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草房周圍聚集了好幾波人,衙門的人,刑部的人,大理寺的人都來了。
仵作是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瘦削的男子,同行的還有一個坐婆,就是檢查女尸或女尸隱私部位的人。
但見仵作拿出自己的工具箱,里邊工具真是齊全得很,掘墓用的折疊鋤頭和鏟子,用于抵御尸臭的布條,蒜、姜和醋,蒜、姜搗碎混著醋揉在布上,再用布蒙住口鼻,雖不好聞,但總比聞尸臭強,還可以防疫,身上背著一個皮褡褳,里面有精鐵打制的各種小刀、小錘、小錐子,用于解剖尸體身腹。
血流的太多,傷口都不好判斷,仵作先在可疑的皮膚處滴水,完整的皮膚光滑有彈性,滴水在上邊水會流走,而傷口部分皮膚組織僵硬,水流到傷口附近的皮膚會停滯不前,由此可以找出傷口的位置。
找出傷口的位置還要看被什么器械所傷,仵作用臘梅花與大蔥、川椒、食鹽一起搗碎,做成餅狀,將餅子放在火上烤燙,再以一張紙貼在需要驗看的傷口處,用臘梅餅在上面反復熨烙,傷口處的傷痕就會顯現(xiàn)出來。
“上官大人,驗看完畢,一共十二個人,男五女七,槍傷兩人,戟傷四人,锏傷三人,鉤傷兩人,只是……?!必踝鞣A報大理寺卿上官高揚。
“那也就是說一共有四個殺手。”刑部侍郎佟正道。
尚坤蔑視他一眼,誰都知道,四樣兵器嘛。
“只是什么?”上官高揚盯著他道。
“只是有一個人的傷口驗不出?!?p> “還有這等情況?”尚坤急道。
上官高揚瞪他一眼,對仵作說道:“那是什么情況呢?”
“你要說此人用的兵器吧,死者身上沒有一絲兵器的痕跡,除非是掐死的,但脖子上沒有勒痕?!必踝鞯馈?p> “暗器也沒有?”刑部侍郎問道。
仵作搖了搖頭,咋么著嘴,這是他職業(yè)生涯里第一次遇到這么奇怪的事。
坐婆道:“女尸沒有被侵犯的痕跡?!?p> 上官高揚捋著自己的胡子,道:“沒有兵器,沒有勒痕,冬天也不能溺水……這是什么死法?”
司獄來稟:“大人,附近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只是這院子有打斗的痕跡,至少有七個人?!?p> “七個人,五個闖入殺手,剩下兩個是誰呢?把尸體都埋了吧,那個沒有痕跡的做個記號?!?p> 刑部大牢里宗政騫堯靠在墻上閉目養(yǎng)神,他在暗暗給自己療傷,腳上、手上都上著沉重的鐐銬。。
“啊哈哈哈,都死了,十多個人呢,十多條人命,嗚呼之間都去見了閻王。”刑部侍郎的聲音傳過來。
宗政騫堯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慕容瀟瀟找到了那些人?
刑部侍郎佟正進來了,他盯著宗政騫堯。
“殺殺殺,都死了,十多條人命啊?!毙滩渴汤稍谒呎f道。
“生死有命,閻王三更叫不敢五更走,有什么奇怪的?”宗政騫堯閉著眼睛說道。
“你倒是說的云淡風輕,十多個人呢那可是,在地上躺成一排,都蓋著白色的單子,還有一個,找不出死因,這是謀殺,連殺手影都沒看到?!?p> 找不出傷口,難道是無痕劍?宗政騫堯想起來,自己來京城的路上遇到的那個衙役就是被無痕劍所傷,要不是自己知道有這個劍法,一般人不會知道。
“佟大人,能否讓我看看那個人?”宗政騫堯道。
“你?做夢吧!你給我好好待著,明天就是你的死期?!辟≌f完,出去了。
慕容瀟瀟坐在宗政府里,沮喪極了,本來找到這幾家人都是兒子當兵又失蹤的,都可以作為證人到大堂上作證,這一夜之間都化為泡影了,這可怎么辦?
鳳兒給她端來了個茶盞,放到她面前。
“長嘯公子買的這個宅子就是你們小姐家的房子?”
“嗯,正是,那時候,長嘯公子還不知道有我家小姐在,后來,他住進來,才遇上我家小姐。”鳳兒道。
“那你家小姐住哪里了?”慕容瀟瀟和她聊著往事。
“她天天害怕有人害她,常常做噩夢,不敢住宅子,就在那口枯井里,一住就是一年多,人不人鬼不鬼的?!?p> “附近的人傳鬧鬼是不是就是因為這?”
“我們白天不敢出來,晚上出來弄點吃的,有時候好幾天吃不上飯,就餓著?!兵P兒低聲道。
“枯井還能住人?”慕容瀟瀟皺著眉頭道。
“能啊,那是我們老爺活著的時候特地改造的,里邊有房間,就是小點,只要進去把蓋子一蓋,沒有人能看清這里是個暗室?!?p> “你們老爺改造的……”慕容瀟瀟嘀咕著,似乎在思考什么,說道:“那你能帶我進去看看嗎?”
“慕容姑娘,那里可不比這上邊干凈?!?p> “哎呀!沒事,我不怕,走吧。”她起身拍打著身上,拉著鳳兒就走。
鳳兒找了一把鋤頭,兩人來到后院墻角的那口枯井前,好久不開井蓋費了好大力氣才打開,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還有點瘆的慌。
鳳兒在前面,慕容姑娘在后面,兩人下到井里。
里面還挺黑,以前有用剩的蠟燭點燃,才亮堂點。
井底有一個鑲磚的木板門,從上面根本看不見這是個門,設計還挺巧妙。
推開門往里走,里面倒沒那么冷了,走了大概有二十米左右又有一扇門,進去就是一個大約有三十尺見方的那么一間屋子,一張床,一張案子,兩個矮墩子,墻上還掛著一幅王維的《雪溪圖》,還挺應景。
慕容瀟瀟在屋子里轉了轉,她偷看了一眼鳳兒,扶著墻站著捂著肚子揉著。
“怎么了?慕容姑娘。”鳳兒關切地問道。
“哎呦!突然肚子好痛哎呀!痛的厲害,哎呦……”她拿眼偷瞄鳳兒。
鳳兒趕忙扶著她道:“慕容姑娘,你在床上歇息一會,我去給你倒杯熱水?!?p> 慕容瀟瀟順勢躺床上了,她聽著鳳兒的腳步聲走遠,騰地從床上跳下地,開門看看,果然鳳兒上去了。
就這么大的房間,慕容瀟瀟翻了翻床下,案子里的四壁,墻上每一塊磚她都摸了一遍,沒可能有藏東西的地方啊,桃花堡主說的那半張錦到底會藏在哪里?
里里外外她又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一遍,一無所獲。
坐到床邊,她兩眼發(fā)直,平視著那幅畫。
臨街一間鋪子里,從外面看就是一間普通的鋪子,賣著各種冬季水果,但是鋪子后院可是顯得十分幽靜,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時,一扇門悄然開了,出來一個仆人打扮的人,只見他手里拎著空籠子。
這是一間鑲嵌在墻里的暗室,里邊空間還挺大,英王正逗弄著地上爬著的一只蝎子,那蝎子的彎曲而尖銳的尾針與毒腺相通,蜇人時毒液由此進入傷口,蝎子毒性非常強,被蟄后劇痛難忍,局部還會發(fā)紅。
地上還趴著巨人蜈蚣、六眼沙蛛、黑寡婦好幾樣蟲子,看著都惡心,墻角周姑娘瑟縮著身子,她緊盯著那些蟲子,渾身直發(fā)抖,很怕碰了哪只把自己咬傷。
“嗯,乖,去吧,去?!庇⑼醵号幼屗芄媚锱廊ァ?p> 只見那只蝎子四對足,每對前后交替開始朝周姑娘的位置爬去。
“哈哈哈,別怕,小姑娘,它雖然長的嚇人,但是它不傷人?!庇⑼跞崧曊f道。
“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周姑娘喊著,朝蝎子直擺手。
蝎子爬到距她有半尺的地方停住了,背上的眼睛盯著她,兩側的復眼一動不動,尾巴高高翹起,做出一副隨時進攻的姿勢。
“啊,別過來,來人啊,來人啊……”周姑娘一邊喊著一邊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衣服里,她盡力把衣服蓋不住的地方也藏進去。
“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別喊了,這里沒人能聽見,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馬上放了你。”英王狂笑著道。
“什么……什么……條件?”周姑娘道。
他湊近她的耳朵,低聲說道:“把你父親的案子撤回來?!?p> “不……不可能,我就是死了……我也要給我父親正名。”周姑娘斷斷續(xù)續(xù)說道。
只見英王輕敲墻壁,那些趴在地上的蟲子一個個都醒了過來,朝周姑娘爬去,不一會就把她團團圍在中間,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好像眼前的獵物能跑了一樣。
“怎么樣?現(xiàn)在你還說不可能嗎?”英王看著她問道。
“我死了沒什么?我父親留下的東西也會證明是誰害了他。”周姑娘拋出了新的線索。
“什么東西?”英王彎腰盯著她問道,他突然來了興致,覺得挺有意思,這是真的?那自己說什么也要把東西拿到手。
“我也沒找到,但是肯定有?!敝芄媚锏馈?p> “你騙我?”英王盯著她,又狠狠地道:“沒門!上!”他朝那些蟲子一揮手,蟲子又朝周姑娘沖了過去。
“啊,真的,是真的,我沒騙你?!彼嬷^喊道,直感到那些蟲子在自己身上爬著,半天,定睛一看,哪里是蟲子在身上爬,明明是英王拿著棍子在自己身上杵著。
“我可告訴你,你要是騙我,我就讓它們吃了你?!彼钢厣系南x子說道。
周姑娘盯著他,點了點頭,可憐兮兮道:“我真的沒騙你。”
她抱著腿蜷縮在角落里,心里祈禱那些蟲子離自己遠點,門“砰”的一聲響,她才緩過神來,英王出去了,她不知道他就是二皇子。
兵部尚書黃旗峪在長公主府里站著說話。
“長公主,都按照你的吩咐把消息散發(fā)出去了。”黃旗峪說道。
“好,要讓江湖上的人知道,尤其是劍俠沖的人。”長公主掃了他一眼。
“長公主說的極是,劍俠沖的弟子稍晚些肯定會收到消息。”
“還有,你在去市井,再散布一個消息。”長公主道。
“請長公主吩咐!”
長公主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近前說話。
黃旗峪側耳細聽,邊聽邊點頭。
刑部大牢里靜極了,犯人們吃了晚飯都躺的躺,臥的臥。
“郡主,郡主,你可不能進去呀!”一個捕快央求著說道。
“怎么?我去看個人還不行?”郡主站住,盯著他問道。
“郡主,那是個死刑犯,沒有上面的批文,你是不能隨意去看的,要是讓上面知道了,我也會受牽連呢?!辈犊斓吐曊f道。
郡主嘴角扭了扭,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一個荷包,拿出一些碎銀子扔給他,捕快看著手里的碎銀子,嘴都合不攏了。
“怎么樣?這回可以進去了?”郡主盯著他問道。
“郡主,你要快點,不能耽擱時間長了,千萬記住。”捕快叮囑她道。
捕快手里把玩著碎銀子,朝郡主的背影鞠了一躬,又親了親碎銀子,放進自己的袖口里。
“郡主?你怎么來了?”宗政騫堯看到她問道。
“他們打你了,這手下的夠狠的?!笨ぶ魃斐鍪窒霌崦幌滤樕系膫?。
宗政騫堯把臉一偏,躲開了她的手,道:“你走吧,別弄臟了你的手。”
“我來看看你,我聽說明天……”
“這個案子叛了,還叛了我是周啟川的同黨,這個世界,沒有一點公平可言,你走吧,沒人能救的了我。”宗政騫堯冷冷地說道。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趟這渾水?你難道不知道周啟川的案子是什么罪名嗎?”郡主低聲道。
“我就是太自信了,沆瀣一氣,獨斷專行,一手遮天,哈哈哈,這是什么世道?”宗政騫堯仰天大笑。
“不行,我要救你!”郡主說完,轉身就走了。
皇宮里,老皇帝正在暖閣的炕上看著奏折。
“陛下,郡主求見?!敝苋M來,輕聲說道。
“嗯?郡主?讓她進來?!崩匣实壅吹娜肷瘢?。
郡主披著披風,一路帶著涼氣進來了。
“郡主見過陛下?!笨ぶ鞲5?。
“起來吧,這么晚了,什么事?”老皇帝看著她問道。
“陛下,我有一件和我自己有關的事情,想請陛下定奪。”
“嗯,你說說看。”
“我年芳十六,按照我朝的法律,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嗯,不假,等有了合適的人家我就給你賜婚,讓你正大光明出嫁。”
“陛下,我現(xiàn)在就有了一門人家。”郡主害羞地說道。
“哪家公子?”老皇帝皺了皺眉頭。
“他是衙門里的一個小官,頂著人家的名分,可是,最近又攤上了官司,是被人冤枉的,我想請陛下高抬貴手?!笨ぶ鞯馈?p> 老皇帝的手在案子上打著節(jié)拍,一臉不悅。
“攤上官司?還被人冤枉?這么說,他還是個正人君子?不行,進過牢,怎么能娶我朝的郡主,那不是委屈你了。”老皇帝擺弄著自己的手指說道。
“陛下,我不覺得委屈,只要陛下答應放他出來?!笨ぶ骺是蟮滥?。
“這人犯的什么罪?”
“聽說是和周啟川的案子有關。”
“胡鬧!你不知道周啟川的案子是什么性質嗎?凡是和他有關的,那就是叛國,那是死罪。”老皇帝從炕上下地,踱著步。
“陛下,他真的是被冤枉的,陛下你就放了他吧?”
“你回去吧,案子的事有大理寺刑部,后宮不得干政,這事我也說了不算。”老皇帝說道。
“陛下,我求求你了,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求過你任何事,陛下。”郡主央求道。
“周全,把郡主送回府?!崩匣实郾硨χ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