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那你忍一忍，明天我給你唱首歌

　　見到時茉，宋勉的動作反而放緩了。

　　她的臉色蒼白，看過來的眼神慌亂的，怯怯的，就像有個煙頭在他的心底燙了一個洞。

　　“我聽說你在體育課上暈倒了？”

　　時茉就怕他問這個，也不知道他們班的事，是怎么傳到他耳朵里的。

　　宋婧見她哥神色緊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哥，瞧你緊張的，她沒什么大毛病，就是女生的那點(diǎn)小毛病?！?p>　　“女生的小毛?。渴裁疵。繒灥沽诉€是小毛??？”

　　他把所有的擔(dān)憂毫不掩飾地全都刻畫在臉上，時茉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她不由得低下頭去，不敢再正視宋勉。

　　這樣的關(guān)心對她而言因?yàn)檫^于珍貴而變得沉重，她一時承受不過來。

　　“這么大只堵在門口做什么？”宋母端著碗進(jìn)來，“時茉，來，阿姨煮了紅糖姜茶，你喝一點(diǎn)。”

　　時茉愣愣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宋母，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因?yàn)樗@點(diǎn)小事居然這樣興師動眾。

　　“阿姨，我沒事……”

　　宋母將碗放到時茉手上，挨著床沿坐下，幫她拉高了被子，“不要說沒事，女生要注意這些，不然以后會落下病根的。”

　　“病根，什么病根？”宋勉緊張兮兮地湊過來，“為什么還會落下病根？媽，她到底是什么毛病，很嚴(yán)重嗎？”

　　宋母狠狠白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就是“我跟你說得著嗎，你又不會痛經(jīng)”，“人家女孩子的事情，你能不能別瞎湊熱鬧？去，幫你爸摘菜去。”

　　宋勉一看，就知道自己被三個大小女人給孤立了，但他還是不肯走，“媽，她上體育課暈倒了，你看她臉色。要不我現(xiàn)在先送她去醫(yī)院吧?！?p>　　時茉一聽，好想找條地縫鉆進(jìn)去，她趕緊低頭喝姜茶，不淌這趟渾水。

　　“送什么醫(yī)院，她這是體寒，來例假了痛的?！彼文笇χ约河H生兒子一副面孔，轉(zhuǎn)向時茉時又換了一副好臉色，“趁熱喝，喝了就會舒服一點(diǎn)?！?p>　　時茉用余光快速掃了一眼不受待見的宋勉，嘴角彎了彎，繼續(xù)喝姜茶。

　　宋勉似乎明了她暈倒的原因，耳根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那、那她這樣，要痛、多久？”

　　聞言，時茉的臉急吼吼地?zé)似饋怼?p>　　宋母站起身，“你管女孩子家的事那么多干嘛？也就痛一兩天吧，以后要注意保暖，來例假前兩天都不能吃冷的東西，知道吧?！?p>　　后半句話，宋母是對時茉說的。

　　“痛一兩天？”宋勉大吃一驚。

　　宋母冷眼看他，“你又不會痛經(jīng)，看把你給嚇的?！?p>　　宋婧笑話他，“媽，哥這是心疼了啦?！?p>　　說完，她還朝著時茉擠眉弄眼。

　　時茉一陣心慌，忐忑不安地看向宋母，卻見宋母眉眼含笑地對她說道，“晚上阿姨給你煮蛋酒，吃了肚子就不疼了?！?p>　　她又茫然無措地看向宋勉，而宋勉也剛好看了過來，眼神里仿佛有許多欲說還休的多情。

　　喝完紅糖姜茶，宋勉也被宋母攆出房間，時茉躺在床上，心緒起起伏伏，就是無法平靜。

　　她痛經(jīng)很久了，初經(jīng)來時就是這樣。

　　她還記得第一次來月經(jīng)是在她媽去世后沒多久。那天中午她只覺得腹部不太舒服，她忍下了，以為很快就會好起來。下午第一節(jié)課后，她上洗手間，意外發(fā)現(xiàn)短褲上印著巴掌大的血跡。而這時，腹痛更加嚴(yán)重。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完了所有的課后，她收拾了書本，在課桌上摸了又摸，最后一個離開教室。

　　回到家中，她煮了晚飯，先從村里用來倒剩飯大水缸里撈了剩飯剩菜回來喂了豬，接著又去山里摟了一籃子的苜蓿草鋪在兔子窩里，最后將家里的雞和鴨都趕回雞棚里。

　　做好這一切，她先是燒了一大盆的熱水，洗頭洗澡。全部清洗干凈后，換上一套最好看的衣服，然后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但第二天天亮起來時，她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死，她還活著。

　　那時她還不知道流血真正的名字叫做月經(jīng)，是女生長大的一種標(biāo)志。

　　她還以為自己像她媽一樣得了絕癥，她媽去世前就是吐了一大盆一大盆的血。

　　沒死，她又得起來，忍著腹痛，開始了一天的生活。這種狀況持續(xù)了兩三天后就沒有了，連褲子里的血也不見了。

　　再后來，她發(fā)現(xiàn)每個月都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她誰也沒說，只是拿了粗糙的衛(wèi)生紙墊在短褲里，肚子疼得難受了就捂緊了。因?yàn)樗?，只要熬兩三天就好，就沒事了。

　　晚飯時宋母特意給她煮了蛋酒，宋勉裝腔作勢地也要吃，說是從來沒吃過，要嘗嘗看，結(jié)果被宋母一筷子叉走。

　　吃過飯，時茉還是渾身無力。她躺在宋婧的床上，宋婧坐在書桌邊寫作業(yè)，遇到不會的題目能連續(xù)吐槽上好幾分鐘。

　　半夜，時茉覺得腹部的疼痛消去了，看了看身旁酣睡的宋婧，披上外套，將臺燈擰到最小的亮度，開始寫作業(yè)。

　　也許是夜太深了，又也許是她太認(rèn)真寫作業(yè)，門被人無聲打開的時候，她冷不丁嚇了一跳。

　　做賊一樣潛進(jìn)來的宋勉看到坐在桌子邊的時茉也嚇得不輕，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用氣聲說道，“你怎么不去睡？”

　　臺燈泛著微弱的光，像是一個很舊的物件。燈光下，女孩蒼白的眉眼顯得那般嬌弱，那般可憐。

　　長長的睫毛細(xì)微地顫了顫，她用和燈光一樣輕輕的柔軟的嗓音說道，“我在寫作業(yè)，我作業(yè)還沒寫完?！?p>　　真是個乖學(xué)生。

　　宋勉勾起唇角，“肚子還疼嗎？”

　　他們都是壓著聲音說話的，就怕把睡夢中的宋婧給吵醒，所以他問她話的時候溫柔得就像是她在做夢一樣。

　　她本來是想搖頭的，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居然弧度很小地點(diǎn)了一下頭。

　　宋勉抿嘴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那你忍一忍，明天我給你唱首歌。”

　　發(fā)黃的燈光下，他英俊的五官溫柔無比，眸光熠熠生輝，照亮了她整個晦暗的生活。

　　時茉咽了咽哽塞的喉頭，終于點(diǎn)下頭。

　　宋勉又小聲說道，“別寫太晚了，早點(diǎn)睡，嗯？”

　　時茉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他。

　　接著她看到宋勉沖她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

　　但她知道，他再也走不出她的心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