已是二更天了,后面的簾子一挑,常彪一身黑衣進來了。
常彪揖道:“殿下,我們把船都打散了,也沒見人影?!?p> 英王端起酒盞,朝他身上灑去,道:“我猜到了,宗政騫堯豈是你輩能輕易對付得了的人,不能唯我所用!如果他日被別人所用,都如虎添翼,唯有……”他抓起酒盞朝地上摔去,瞬間,酒盞粉碎。
常彪偷眼瞄了一眼粉碎的酒盞,站著一動不動,很怕會驚動了英王。
英王沉思了許久,猛然站起身,慢慢湊近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狠狠說道:“你去派人盯著他,要是有機會……”他話沒說完,只是用手做了一個擰的動作。
常彪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什么話都沒說,揖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宗政騫堯晝伏夜出,兩天以后的早上他已經到了汴京。
一大早收拾停當準備進京見太子復命,正走在宮里的長廊上,迎面遠遠碰上穿著官服的芊辰辰,他皺緊了眉頭,臉色開始凝重起來。
芊辰辰大老遠也看見了宗政騫堯,打發(fā)走后面跟著的士兵,她昂首挺胸快步朝他盼望已久的師哥走去。還沒等她上前說上一句話,宗政騫堯一把把她扯進拐角里,扔到墻上,怒道:“你怎么穿上了這身衣服?”
芊辰辰捂著被磕疼的了后腦勺,高興道:“師哥,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可是皇上任命的五品官員?!闭f著還拍了拍自己胸前的方心曲領子。
宗政騫堯看都沒看她,冷冷道:“你還真當自己是什么達官顯貴了,只不過是一個區(qū)區(qū)五品你就滿足的不得了吧?!?p> 芊辰辰高聲道:“五品虛職怎么了?那可是當今皇帝命名的,欽命!懂嗎?”
宗政騫堯冷哼了一聲冷冷道:“哼!我告訴你,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師哥今兒就把這官職辭了,要是不認我這個師哥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今后遇到任何事都不要來找我!”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芊辰辰在冷風中喊道:“我這不也是助你一臂之力嘛!助你大展宏圖,鵬程萬里,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p> “用不著?!弊谡q堯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芊辰辰目視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這是怎么了?吃錯藥了?”
只有風在和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