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蘇小游決定要在汴京暫居,李家兄妹便提出要回家里把東西都收拾好,把能賣的都賣掉,再回來找他,總共需要四天左右。
蘇小游自無不可,只是與他們約定四天后的傍晚在虹橋會合。
送走李家兄妹后,蘇小游自己走在汴京街頭,看著人潮熙攘的街景,手中晃著剛買的一把折扇,倒是頗有這時代文人騷客的氣質(zhì)。
就在這時,蘇小游注意到一個器宇不凡的年輕人。
那人從人群中走來,長相頗為英俊,雙目極其有神,身穿一襲白袍,當?shù)蒙嫌駱渑R風四字。
蘇小游不由停下了腳步,直視著那名年輕男子。
而年輕男子也似是心有靈犀一般,與蘇小游目光交匯,兩人就那樣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仿佛時間的流動已與他們無關。
最終,蘇小游上前,微微行了一禮,笑道:“兄臺,可有興致小酌一杯?”
年輕男子回禮,微笑著點了點頭。
萍水相逢,一見如故。
這是此刻蘇小游與年輕男子心中共同的感嘆。
“不如由我?guī)?,我知道一家酒樓的酒極好?!?p> “哦?”蘇小游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道,“那就勞煩兄臺了?!?p> 年輕男子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說,做了個“請”的手勢。
……
汴京,遠光樓。
“果然是好酒?!?p> 蘇小游雖然年紀不大,但吃過的酒卻是一點不少。
因為他有一位極其愛酒的摯友。
“對了,在下蘇小游,還未問兄臺名姓?!?p> “小生安陽韓琦,兄臺稱我稚圭便好。”
年輕男子笑道。
“韓……”
聞言,蘇小游剛端起的酒杯差點就脫手灑了去。
“你……你是韓琦?韓稚圭?”
“蘇兄聽過我?”韓琦有些訝異。
“韓相公之名,如雷貫耳??!”
蘇小游興奮得臉都有些紅了,立馬就干了一杯。
“沒想到蘇兄還有此惡趣味?!表n琦苦笑著搖了搖頭,語氣倒也沒有埋怨,“莫要再埋汰琦了?!?p> 蘇小游笑而不語。
韓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但蘇小游卻是非常清楚。
韓琦會在今年考中進士,而且是榜眼,授將作監(jiān)丞、通判淄州,此后,他的仕途雖說有所起伏,但總體上還算是順風順水,并且,他會在嘉祐三年拜相。
這可是一位歷史上有名的能臣!未來權(quán)傾朝野的大佬!
想到這,蘇小游遞出酒杯,頗有些神秘地道:“稚圭,可相信天意?”
“何為天意?”韓琦舉杯相碰,疑惑道。
“你我今日欣喜相逢,便是天意。”蘇小游悠悠道,“稚圭日后位極人臣,亦是天意?!?p> 說完,他也不管韓琦如何回應,顧自把自己那杯酒一飲而盡。
韓琦苦笑搖頭,權(quán)當蘇小游是在調(diào)侃自己。
說來也奇怪,韓琦自問平日不喜嬉笑,可不知為何,今日碰見蘇小游,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還是挺愛笑的。
兩人相談甚歡,期間,韓琦得知蘇小游要開燒烤攤一事。
“蘇兄談吐不凡,想必亦是學識淵博之人,為何會想要去搏那經(jīng)商之利?”
哎,你們這些家里有礦的人,就是不知道人間疾苦啊。蘇小游在心中嘆道。
不過,他倒也沒因韓琦的話而心有芥蒂,這個時代,讀書科舉考功名永遠是至高追求,經(jīng)商本就是末流。
“我自認不才,就不去貽笑大方了?!碧K小游笑道,“不過,稚圭,我知道你有大志氣,你相信我,只要不放棄,你早晚可以達成心之所愿?!?p> 接著,蘇小游酒勁上來,一時間沒收住嘴,悠悠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稚圭,不論身在何方,所行何事,這都是我們共同的理想啊……”
說完,他便醉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留下一臉震撼的韓琦。
韓琦怔怔看著面前這位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男子,感覺心臟如天雷鳴鼓,耳邊回蕩著先前他所說的那四句話,宛如朗朗梵音。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圣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何等宏偉的志向!何等廣闊的胸懷!
短短四句話,就將古今士子畢生追求概括了起來,所有的激情、志意、抱負,全都蘊含在了里面!
韓琦感覺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回過神來時,他已淚流滿面。
……
蘇小游悠悠轉(zhuǎn)醒時,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
韓琦站在窗邊,正出神地看著窗外汴京佳景,忽然聽到身后有動靜,回過頭,發(fā)現(xiàn)蘇小游正揉著眼睛,伸了個大懶腰。
“哎喲,這樣子睡可太遭罪了?!?p> 韓琦聞言不由一笑,上前道:“蘇兄這一覺睡得可好?”
“除了腰酸背痛,其他還行?!碧K小游咧嘴笑道,“我睡了多久?”
“快有三個時辰了?!表n琦道。
“難怪,天都要黑了?!?p> 蘇小游嘟囔了一聲,旋即發(fā)現(xiàn)韓琦正雙目滿含期待地看著自己。
“咋了,我臉上有啥東西嗎?”
蘇小游趕忙用袖子抹了抹臉,還以為是自己睡得太香口水流出來了。
“蘇兄,可否將你醉前所吟那四句寫下來,琦定會好生收藏。”
韓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四句話對他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蘇小游睡著的這些時間里,他一直都站在窗邊,一動不動,心中不斷在回味那四句話,腦海中全是自己一展抱負的光明未來。
因此,他才會想試著向蘇小游求一副墨寶,以時刻明志。
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但這次他卻顧不得這么多了。
誰知,蘇小游卻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寫啥?哪四句話?”
韓琦一滯,旋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把那四句話重復了一次。
讀來依舊蕩氣回腸。
但蘇小游聽完,臉上卻出現(xiàn)了極為精彩的神色。
完了,完了!
他心中哀嚎:這才天圣五年啊!張載還是個沒扎總角的小孩子?。∽约涸趺淳桶阉臋M渠四句給吟出來了??!
簡直是荒唐!
看到韓琦滿臉的期待,蘇小游清了清喉嚨,正色道:“稚圭,其實這四句并非我所創(chuàng),原諒我暫時還不能透露是誰……”
我要是和你說,首先寫下這四句話的人今年才七歲,我怕是會永遠失去你的信任。
“這樣啊?!表n琦不由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調(diào)整過來,道,“無妨,那四句話已經(jīng)印在我的腦海?!?p> 接著,他鄭重地彎腰行了一禮,沉聲道:“感激蘇兄今日指點,琦永生難忘!”
“好好好你快起來快起來。”
我哪受得起未來宰相一拜啊。蘇小游心道。
“對了,蘇兄,關于你要開燒烤攤一事,我方才忽然想到,或許我可向你引薦一人,他對蘇兄的事業(yè)應該會有所幫助?!?p> 兩人重新落座后,韓琦說道。
“哦?”蘇小游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好說好說,那人現(xiàn)在在哪?”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韓琦難得賣了個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