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瀟瀟也沒閑著,這不,她開始四處找那些失蹤士兵的家屬。
這樣的人家肯定住不起京城里的房子,無論是租還是買,他們都承受不起費用,偶爾有能住的起的應(yīng)該就是坐地戶,換句話說,要是能住起京城里的房子,還去當兵干什么?最不好的房子一個月的租金也要170文錢,還不算吃飯一應(yīng)用度。
郊外還是有些冷,慕容瀟瀟拽了拽自己的袍子,把身體裹的更緊一點。
冬天的郊外除了枯萎的樹枝,白色的積雪,幾乎看不到一點綠色。她走走停停,一有人就問問人家,家里是否有當兵的人,有的時候把過路的人嚇的直搖頭躲的遠遠地,有搭話的也只是說“沒有”兩個字就快速地走開了。
走了一上午,問了一上午,一點收獲都沒有。
實在太累了,腿都抬不起來了,正好路邊有塊大石頭,坐下來休息一下吧,雖說冬天石頭冰涼,也比累著強。
坐下來,她開始后悔,自己怎么就沒帶點吃的,這大中午的,能有力氣走回去嗎?
她把兩腿放到石頭上,把頭埋進膝蓋里,胳膊抱著腿,能暖和一點,正當她悠閑地走神,一陣咳嗽聲傳來,她一驚,忙抬頭一看,我的天呢,一個兩眼外翻的老婆婆站在她面前,眼睛里沒有黑眼仁,嚇的她大叫一聲,整個人從石頭上掉了下去。
“姑娘,我嚇到你了,對不??!”老婆婆拄著一根棍子,摸索著朝前面走去。
她覺得這個老婆婆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對,那晚和曹木汗在路上,碰到的正是她,自己正要找她,可是她的眼睛……或許是那晚天黑自己沒發(fā)現(xiàn)她是個盲人。
“誒,婆婆你這是上哪去?”她喊到。
“找……我兒子,他當兵……去了……”婆婆還是重復著那句話。
“婆婆你坐下來,咱們說說話,一會我?guī)闳コ晕顼?,你兒子叫什么名字?”慕容瀟瀟熱情地問道。
“許二多,去年當兵的時候只有17歲,我不讓他去,他說當兵有軍餉,我們娘倆就不至于這么辛苦要飯了?!逼牌挪林砂T的眼睛,說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消失的?”
“誰家有人入兵營,家屬都能拿到一筆銀子,后來,我去領(lǐng)銀子,他們說沒有我兒子名,硬是沒給我銀子?!?p> “婆婆,那和你有一樣經(jīng)歷的還有誰?”慕容瀟瀟想知道。
婆婆朝遠處一指,影影綽綽,好像有房子又好像沒有,她要婆婆帶她去找那些人。
慕容瀟瀟扶著婆婆走過去的時候,還真有幾間草房,零星散落在郊外的林子里,比較隱蔽。
兩人來到一家院門口,就見屋里出來一個老伯,他端著簸箕,簸箕里裝著鍋底灰,他看到婆婆和慕容瀟瀟,趕忙放下了簸箕,把二人讓到屋里。
屋子里沒什么像樣的家具,榻上凌亂不堪,躺著一個身體虛弱的婆婆,地下還有一個剛會蹣跚走路的孩子。
二人坐下,婆婆介紹道:“他家姓齊,他兒子叫齊玉,去年二十,媳婦生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剩一家四口,兒子失蹤了,現(xiàn)在你看……家里破舊不堪,還有個老太婆需要照顧?!?p> 榻上的老太婆朝她們兩個比劃著,說著什么,但是聽不清。
“本來打算兒子去當兵,日子能好點,可是,你看……更不如前了,兒子一去杳無音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說著,他就坐到地上的矮凳上,吧嗒吧嗒抽著汗煙。
“老伯你后來沒找過兒子嗎?”慕容瀟瀟問道。
“找了,去兵部領(lǐng)銀子,沒有我家娃的名字,我就到處找,也沒見他的影子,后來才知道,我們這有好幾個都這樣,時間一長,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去官府告,還告不贏,人家說名單上沒有就是沒報名?!?p> “胳膊擰不過大腿,沒辦法,后邊還有幾戶也是和我們差不多,肖家的那個婆婆眼睛都哭瞎了,弱不禁風,眼看就要不行了。”老婆婆說道。
榻上躺著的婆婆情緒很激動,大聲地嚷嚷著,手舞足蹈,就是說不清楚,老伯上前去安慰她,輕拍著她。
慕容瀟瀟拿出一張紙,讓老伯在上面寫自己兒子的名字,按上手印。
出了老伯家的門,她心里一陣高興,現(xiàn)在手里有兩個人的證據(jù)了。
刑部大牢里,牢門開了,刑部侍郎佟正背著手進了大牢。
他站著盯著宗政騫堯看了半天,宗政騫堯被扯成一個“大”字,綁在柱子上,他頭發(fā)凌亂,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嘴角還留著血印子,緊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嗯……”佟正清了清嗓子,道:“我來是想看看能一語成畿的人長什么樣?”
宗政騫堯嘴角咧了咧,沒睜眼。
“嘿!你想活命不?”佟正問道。
“你有那個能耐嗎?”宗政騫堯問道。
“誒,你小子懷疑我能力是嗎?我告訴你,只要你有這個……”說著他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
“沒有?!弊谡q堯不用睜眼就明白他的意思,當官的有幾個不愛財?shù)?,活人身上撈,死人身上也不放過。
“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佟正趴在宗政騫堯耳邊低聲說道。
“哼!只怕你看不見我死!”宗政騫堯抿了抿嘴,低聲回道。
“你……放肆!給我打?!辟≌膊恢朗羌芍M他這句話還是真怕哪天驗證了這句話,他朝地上死命地“呸”了三口唾沫。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打,宗政騫堯緊咬嘴唇堅持著,他不讓自己吭一聲,只是他覺得今天的這個小兵打的有點和往常不一樣,雖說鞭子是高高地舉起,落下的時候卻一點不疼。
桃花堡堡主沈峰也沒閑著,他琢磨著,周姑娘大概不會被弄出京城,于是,他就一家一家地搜尋,尤其是那些地處街角大門緊閉的房子,他更多地去留意,看看里邊住著什么人,是否行動可疑,一天下來,也只是尋了不幾家,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
傍晚,曹木汗今天不當值,他早早地從家里溜出來手里還牽著那匹馬,想找慕容瀟瀟一起喝一杯,一想起慕容瀟瀟那張純潔無暇的臉,他渾身充滿了力氣,走路的步子輕快得很。
誒?這大晚上的,什么人?一陣風似的從他身旁飛奔而過,剛才的好心情被扯碎了,他站在路旁,皺著眉頭,慕容瀟瀟呢?他朝那些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也就是擦身而過的功夫,一眨眼,那些人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追到城門外也沒見人,倒是迎面碰上了一臉疲憊的慕容瀟瀟。
“慕容姑娘,果然能碰上你?!彼曛?,說道。
“碰我干嘛?我還有事?!蹦饺轂t瀟情緒很低落,說道。
“剛才你有沒有看到幾個人,從這個方向一溜煙地過去了。”曹木汗朝她身后比劃了一下。
“沒有啊,我剛從那邊回來?!?p> “哦,沒有就算了,可能是我太緊張了。”曹木汗道。
“我好餓,一天沒吃東西了?!蹦饺轂t瀟餓的渾身都沒力氣了,幾乎癱倒在地,腿軟的不得了。
“走,我?guī)愠詵|西去,正好我也正要和你一起吃晚飯?!辈苣竞狗鲋?。
一家酒樓門前用枋木和各色花扎縛成既高大又美麗的彩樓,近里門面窗戶皆有紅綠裝飾,那是歡門,彩樓、紅綠杈子及梔子燈是酒樓的重要標志。
三元樓客人還真不少,更有街坊婦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綰危髻,為酒客換湯斟酒,俗稱“浚糟”。
“店家,給我來兩角酒,一個羊羔蒸到極爛,帶杏仁酪,駝峰角子,筍蕨餅來四張。”
就聽見店家答應(yīng)一聲,過了一會兒,挨樣上了食物。
這里可以點花牌,大酒樓都有花牌,就是妓女,曹木汗帶著慕容瀟瀟,他也不好意思點什么花牌,只是偶爾外間有樂器聲音傳進來,他就在椅子扶手上打著拍子。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曹木汗看著她吃的狼吞虎咽的,問道。
“沒干什么?我就是溜達走走,想不到這野外比京城里邊寬敞多了,這里擠的喘不過氣來?!闭f著,慕容瀟瀟還故意深呼吸著。
曹木汗就盯著她,見她一副沒正經(jīng)的樣子,他也不問了,自己喝自己面前的酒。
御街斗蛐蛐的場子已經(jīng)散場,趙九一手捧著自己的蛐蛐,一邊哼著小曲來到宅子門口。
芊辰辰從暗處閃出來,趙九一看是她,把手里的蛐蛐罐子遞給后面的阿良,示意他先進去,看著阿良進了府門,他說道:“你嚇我一跳,怎么神出鬼沒的?”
“我去了刑部,但是沒進去,他們說師哥兩天后要處斬。”她低聲道。
“好好的你去那種地方干什么?有沒有嚇到你?他們沒為難你吧?”他來了個三連問。
芊辰辰搖搖頭,低著頭不說話。
“好了好了,我不說這事不用你管了嗎?”他想把她摟在自己懷里。
她一把掙脫他,喊道:“我不管,你也不管,那……我?guī)煾缢瓎鑶鑶琛?p> “你信的過我嗎?”趙九問道,鄭重其事的那種。
“你整天除了你的蛐蛐還有什么?”芊辰辰小拳頭砸在他的胸口。
他把她擁在懷里,撫著她的后背,道:“放心,我是一個認真的人,說話算數(shù)的人?!避烦匠脚吭谒膽牙锟薜南±飮W啦,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好幾天的委屈和難過都哭了出來,弄的趙九的衣襟都濕了一大片。
哭完了,她抬起頭,擦擦眼睛就走了。
趙九攤著兩手,道:“誒……我說你……”他看看自己的衣襟無奈地聳聳肩搖搖頭。
三元酒樓里,慕容瀟瀟趴在桌上睡著了,今天她太累了,曹木汗把自己的披肩解下來給她蓋上。
一把劍對準了慕容瀟瀟,寒光閃閃,慕容瀟瀟極力想躲開,可是怎么躲也躲不開。
劍光一閃,今天和自己說話的老婆婆、老伯發(fā)出慘叫聲,渾身鮮血噴涌而出。
慕容瀟瀟伸出手,想把老婆婆、老伯推開,可是自己怎么也夠不到他們,她就大聲喊。
渾身一激靈,她醒了,原來是夢,她從桌子上抬起頭,看了看對面的曹木汗,桌子上吃剩的杯盤里的食物。
她一下站起來,曹木汗的披肩也掉到地上,慕容瀟瀟低頭一看,撿起來,扔給曹木汗,自己朝外跑去。
“慕容姑娘……慕容姑娘……你去哪?”曹木汗邊系披肩邊喊道。
“你別管,你回去吧,不要跟著我?!?p> 兩人來的城門口,慕容姑娘沖了出去,守城的士兵喊道:“馬上關(guān)城門了!”
曹木汗跟在后面騎馬也沖了出去。
慕容瀟瀟朝今天自己找到的婆婆家跑去。
夜來了,臘月初,上弦月昏暗的很,總比沒有光好。
郊外一匹快馬飛奔著,曹木汗的披風在風里拉出一道閃電,就聽他喊道:“上馬!”
慕容瀟瀟看他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她飛身上了馬,那帶著閃電的披風被她壓了下去,只剩寥寥幾角在風里搖曳著。
飛馳了大概有一刻鐘的時間,就聽后面的慕容瀟瀟喊道:“停停停!”
“吁!吁!”曹木汗使勁勒住馬,慣性太大,馬兒的前蹄都立了起來,慕容瀟瀟嚇的死死地摟著曹木汗的腰,幸好馬是一匹戰(zhàn)馬,后蹄下蹲穩(wěn)住了自己,待馬蹄放下,慕容瀟瀟從馬上飛身下去,朝路旁的茅草房跑去。
曹木汗栓好了馬也跟了上去。
草房里出奇地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突然,房頂跳下幾個身披披風的人,他們都戴著黑色的頭套,看不清長什么樣。
慕容瀟瀟抽出自己的長劍,寒光一閃,對準了黑衣人。
“你們是什么人?”曹木汗道。
不等他話音落下,黑衣人的刀已經(jīng)朝他劈過來,曹木汗把自己的刀舉過頭頂,擋住了那把要落下來的刀,抬腿朝他胸口踢去,那人抽刀,但是沒快過曹木汗,一腳剛好落在他胸口,他捂著胸口后退了好幾步。
月光下,慕容瀟瀟只覺得眼前什么東西一閃,只道是古怪的暗器,不敢伸手硬碰,忙向旁避開,不料這團毛茸茸的東西竟然是活物,在半空中一扭身,朝曹木汗后背撲去,慕容瀟瀟喊道:“小心!”曹木汗一低頭閃過鷹尖利的爪子,才看清是一只黑色鷹,這鷹靈活極了。
鷹在慕容瀟瀟和曹木汗之間掠過,專挑胸部、頸中、后背、臉這些要害部位抓。
兩人應(yīng)接不暇,還要對付黑衣人。
曹木汗看準了一個機會,鷹朝他飛來,他身形下蹲,舉起手里的刀,朝鷹爪子砍去,但聽得“噗通”,那只鷹一頭扎到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黑衣人一看,大叫一聲,朝曹木汗殺來。
幾把刀劍在夜里交錯碰撞,劃破長空,帶著寒氣逼向曹木汗,寒氣與刀劍擦出道道白光,曹木汗只是向左側(cè)輕閃身,以刀擋劍,將對方之力彈空,奪其聲勢,不等對方反應(yīng)過來,他的刀長虹一舞,只聽得“叮叮?!币魂図戇^,對方的劍已經(jīng)脫手飛了出去。
慕容瀟瀟還在對付三個黑衣人,這邊對付曹木汗的黑衣人手里沒了武器,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朝遠處跑去,撿起自己的劍四散逃散。
一陣曲音響過,刺耳尖利,但見幾個人也不戀戰(zhàn),虛晃幾招,緊逼慕容瀟瀟,然后抽身逃了。
曹木汗追了幾步。
“別追了!”慕容瀟瀟喊道。
一股血腥味撲進鼻孔,慕容瀟瀟心下叫道:“不好!”
她推門進屋,屋子里的血腥味更濃了,熏的她朝后面退了幾步,曹木汗點燃了一塊松油。
婆婆躺在榻下,身下一攤醬色的液體還在汩汩地往外蔓延。
“婆婆……婆婆……”慕容瀟瀟托起她的頭,任她怎么喊,婆婆就是緊閉雙眼,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婆婆鼻子前一試探鼻息,慢慢地縮回了手。
趁著夜色,慕容瀟瀟又上后面幾家看了看,屋子里的人都已經(jīng)沒了氣息。
她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喊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太大意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曹木汗問道。
“你還記得周啟川的案子嗎?當年募兵三百,少了二十人,這些人就是少的那些兵的家屬,鐵證?!?p> “你是說有人殺人滅口?”
“不然呢?”
“那……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但是肯定是敵人。”慕容瀟瀟嘆了一口氣,接著道:“看來我還是慢了一步,沒聽長嘯公子的話,江湖兇險,我太嫩了?!彼谧载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