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清明
第一節(jié)交涉
四歲女兒清脆急促的聲音由遠及近:“阿媽,阿媽,不好了,有人要帶你走!”
文姬正在給一個老者把脈,并沒有聽真切女兒這句話的意思,但當(dāng)她抬頭看見右賢王帶了幾個人跟在女兒阿眉拐后邊時,就知道肯定又有大麻煩了。
右賢王見文姬在忙,就想上前讓那位看病的老者走,文姬冷冷地瞪了右賢王一眼,右賢王訕笑了幾聲,只好站在那里等著文姬問診了。
文姬讓阿眉拐先別急,等她忙完再說,然后就依照往日里自己的節(jié)奏詳細地問診完,就給老者進屋里去抓藥,很快拿出了幾服藥出來,叮囑了病人服用方法和用量,送走了病人,這才把驚慌的阿眉拐摟了過來,看著右賢王說道:“右賢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賜教?”
右賢王不懷好意地說道:“大嫂言重了,我來可是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事!漢朝有使臣來了,要接你走,你看你,多大的面子哪!”
阿眉拐緊緊依偎在文姬懷里,害怕地帶著哭腔問道:“阿媽,他們?yōu)槭裁匆獛阕撸窟@里才是你的家呀?阿媽你不要走!”
右賢王立刻接話道:“阿眉拐,你說的不對,遠在千里之外的大漢朝,才是你阿媽的家。要不是這次使者來,我都不知道大嫂你身份金貴哪?前中郎將之女!漢朝皇帝竟然帶來了那么多金銀財寶來,可見對你很重視哪,你可不能不領(lǐng)情哪!”
文姬緊緊摟著阿眉拐瘦小的身軀,聲音微微顫抖著說:“寶貝,不怕不怕,阿媽在,阿媽不走?!?p> 文姬清楚,右賢王就是想左賢王難堪,痛苦,亂了方寸,他才能獲得單于的重視。
文姬分析的不錯,右賢王的這個哥哥,從小到大各方面都比他優(yōu)秀,現(xiàn)在還娶了個母家在草原上有權(quán)有勢的王妃,他本來以為自己沒機會了,大漢朝的使者一來,他就覺得自己的機會又來了。左賢王尚在外征戰(zhàn),何不趁此機會讓人帶走這個漢朝女人。左賢王如此珍愛這個女人,回來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沖動之下,還不知道要怎么忤逆大單于,到時候他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文姬心里也有很多疑團待解,就順勢說道:“那就勞煩右賢王帶我和使者見上一面,如何?”
右賢王爽快地說道:“沒問題!明天我就帶使者過來。阿爸還是疼大哥呀,非說要等到大哥收到信,趕回來和你見一面才能放你走,要我說,早走早安生!”
說完,大笑著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晚上,文姬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兩個心事重重的孩子哄睡著。她心里反復(fù)在想明天見到使者該如何應(yīng)對。她自己現(xiàn)在是處于一個極度分裂的狀態(tài)。說不想回去吧,肯定是假的。在這里,除了左賢王和兩個孩子,對了,還有阿其那一家,其他人對他都或多或少的存有敵意,這些敵意時刻在提醒著自己,自己是個不被接受的異類。還有,就是至今讓她都無法適應(yīng)的飲食和氣候,人在長時間吃不到自己喜歡的食物的情況下,似乎都快處于一種抑郁的狀態(tài)了。要不是兩個孩子帶來的快樂,自己都不敢想自己這些年是怎么熬過來的。
人啊,一生不管走到哪里,總歸是故土難離,故人難舍的。
但是吧,要說真走,那她也是萬萬做不到的,他們是絕對不可能讓她帶走孩子的,孩子都還小,正是最需要母親陪伴的年紀(jì),到時候母子分離,她這個做母親的,根本就不敢想象。還有左賢王,他的顏面何存?他那種火一般的性子,又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來,被右賢王借機打壓?
還有,左賢王王妃因為左賢王對他的偏愛,一直對她視同水火,她一走,孩子們豈不是要被帶到左賢王王妃身邊撫養(yǎng),那孩子豈不是羊入虎口?會不會被偷偷虐待?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想起來都頭皮發(fā)麻!
明天明確告知使者,自己不愿意回去。這次使者肯定是奉曹操的命令,相信他應(yīng)該會尊重我的意愿!
一夜無眠!
第二天,等她見到使者董祀時,差點驚掉自己的下巴!
董祀竟同為穿越者!是自己醫(yī)學(xué)院的大一的學(xué)弟!他一見到文姬,眼睛瞪得老大,半天嘴里冒出來一句試探的問候:“師姐?!”
董祀,在文姬作為易欣的世界,名叫董奕辰,家境優(yōu)渥,性格活潑,他們在校園因新生接待相識,之后就常常找借口找易欣玩,送易欣禮物,請她吃飯。單獨請不動就請全宿舍人一起,吃飯喝酒,倒也挺開心的。奈何易欣被高中時初戀所傷,加之性情孤傲,一心向?qū)W,對他毫無感覺,只覺得這個小弟弟挺可愛,同宿舍人開他玩笑,她曾經(jīng)夸張的回應(yīng)“人家還是個寶寶”謝絕亂磕CP,干凈利落的斷絕了和董奕辰發(fā)展的任何可能性。
而今天,在這里!這個時代!以這種形式這種身份相見!簡直是離了個大譜!
“董奕辰!,你怎么會在這里?”文姬愣在了那里。
右賢王見他倆認識,就讓他們自己交流,并告訴文姬,她大哥這一兩天就回來,讓她到時候好好和他大哥告?zhèn)€別,就可以上路了。
文姬氣得沒理他,見他悻悻地走了,這才和董祀聊了起來。
原來,易欣當(dāng)年拿著那個步搖睡著穿越后,宿舍的人旅游回來發(fā)現(xiàn)她一直昏睡不醒,都嚇壞了,就叫來了董奕辰他們幾個男生把易欣送到了醫(yī)院。董奕辰在忙亂間發(fā)現(xiàn)了易欣床頭的步搖,感覺對易欣應(yīng)該挺重要,就幫她收了起來,尋思著等她醒來就交還給她。后來,易欣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除了昏睡不醒之外,其他生命體征都處于正常狀態(tài),醫(yī)院、學(xué)校的教授會診了好幾次,都找不到原因,無奈之下只好給她辦了休學(xué),由她的家人把她帶回到老家的當(dāng)?shù)蒯t(yī)院,方便照料。
易欣被家人帶走之后,董奕辰經(jīng)常晚上睡不著覺,拿著那個步搖左看右看,想從中尋到一絲玄機,也一直無果。他還曾經(jīng)懷疑過這個步搖有毒,讓人給測試過,確認無毒后才放心。那年暑假的一天晚上,他正在看《曹操傳》,他是個狂熱的曹操迷,一直很崇拜曹操,這本《曹操傳》他都看了不下10遍了。過了很久,他看的眼睛有些酸,就合起書來放到枕頭底下,又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個步搖看,看著看著就睡著了,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竟來到了這個時代!而他的身份,就是這個董祀!這些年曹操一如史書里的記載,所向披靡,文治武功令董祀嘆服!可憐的是他雖是個曹操迷,對董祀這個小人物卻一無所知,只能靠著自己的努力和現(xiàn)代人的思維優(yōu)勢,一步步地走到了曹操的面前,近距離的接觸到自己的偶像,天天跟打了雞血似的,干勁十足。
而文姬,也把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當(dāng)然,除了和曹操之間的情緣。
緣,真的是妙不可言!
董奕辰興奮地說:“師姐,我今天可真是太高興了!這可真是他鄉(xiāng)遇故知啊,你不知道,來到這個世界我有多慌張啊,要不是和我的偶像曹操同在一個時代,我早待不下去了。咱們還和大學(xué)時期一樣,邊喝邊聊啊,我讓人拿酒去!。”
文姬搖搖手說:“這的酒不能喝,太難喝了?!?p> “我?guī)Я搜剑?,純正杜康!還是丞相親自安排的!咦,話說丞相怎么知道你喜歡喝酒呢?”
文姬一愣,說道:“或許丞相是為了結(jié)交南匈奴,為表誠意,專門挑這邊短缺的東西準(zhǔn)備吧?!?p> 董祀點點頭:“嗯,說的也是!這個曹操,真的并不像歷史記載的那樣奸佞!史學(xué)家對他有偏見!他雄才偉略,有格局,有抱負,卻也有情有義,還能在這亂世之中不忘營救自己老師的女兒,真是佩服!我果然沒有粉錯人!這樣算來,曹操也算是我?guī)熜至?,哈哈!?p> 文姬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很快,兩大壇杜康就被送到了文姬這里,兩個孩子見來了客人,又是媽媽以前認識的人,也開心了加入了進來,他們圍著火堆,邊烤肉,邊喝酒,文姬十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食物帶來的滿足感,看著董祀依然像那個肆意綻放的少年一樣,和孩子們笑著,鬧著,感覺真是夢回大學(xué)時光?。?p> 孩子們鬧夠了,跑到一邊玩去了,董祀看著孩子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問道:“師姐,我昨天見了大單于,這次丞相帶的禮品豐厚,誠意滿滿,他們似乎對接走你也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大的反對意見,可是,孩子......”
文姬喝了一口酒,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看來這些年你也長大了。是的,孩子,大單于肯定是不讓我?guī)ё叩模€有左賢王,他于我而言,又豈止是丈夫,更是恩人!沒有他,我恐怕都活不到今天見你吧。”
說著,眼淚就默默的掉落了下來。
董祀看著眼前的文姬,雖然保養(yǎng)的還好,又有傾世的容顏打底,變化依然很大。特別是眼睛,早已經(jīng)是歷經(jīng)滄桑,幽然若谷了。唉,想當(dāng)年他整天費盡心思追她,她都那樣意志堅定,不為所動,更何況今時今日呢,她肯定有自己的堅定的主意呢。
想到這里,董祀也喝了一大口酒,說道:“師姐,你放心,想走想留你一句話,我都無條件支持你!”
文姬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她別過頭去,擦干了眼淚,說道:“感謝理解!理解萬歲!哈哈!這次,我想,我還是留下來吧。每個人都有他的生命軌跡,我既然在這個軌跡上,就做這個軌跡上的事。目前來說,孩子就是我的命,我可以為他們放棄一切!一切!”
董祀點了點頭,說道:“了解了!”
于是,二人便不再提回程的事,開始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
幾天后,董祀回許昌復(fù)命去了。文姬留下了,左賢王,孩子,都皆大歡喜,唯有文姬,承受著這個決定所帶來的苦果。
董祀走后,右賢王,左賢王王妃輪番過來,極盡羞辱,諷刺,各種難聽話都說盡了。特別是左賢王王妃,趁著左賢王外出,三番五次地過來耀武揚威,文姬孤苦無助,只有阿其那和兩個孩子幫著文姬,可他們哪里是那個飛揚跋扈的大小姐的對手,每次都是把他們一通欺負,揚長而去。
而那邊的曹操,見董祀沒接回文姬,已幾近癲狂了!文姬已經(jīng)成了曹操一個執(zhí)念,他得到了全世界,卻唯獨得不到文姬的相伴,之前的種種回憶折磨的他夜夜難眠。
自古愛而不得最是心傷,曹操也難幸免。
終于,在兩個月后,曹操再次召見了董祀。
這次曹操給出的理由是,蔡邕當(dāng)年編撰史籍,勘誤經(jīng)籍等很多工作都沒有做完,蔡文姬作為蔡邕唯一的后人,從小給蔡邕當(dāng)助手,耳濡目染,只有她有這個能力完成這項工作!
他這話倒也沒錯,文姬學(xué)醫(yī)出身,自小就練就了一身過目不忘的本事,蔡邕的很多未竟的事她都一直有參與,也確實只有她可以完成。因此,董祀雖然覺得曹操有些強人所難,強迫人家骨肉分離,但也并未多想,還替曹操開脫,心想可能是立場不同吧。于是,稍作休整后,董祀再次領(lǐng)命,帶著更為豐厚的物資,更大的誠意,二次出使南匈奴。
第二次來的當(dāng)天,好巧不巧,董祀親眼見證了左賢王王妃對文姬的種種刁難和羞辱,甚至罵文姬不要臉,賴在這里不走,禍害左賢王不能繼承單于的位子,要不是周圍人攔著,他差點沖上去和那個不可一世的王妃干架,而一如既往地,左賢王依舊在外征戰(zhàn)未歸,文姬像老母雞似的護著孩子們,扮演者隱忍的稱職母親角色。
等一群人鬧夠了,散了,董祀這才幾近崩潰地沖著文姬喊:“師姐,夠了!該回家了!我真的替你不值!孩子,我們偷偷帶上好了,今晚就出發(fā)!”
文姬淡然一笑,說道:“家?哪里是我家?中原,這里,還是我們之前在的21世紀(jì)?別替我不平了!我清楚自己在堅持什么。我要帶著孩子和你回去,中原南匈奴起沖突,你怎么跟你的偶像曹丞相交代?怎么跟被我們牽累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交代?怎么跟他們的家人交代?”
董祀大手一揮,滿臉通紅的說:“我管不了這么多,我就是受不了你這么被他們欺負,而且是成年累月的欺負!”
說著,這個七尺男兒,也忍不住背過臉去,抹掉了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他知道,文姬是多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啊,她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才能被這樣羞辱還依然不動聲色?
文姬眼淚也流了下來,她哭著說道:“我知道,我說這些你或許覺得我當(dāng)年那么一個清高的人,怎么現(xiàn)在這么假大空了??赡銊e忘了,我們都是學(xué)醫(yī)的,我們的使命是救人,不是害人!”
這次,董祀態(tài)度堅決,堅持留下來等左賢王回來,他相信,文姬口中這個思想開明、親漢,有擔(dān)當(dāng),有情義的的左賢王,不會讓他心愛的女人在這里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她才華橫溢,醫(yī)術(shù)精湛,完全可以過上受人敬仰的日子,為什么要和這里的爛人爛事糾纏?憑什么?這次,他一定要帶文姬走!
董祀等了二十多天,左賢王終于回來了。
出人意料的是,左賢王很快就答應(yīng)了董祀帶文姬走的要求,當(dāng)然,孩子還是不能帶走的。
這個草原漢子,并不太善于表達自己的情感,文姬的處境阿其那的阿爸時不時地會和他說一些,他其實一直對文姬是負疚的。他也私下激烈地警告過他的王妃和右賢王,甚至大打出手,但是這些,他都沒和文姬提過,說了又能怎樣呢?每次征戰(zhàn),大單于只有安排他領(lǐng)兵也可以安心,他常年不在家,也不敢到處樹敵,否則文姬和孩子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晚上,他們?nèi)齻€人,文姬,左賢王,董祀,圍著火堆,一人跟前放一壇,每個人都心事重重,很快大家都有些醉意了。
左賢王首先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說道:“董大人,文姬說你是他的表弟,我也就不怕你笑話了。這些年,文姬跟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心里清清楚楚。她不屬于這里,她在這里不可能真正快樂,你應(yīng)該帶她走,上次你來,是我考慮不周?!?p> 董祀臉喝的紅彤彤的,端起一大碗就沖左賢王敬酒:“哥,我姐沒看錯人,你是我親哥!我敬你!”
兩人都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的喝干了。
文姬擔(dān)憂的看著左賢王,說道:“我不會走的,我走了孩子們和你怎么辦?你也沒有對不起我,要說虧欠,也是我虧欠你?!?p> 左賢王低著頭,沉默了半天,對文姬說道:“文姬,我知道你放不下我們,你放心,我用生命在這里發(fā)誓:只要我活著一天,我就會把咱們的阿迪拐,阿眉拐照顧的白白胖胖的,誰也別想欺負他們。我會讓阿其那的媽媽照顧他倆的生活,不會給別人接近他們的機會的。我也會把自己照顧的好好的,,這草原上,能欺負我的人還沒出生呢!”
見文姬只是流眼淚不說話,左賢王又說:“你知道我一直崇尚你們漢人的文化,你們的糧食,你們的藥材,你們的布匹,你們的文字,還有很多很多。我是想我的這片草原上的人民,學(xué)習(xí)了這些,終有一天不再靠搶奪而是靠自己的能力生存,這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F(xiàn)在,中原愿意交好,愿意實現(xiàn)我的心愿,還能接你回家,兩全其美,多好!”
說到后邊,左賢王已經(jīng)泣不成聲,文姬起身,過去抱著左賢王的頭,左賢王哭的更厲害了,像個孩子似的依偎在文姬懷里,這個鐵一般的草原漢子,在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受再重的傷也不見他流一滴淚,可是今天,作為左賢王,他做了一個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shù)倪x擇,可是面對著心愛的人,面對著即將要來的生離死別,卻也讓他足以崩潰!
文姬知道,左賢王說的對,這次,她是非走不可了,否則,中原和南匈奴的關(guān)系會馬上惡化。她一想起來要親口告訴兩個孩子,自己即將離開的事實,就感覺肝膽俱裂,她怎么開得了口?
董祀默默擦掉自己的淚水,悄悄地走了,給這對馬上分離的夫妻多留點相處的時光吧。
第二節(jié)文姬歸漢
這一別,真的是撕心裂肺,孩子哭嚎的文姬心痛,左賢王,阿其那一家,教過的孩子,被文姬救治過的人,都過來相送,文姬今天馬上走了,才感受到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jīng)被他們接納了,董祀也不禁感嘆:“師姐,你簡直是兩個民族的文化交流大使啊?!?p> 文姬苦笑了一下,催董祀說:“走吧,再不走我怕我后悔了!”
馬車應(yīng)聲開始徐徐前行,文姬掀開簾子,看著孩子奔跑者追著車子哭著,她下意識的喊著:“慢點跑,小心摔著!”慢慢地,哭聲聽不見了,遠處的人影都變成了小點,文姬臉上的淚痕就沒干過,一直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中。
車隊一路前行,過了好幾天,文姬情緒慢慢緩過來之后,就拿出左賢王送她的胡笳,在車上邊作詞作曲,邊吹奏,寫成了流傳至今的著名的《胡笳十八拍》和悲憤詩,讓我們一邊欣賞這些經(jīng)典的詞句,一邊感受文姬當(dāng)時的低落心情吧。
《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煙塵蔽野兮胡虜盛,志意乖兮節(jié)義虧。對殊俗兮非我宜,遭忍辱兮當(dāng)告誰?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
戎羯逼我兮為室家,將我行兮向天涯。云山萬重兮歸路遐,疾風(fēng)千里兮揚塵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為驕奢。兩拍張弦兮弦欲絕,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漢國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無生。氈裘為裳兮骨肉震驚,羯羶?yōu)槲顿馔鞫粑仪?。鼙鼓喧兮從夜達明,胡風(fēng)浩浩兮暗塞營。傷今感晉兮三拍成,銜悲畜恨兮何時平。
無日無夜兮不思我鄉(xiāng)土,稟氣合生兮莫過我最苦。天災(zāi)國亂分人無主,唯我薄命兮沒戎虜。殊俗心異兮身難處,嗜欲不同兮誰可與語!尋思涉歷兮多艱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邊聲,雁北歸兮為得漢青。雁飛高兮邈難尋,空斷腸兮思愔愔。攢眉向月兮撫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彌深。
冰霜凜凜兮身苦寒,饑對肉酪兮不能餐。夜間隴水兮聲嗚咽,朝見長城兮路杏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難,六拍悲來兮欲罷彈。
日暮風(fēng)悲兮邊聲四起,不知愁心兮說向誰是!原野蕭條兮烽戍萬里,俗賤老弱兮少壯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壘,牛羊滿野兮聚如蜂蟻。草盡水竭兮羊馬皆徙,七拍流恨兮惡居于此。
為天有眼兮何不見我獨漂流?為神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我不負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茲八拍兮擬排憂,何知曲成兮心轉(zhuǎn)愁。
天無涯兮地?zé)o邊,我心愁兮亦復(fù)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dāng)我之盛年。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舉頭仰望兮空云煙,九拍懷情兮誰與傳?
城頭烽火不曾滅,疆場征戰(zhàn)何時歇?殺氣朝朝沖塞門,胡風(fēng)夜夜吹邊月。故鄉(xiāng)隔兮音生絕,哭無聲兮氣將咽。一生辛苦兮緣別離,十拍悲深兮淚成血。
我非食生而惡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歸桑梓,死當(dāng)埋骨兮長已矣。日居月諸兮在戎壘,胡人寵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恥,憋之念之兮生長邊鄙。十有一拍兮因茲起,哀響纏綿兮徹心髓。
東風(fēng)應(yīng)律兮暖氣多,知是漢家天子兮布陽和。羌胡蹈舞兮共謳歌,兩國交歡兮罷兵戈。忽遇漢使兮稱近詔,遺千金兮贖妾身。喜得生還兮逢星君,嗟別稚子兮會無國。十有二拍兮哀樂均,去住兩情兮難具陳。
不謂殘生兮卻得旋歸,撫抱胡兒兮注下沾衣。漢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兒號兮誰得知?與我生死兮逢此時,愁為子兮日無光輝,焉得羽翼兮將汝歸。一步一遠兮足難移,魂消影絕兮恩愛遺。十有三拍兮弦急調(diào)悲,肝腸攪刺兮人莫我知。
身歸國兮兒莫之隨,心懸懸兮長如饑。四時萬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暫移。山高地闊兮見汝無期,更深夜闌兮夢汝來斯。夢中執(zhí)手兮一喜一悲,覺后痛吾心兮無休歇時。十有四拍兮涕淚交垂,河水東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節(jié)調(diào)促,氣填胸兮誰識曲?處穹廬兮偶殊俗。愿得歸來兮天從欲,再還漢國兮歡心足。心有懷兮愁轉(zhuǎn)深,日月無私兮曾不照臨。子母分離兮意難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參,生死不相知兮何處尋!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日東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隨兮空斷腸。對營草兮憂不忘,彈鳴琴兮情何傷!今別子兮歸故鄉(xiāng),舊怨平兮新怨長!泣血仰頭兮訴蒼蒼,胡為生兮獨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關(guān)山阻修兮行路難。去時懷土兮心無緒,來時別兒兮思漫漫。塞上黃蒿兮枝枯葉干,沙場白骨兮刀痕箭瘢。風(fēng)霜凜凜兮春夏寒,人馬饑豗兮筋力單。豈知重得兮入長安,嘆息欲絕兮淚闌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緣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雖終,響有余兮思無窮。是知絲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樂各隨人心兮有變則通。胡與漢兮異域殊風(fēng),天與地隔兮子西母東??辔以箽赓夂朴陂L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yīng)不容!
悲憤詩
【其一】
漢季失權(quán)柄,董卓亂天常。
志欲圖篡弒,先害諸賢良。
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強。
海內(nèi)興義師,欲共討不祥。
卓眾來東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
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
斬截?zé)o孑遺,尸骸相撐拒。
馬邊懸男頭,馬后載婦女。
長驅(qū)西入關(guān),迥路險且阻。
還顧邈冥冥,肝脾為爛腐。
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語。
失意幾微間,輒言弊降虜。
要當(dāng)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豈敢惜性命,不堪其詈罵。
或便加棰杖,毒痛參并下。
旦則號泣行,夜則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無一可。
彼蒼者何辜,乃遭此厄禍。
邊荒與華異,人俗少義理。
處所多霜雪,胡風(fēng)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肅肅入我耳。
感時念父母,哀嘆無窮已。
有客從外來,聞之常歡喜。
迎問其消息,輒復(fù)非鄉(xiāng)里。
邂逅徼時愿,骨肉來迎己。
己得自解免,當(dāng)復(fù)棄兒子。
天屬綴人心,念別無會期。
存亡永乖隔,不忍與之辭。
兒前抱我頸,問母欲何之。
人言母當(dāng)去,豈復(fù)有還時。
阿母常仁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顧思。
見此崩五內(nèi),恍惚生狂癡。
號泣手撫摩,當(dāng)發(fā)復(fù)回疑。
兼有同時輩,相送告離別。
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
馬為立踟躕,車為不轉(zhuǎn)轍。
觀者皆噓唏,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遄征日遐邁。
悠悠三千里,何時復(fù)交會。
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
既至家人盡,又復(fù)無中外。
城廓為山林,庭宇生荊艾。
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
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
煢煢對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
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
為復(fù)強視息,雖生何聊賴。
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勵。
流離成鄙賤,??謴?fù)捐廢。
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
【其二】
嗟薄祜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門戶單。
身執(zhí)略兮入西關(guān)。歷險阻兮之羗蠻。
山谷眇兮路漫漫。眷東顧兮但悲嘆。
冥當(dāng)寢兮不能安。饑當(dāng)食兮不能餐。
常流涕兮眥不干。薄志節(jié)兮念死難。
雖茍活兮無形顏。惟彼方兮遠陽精。
陰氣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塵冥冥。
有草木兮春不榮。人似獸兮食臭腥。
言兜離兮狀窈停。歲聿暮兮時邁征。
夜悠長兮禁門扃。不能寢兮起屏營。
登胡殿兮臨廣庭。玄云合兮翳月星。
北風(fēng)厲兮肅泠泠。胡笳動兮邊馬鳴。
孤雁歸兮聲嚶嚶。樂人興兮彈琴箏。
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胸憤盈。
欲舒氣兮恐彼驚。含哀咽兮涕沾頸。
家既迎兮當(dāng)歸寧。臨長路兮捐所生。
兒呼母兮啼失聲。我掩耳兮不忍聽。
追持我兮走煢煢。頓復(fù)起兮毀顏形。
還顧之兮破人情。心怛絕兮死復(fù)生。
第三節(jié)重逢
公元207年
文姬曹操闊別十二年,再次重逢。
彼時,曹操已是塵滿面,鬢如霜。當(dāng)然,他也是位高權(quán)重,一手遮天的曹丞相,當(dāng)今皇后的父親,貨真價實的國舅爺。
文姬時年35歲,有一子一女,身份尷尬。重逢,并沒有想象中的涕淚交加,反而都很平靜。文姬已不復(fù)當(dāng)年清麗脫俗的少女容顏。十二年的風(fēng)刀霜劍,早已在文姬臉上烙上了深刻的痕跡。
曹操依舊像當(dāng)年給文姬置辦小院一樣,給文姬安排好了一切,任命文姬為蘭臺令使,賜府邸,仆從,一切似乎都未變,一切又似乎都變了。
當(dāng)天安排妥當(dāng)后,文姬就提出想去拜祭自己的父親,十二年了,父親墳頭的草,都不知道長多高了。曹操勸她不要著急,先休養(yǎng)幾天,他陪他一起去拜祭。
沒見面時,二人都覺得似乎有很多話要和對方說,很多事情,很多感受,急切地想和對方分享,可是真見面了,似乎又不知從何說起,空氣中甚至能嗅到幾分尷尬的氣息。過了好一會兒,曹操小心翼翼的想問問關(guān)于孩子的事,文姬搶先說道:“孟德,這一路上我也累了,你也早些去忙你的事情吧?!?p> 曹操聽了,只好告辭,并囑咐文姬好好休息,養(yǎng)足精神,他明天再過來。
文姬淡淡地說:“你先忙吧,既然回來了,我們有的是時間相聚。對了,聽說我?guī)煾翟谀愀希芊癜才盼覀儽M快見上一面?”
曹操并不知道華佗是文姬的師傅,文姬反應(yīng)過來,直接告訴他,就是他現(xiàn)在的私人醫(yī)生,華佗。曹操一聽,不禁呵呵笑了,說:“文姬啊,你說華佗是你的師傅,我看他的醫(yī)術(shù),跟你比起來差遠了。”
文姬也笑了,說道:“別瞎說,我?guī)煾甘巧襻t(yī),我算什么呀?!?p> 曹操一口答應(yīng),這才告辭離開。
第二天一早,華佗就來訪,師徒久別重逢,免不了又哭又笑的,文姬覺得在師傅面前,自己似乎又成了小女孩子,說幾句話就覺得特別的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地直掉。
華佗慈愛地給她擦掉眼淚,說道:“好了,好了,別惹師傅傷心了,師傅一把年紀(jì)了,禁不起大悲大喜了。”
文姬這才意識到,十幾年過去了,師傅也老了,不敢再惹他老人家傷心了,趕緊把自己的眼淚收了收,和師傅互相訴說起了這些年的遭遇,又說起文姬小時候的事情,整整說了好幾個時辰都停不下來。
師徒二人正熱火朝天地聊著,有人來報,董祀董大人求見。華佗一聽,本想馬上離開,文姬忙攔住了說,說還和師傅有很多話要說,董祀是自己人,不必在意。
文姬把二人互相引薦后,董祀可就樂開了花。董祀早就對這個大名鼎鼎的神醫(yī)神往已久,現(xiàn)在聽說了這層關(guān)系,那可真是喜出望外,給華佗又是倒茶又是吹捧的,搞得文姬不得不提醒他:“董大人,注意分寸啊?!?p> 董祀趁著華佗出去如廁,興奮地對文姬說道:“師姐,求你了,讓你師傅也收我為徒吧。”
文姬白了他一眼,說道:“就你那三腳貓的醫(yī)術(shù),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大一都沒上完。再說了,你也志不在此啊,好好當(dāng)你的官吧!學(xué)醫(yī)是個日積月累的事,沒什么捷徑可走的。要說你自己說啊,我?guī)煾敢苁漳?,我跟你姓?!?p> 董祀本來挺興奮地,一聽這話,一下子就像蔫了的皮球似的。不過很快他就又找到了快樂源泉:“我和華佗喝過茶,哈哈,人生巔峰!”
文姬也不禁被他給逗樂了。
不過,中午吃完飯后,下午的話題就沒這么輕松了。
華佗說起了這些年,曹操的所得作為,以及自己身為醫(yī)者卻對病人有強烈的抵觸情緒的痛苦。
提到了曹操因疑心誤殺恩人呂伯奢一家,并說出那句有名的:“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說到曹操未報復(fù)仇,徐州城慘遭屠城的慘狀,說到官渡之戰(zhàn)后活埋戰(zhàn)服七萬人,說到曹操夢中殺自己的侍衛(wèi)......
盡管有董祀這個超級迷弟一直在給自己的偶像曹操找補,盡管文姬也清楚曹操的立場,做這些事未必是出自本心,盡管她也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可是作為一個以治病救人為己任的醫(yī)生,她依舊是越聽越心驚,越聽越覺得曹操已不是當(dāng)年的曹操了。對啊,她蔡文姬,何嘗又是當(dāng)年的蔡文姬呢?
水中月,永遠比天上月更加迷人,因為多了一層水的濾鏡,朦朦朧朧,可以靠想象去腦補不清楚的地方,而天上月,就實實在在清清楚楚的掛在那里,經(jīng)歷著風(fēng)云變幻,冷眼旁觀這世事變遷,不給人們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間!
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等華佗和董祀都告辭回去后,文姬把曹操從之前的小院收拾的一些自己的,父親的書籍和私人物品大概過了一下,父親的很多書稿和藏書都有缺失,她突然想起來周媽的兒子王釗,當(dāng)年父親赴洛陽上任時,他曾在父親的竹屋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父親出事,他又回了老家,想必竹屋里的那些沒帶到長安的書稿古籍他是知道下落的。想到后邊工作要用到,她立刻差人去往藍田,尋找王釗的下落。
安排妥當(dāng)后,她才拿出焦尾琴,想要舒緩舒緩,消化一下今天所接收到的關(guān)于曹操的那些駭人聽聞的訊息。
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天已經(jīng)快黑了,外邊飄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在院子里的松樹上,立刻就化了。院子曲徑通幽,亭臺樓榭,優(yōu)雅別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文姬涼涼的心里不禁又泛起一絲暖意來。她坐在窗前,想彈一首曲子靜靜心,可是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思緒亂飛,彈得七零八落的。屋里爐子上煮著茶,發(fā)出咕嘟咕嘟的響聲,香氣充盈著整個屋子。
“你的琴藝有退步呀!哈哈!”曹操的聲音在文姬身后響起。
文姬回頭,看見曹操提著兩壇杜康,后邊還有人提著菜侍立一旁。文姬一看都傻眼了:“你是擔(dān)心過我這里不給你管吃管喝嗎?”
曹操哈哈大笑,說道:“這個酒可不一般,這可是長安城外的小院里埋的酒。這個菜就更不一般了,是當(dāng)年那個福來酒樓的老板,店搬到許昌來了,有一次被我意外發(fā)現(xiàn)的!”
說著,招呼著下人把酒菜碗筷擺好,就讓他們下去了。
曹操先倒了兩杯酒出來,給文姬遞了一杯,說道:“嘗嘗,看看還是不是當(dāng)年的味道了?”
文姬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小口,可能是存放時間太大的緣故,和以前的差異還是挺大的。
曹操也抿了一小口,砸吧砸吧嘴巴,說道:“和以前不太一樣的味道?!?p> 文姬笑笑,說道:“那是自然。存放的條件還是有限。再說了,你我都老了,酒也老了,和以前自然不同?!?p> 曹操笑笑,說道:“我是老了,你可沒老,還是當(dāng)年那個大美女?!?p> 文姬笑笑沒說話。
二人就這樣就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似乎又回到了當(dāng)年無話不說,把酒言歡的日子。但是,有些事,有些人,他們還是默契地選擇了回避。
酒精的作用下,曹操開始吐露自己的心聲:“文姬,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嗎?這些年身經(jīng)百戰(zhàn),每一次死里逃生,每一次轉(zhuǎn)敗為勝,每一次快崩潰的時候,我唯一想分享的人就是你。”
文姬走過去,拍拍曹操的肩膀,以示安慰。曹操反手抓住文姬的手,看著這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手,心疼地說道:“我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墒牵氵@個女人好狠的心吶!明明我們并未失聯(lián),明明我們早幾年就可以相見,你卻切斷了自己的消息,你到底為什么?你是忘了我嗎?”
文姬默默抽回了手,回到自己座位上,答非所問的說道:“孟德,我問你,這些年,你殺的每一個人,都是該殺之人嗎?”
“是!”曹操堅定的答道:“我知道,我做的一些事,世人不一定理解。他們認為我曹操嗜血好戰(zhàn),言而無信,忘恩負義,大奸大惡,怎么說都行!我認!我曹操,從來都沒標(biāo)榜自己是個君子,我也從不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我永遠記得你對我說的八個字: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我不會因為我自己的任何原因而連累三軍!良心也好,名聲也罷,在我曹操這里,統(tǒng)統(tǒng)都是浮云!我只要結(jié)果!”
文姬若有所思的給她和曹操添酒,舉起酒杯,說道:“孟德,敬你的坦蕩!”
曹操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看著文姬的眼睛,認真地問道:“你會一如既往的理解我,支持我,對嗎?”
文姬避開曹操的眼神,又去添滿了酒,然后坦誠的對曹操說道:“做你自己就好,別去想那么多!”
曹操眼里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落,自顧自喝了杯中酒,豪邁的說道:“文姬,再給我倒上,這是我這十二年來,喝的最醇香濃郁的酒。這酒,還有四十壇,是當(dāng)年你走了之后我專門從小院挖出來運走的,明天我讓人全部給你拉過來?!?p> 文姬眼眶紅了起來,不過她迅速掩飾了過去,說道:“不早了,明天你還要早朝,該回去了?!?p> 曹操一聽就急了:“怎么,你要趕我走嗎?時間還早呢?!?p> 文姬也不堅持,就又給他添上了酒。
曹操接著問道:“文姬,你昨天休息的怎么樣??!?p> 文姬點點頭。
曹操說道:“那不如明天我陪你啟程去拜祭先生吧,我知道,你等這一天已經(jīng)很久了。”
文姬一聽,用力點頭,說道:“好啊,我太想念父親了!我們明天一大早就出發(fā)?!?p> 曹操點頭,頓了頓,說道:“文姬,能聽到你再彈奏一曲嗎?”
文姬點頭,走到窗前坐下,這時候她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寧靜,回頭說道:“孟德,我彈一首你沒聽過的,叫再回首。”
說著,琴聲緩緩響起,文姬的歌聲也隨之飄出:
再回首云遮斷歸途
再回首荊棘密布
今夜不會再有難舍的舊夢
曾經(jīng)與你有的夢
今后要向誰訴說
再回首背影已遠走
再回首淚眼朦朧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溫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對多少傷痛和迷惑
曾經(jīng)在幽幽暗暗反反復(fù)復(fù)中追問
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夢
再回首我心依舊
只有那無盡的長路伴著我
再回首背影已遠走
再回首淚眼朦朧
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溫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對多少傷痛和迷惑
曾經(jīng)在幽幽暗暗反反復(fù)復(fù)中追問
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夢
再回首我心依舊
只有那無盡的長路伴著我
曾經(jīng)在幽幽暗暗反反復(fù)復(fù)中追問
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夢
再回首我心依舊
只有那無盡的長路伴著我
再回首恍然如夢
再回首我心依舊
只有那無盡的長路伴著我
曹操聽著只覺得異常地傷感,他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略顯疲憊地靠倒在椅背上。文姬看曹操的臉色和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就走過來,給他認真的把了把脈,嚴肅地說道:“你的肝火過旺,需要自行調(diào)養(yǎng)一下。你最近不要熬夜了,丑時之前必須入睡,因為這個時候肝經(jīng)最旺,這個時候要保持熟睡、讓血歸肝,才能增加身體的氣血。還可以按腳面這個穴位?!彼呎f邊在自己的腳面演示了穴位的位置。
接著又說:“對了。睡覺前最好用熱水泡腳,使氣血下行,明白嗎?”
曹操漫不經(jīng)心地點著頭,過了半晌才鼓起勇氣說:“那么今天,我可以不回去嗎?”
文姬愣了一下,雖然喝了酒反應(yīng)有點慢,但意識還是很清醒,她迅速搖了搖頭。
曹操立馬急了,問:“為什么?”
文姬起身,邊做出送客的動作,邊輕聲但堅定地說:“因為,我還有很多事,需要想明白,想清楚?!?p> 曹操也并不堅持,起身告辭并說道:“文姬,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再次接受我,接受現(xiàn)在的我?!?p> 明早見!
現(xiàn)在的曹操,自信而篤定,他堅信來日方長,文姬這些年歷經(jīng)坎坷,自己也已然不是當(dāng)年的自己,一時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們有堅實的感情基礎(chǔ),相信假以時日,一切都將恢復(fù)如初,這是這些年來他心中最強的執(zhí)念!
第二天,早朝后,曹操就立刻過來接文姬了。誰知道迎面碰見董祀,扛著一大箱草藥,屁顛屁顛地喊著師姐。
曹操一見,氣就不打一處來,擰著董祀的耳朵就喊:“誰是你師姐?誰讓你到這里來的?”
董祀一聽是丞相的聲音,立馬乖巧,輕聲求饒道:“丞相饒命!我是董祀!是蘭臺令史大人命我送來這些草藥的。”
文姬聞聲出來,哭笑不得的看著這一幕,笑道:“孟德,是我讓董大人送的草藥。我是史官,更是醫(yī)生,沒有藥怎么看病?”
董祀聽見文姬直接稱呼曹操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下。
曹操放了董祀,說道:“你需要草藥,告訴我一聲就好,干嘛找這小子?”
聽到這親昵的話語,董祀不禁又愣了一愣。
曹操大手一揮,說道:“準(zhǔn)備好了嗎?可以出發(fā)了嗎?”
文姬回道:“隨時出發(fā)!”
兩人一同朝門口走去,文姬回頭對董祀說道:“有勞董大人了!草藥放下就好,我有急事出門,回來再謝!”
說完,二人坐上馬車,揚長而去,獨留董祀一個人抱著個大箱子,在風(fēng)中獨自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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