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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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恍惚惚中，她聽到周圍想起一片掌聲和叫好聲。

　　也許是早已習(xí)慣這樣的環(huán)境，畢竟他時常在酒館里演出，對于周圍一致的夸好，宋勉顯得很淡定。

　　他的右手壓在震顫的琴弦上，眼神往奶香小饅頭上一送，“小饅頭也要吃?！?p>　　時茉從回憶中幽幽轉(zhuǎn)醒過來，身體里似乎還游走著那天晚上被他擔(dān)心后的悸動。

　　這時候別說是讓她吃這么一碟小饅頭，就是砒霜，她也能眉頭不皺地為他喝下去。

　　她吃東西，宋勉小心翼翼地將吉他裝進(jìn)包里，突然他們的頭頂響起顫巍巍的聲音，“對不起，可以打擾你們一下嗎？”

　　時茉嚼著饅頭，剛舉起頭來便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向宋勉，顯然，宋勉也有幾分訝異，但他還是禮貌性地回答來者，“是有什么事嗎？”

　　老人欲言又止地指著立在桌旁的吉他，說道，“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吉他嗎？”

　　宋勉微愣，他只是沒想到老人的要求竟是這個，畢竟會彈吉他的老人他到現(xiàn)在還沒遇到過，但這個請求也不是不能滿足，宋勉一把將吉他提了起來，“行啊，您會彈嗎？”

　　老人雙手接過吉他，“好像會一點(diǎn)，不知道還記不記得?！?p>　　宋勉幫他再次取出吉他，又從琴箱里拿出撥片給老人。

　　老人將吉他掛在胸前，對宋勉連連道謝，“謝謝你，我彈完一首歌就歸還?！?p>　　時茉的視線跟隨著老人往另一側(cè)的就餐區(qū)望去，正如她所料的那樣，她看到了那天在肯德基里遇到的那個優(yōu)雅知性的女人。

　　老人直直地朝著她走去，離著不到兩米的距離站定了。隨后，他開始撥弄吉他。

　　先是有幾個零零碎碎的音出來，接著是一陣掃弦，很快便有一段磕磕絆絆但勉強(qiáng)還算完整的旋律響了起來。

　　跟著響起來的還有店里就餐的顧客熱烈又好事的鼓掌聲。

　　老人彈唱的是一首英文歌，《I will follow him》，中文名是我要追隨你。

　　老人的嗓音有點(diǎn)緊繃，也許是太久沒彈過吉他，彈唱過程中時斷時續(xù)。

　　但沒有人打擾老人這段不太熟練的吉他彈唱，而是將所有的耐心都給了他。特別是到后段，老人再一次重復(fù)唱到，

　　“I love Him， I love Him， I love Him，And where He goes.I'll follow， I'll follow， I'll follow.I will follow Him，F(xiàn)ollow Him wherever He may go.”

　　有些會唱的顧客也跟著唱了起來。

　　這樣的畫面很是溫馨，很難得，難免令人動容。特別是時茉，她還知曉老人的一些事，比如他得了阿爾茲海默癥，忘了很多事，包括他自己，但他一直沒有忘記的是，他愛面前這個女人。

　　疾病都無法阻止他愛面前這個女人。

　　老人彈唱時，時茉看到女人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方手帕，在眼尾偷偷壓了壓。

　　壓完，她又抬起含蓄又不失優(yōu)美的笑容看著老人為她彈奏一首極其歡快的愛情歌曲。

　　但她應(yīng)該知道，他們的愛情像一朵枯萎的花，遲早是要凋謝的。

　　一曲唱畢，老人得到的掌聲和歡呼聲比剛才宋勉的還要多。他紳士地對著周遭的人微微欠身，隨后又帶著吉他來到他們這桌。

　　“非常感謝你，小伙子?！?p>　　宋勉笑著接過吉他，“您彈得真好?！?p>　　老人面露赧色，“班門弄斧而已，見笑了?！?p>　　時茉抬起頭來看他，一根又一根的銀發(fā)一絲不茍地往后梳去，面容整潔，一身平整的淺藍(lán)襯衫，西裝褲筆挺。

　　老人接收到她觀察的目光，視線傾斜下來，笑笑著和她打了個照面。

　　這個笑容，就像一束強(qiáng)光從極其遙遠(yuǎn)的地方探照過來，把她一下不知道是照清醒了，還是照糊涂了。

　　她感覺這光就是她想要的，但她抓不住這束光。

　　電光石火間，她的腦海里一一掠過黃彩怡、盧啟善，還有尹中亭、劉萍的臉，茫然的，麻木的，恐懼的，呆滯的，甚至是類似于植物人一般毫無反應(yīng)的臉。

　　但沒有一張臉是面前這個老人這樣，干凈的，溫暖的，輕松的，和被愛情浸潤過的甜蜜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思路出現(xiàn)了問題？”

　　張琦的聲音像被放大了一般清晰地回響在她的耳邊。

　　她的眼前猛地一亮，那束強(qiáng)光“啪”地一下貫穿而過。

　　時茉倏然站起身來，扭頭看向店外，此時兩個老人正相攜離去。

　　“怎么了？”宋勉跟著她站起來問道。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闭f完，她快步跑出了涼皮店。

　　時茉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但所有的事情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曲折和磨難后，一下就變得格外的順利，老天爺好像把她的運(yùn)氣還給她了。

　　在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想要拍攝的目的后，兩個老人相視而笑，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

　　時茉忍住感激涕零的沖動，一個勁地道謝。

　　之后她和女人交往了聯(lián)系方式。

　　和老人告別后，時茉緊緊地攥著手機(jī)，因?yàn)槔锩嬗信说氖謾C(jī)號碼。

　　張琦說的對，她的思路出現(xiàn)了問題。

　　她以為拍攝阿爾茲海默癥患者紀(jì)錄片，應(yīng)該把這種看似遙遠(yuǎn)實(shí)則容易被人忽視的疾病掰得細(xì)細(xì)的，然后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讓人看到這種疾病恐怖的摧毀力，以及得了這種疾病的人會在怎樣的痛苦中毫無尊嚴(yán)地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疾病是不可治愈的，但人的生命是有溫度的。一個人，不管他是以什么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人世，總會有一些人，一個或者兩個，會戀戀不舍地用盡各種方法去挽留他。

　　不管他因?yàn)榧膊∽兂墒裁礃?，總會有那么一個人，愿意不離不棄的陪伴他到世界的盡頭。他不需要感到孤獨(dú)，也不必恐慌，因?yàn)樯偸怯惺加薪K。

　　就像剛才老人唱的那首英文歌那樣，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

　　既然你要走，我便送你一程。

　　回到店內(nèi)，她的情緒還不能平靜，一份嶄新的策劃書在她大腦里不停地閃現(xiàn)過。

　　“快點(diǎn)吃，吃完再去做別的事?！彼蚊憧吹剿瓴皇厣岬臉幼?，連飯都沒心思吃，不悅道。

　　時茉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倒。

　　宋勉敲了敲桌面，提醒道，“慢點(diǎn)吃，不在這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p>　　時茉只好慢下速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