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靜寂無聲,仔細聞一聞,空氣中彌散著野獸的腥臊味,看不到一個走動的活物。別墅的門大開,薩拉迦娜坐在一張?zhí)僖紊?,只有一只烏金的貓伏在腳邊。
見馮一男進來了,貓冷冷地瞄了一眼,跳上薩拉迦娜的懷,“喵喵喵”,拱著脖子往胸前蹭。薩拉迦娜機械地撫著漂亮優(yōu)美的脊背,目不見淚卻汩汩流淌著悲傷之意,人的魂魄好像去了虛幻之境。
“彌兒?”
“.…..”
“彌兒,彌兒?”
“嗯,回來了啊?!?p> “怎么了?有什么事?‘白銀’‘二灰’它們呢?”馮一男好奇地問。還有什么能阻攔那些龐然大獸與薩拉迦娜相迎嗎?
“不見了。除了‘白銀’,其它狼的氣息完全感受不到?!?p> “不會有事的。它們才是讓人害怕的怪物。不是,我的意思是別人想傷害它們不太容易?!?p> “‘白銀’的氣息也極弱,時有時無,我都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我放出去能息,它根本沒有回應。要沒什么大事,它們不會不出現(xiàn)?!?p> “會不會東西吃完了,出去找食了?太餓了?!?p> “不會的。走之前,我和它們說過,不準出園子。有‘白銀’在,別說幾天,餓上一個月它們也不會動的。是的,哪怕一個月?!彼_拉迦娜想起來最初見到“白銀”狼群時的情景。
雖然馮一男是薩拉迦娜來到地球遇見的第一個人,并在心里烙下了第一印記,但確切地說,“白銀”狼群才是她第一眼見到的生物,也是她在地球上最初的朋友。
當東方的第一縷晨曦照上千里無人煙的荒漠,薩拉迦娜被這股柔和溫暖的力量喚醒,在歷經(jīng)漫漫的長夜旅行后第一次睜開了眼睛,有如剛撲騰到窩邊的雛鳥,用眼睛驚奇而饑渴地吸納著嶄新的世界。
這個世界卻不夠友好,幾匹血肉模糊的狼首先占據(jù)了薩拉迦娜的視野,它們的皮毛無一不被獸血浸塌,一條一綹,雜染上鮮紅猩紅暗紅,舊痕未干新的血又流出來覆上,其中有的竟外突著白慘慘的骨頭。這幾匹在死亡邊緣掙扎的狼,站成個半圓把薩拉迦娜圍在中心。
薩拉迦娜聽得出來,它們呼氣吸氣已屬費力,氣息時強時弱而且頻率雜亂無章,有兩匹支撐不住竟癱軟在地上,但又很快爬起來,因為頭狼發(fā)起了進攻的征召。
戰(zhàn)斗的號角一響,它們必須向前突進,即使要跳下死亡的懸崖,血液里百萬年積淀下的本能不容任何一瞬的退縮。退縮即背叛,背叛狼群,背叛狼種?!鞍足y”和它的狼群,有生而為獸的榮光,為舔舐鮮血而生,為舔舐鮮血而亡。
它們?yōu)槭裁磿霈F(xiàn)在薩拉迦娜身邊,又為什么要拼命保護這位星外來客?薩拉迦娜也覺神奇,不解個中緣由。狼群從來只在獵食和追逐王位時才會展現(xiàn)出凌駕于生命之上的獸性,假若沒有這種殘酷的獸性,那天它們早已倒下被軟弱和畏懼打敗,而不是一次一次地站起來,重新圍成保護薩拉迦娜的肉墻。其實,這片數(shù)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很多年沒見過如此生機勃勃的狼群了。就好像“白銀”和它的狼群,是追隨著薩拉迦娜一道從天而降,帶著保護的使命而來。
失去力量的野獸只能作為被嘲弄的對象。“白銀”狼群的最后一次反攻剎那間被瓦解。把它們一匹一匹抓起來扔到空中的是個似人非人的東西。
這東西薩拉迦娜見了或許不以為異,放之地球卻是甚為嚇人的怪物。體格身量與人相像,把一個人的皮肉吸干,再把胸部的骨骼拉到體外就大致是它了。以這一副筋骨相,或許可以叫他“骨人”。
狼群對骨人束手無策。被無數(shù)狼牙死死咬住,骨人只需抖抖肩,就能把群狼甩飛,身上下連個牙印都不見,平時一口便能咬穿豬羊喉嚨的厲牙沒了絲毫用處。狼群被甩飛,撲上去,又飛走,再撲上去。
骨人一旦失去半玩耍,半展雄風的興致,狼群便失去了進攻的主動權。它們第一次遇上骨人這樣的怪物,這場戰(zhàn)斗帶來的恐懼感改寫了古老的本能刻印。它不同于數(shù)百萬年中,狼的祖先和先輩在本能中遺下的對死亡的畏懼。
毫無疑問,骨人的力量遠在狼群之上,他能夠輕易把控與狼群之戰(zhàn)的輸贏,決定每一匹狼的生死??衫侨何窇值牟皇沁@種壓倒性的破壞力,而是支配這股力量的意識。假若有此意識的是一頭羊,狼群必遠遠避開,與它一戰(zhàn),無論輸贏生死皆為可恥。
他對生命既無敵視,也無崇敬,毀掉生命并非源于毀滅的本性,而是來自因對生命擁有者的輕視而產(chǎn)生的自我膨脹。他要主宰被輕視者的一切,既然無可贈與,那就要剝奪,只有在被剝奪者的恐懼和哀憐中,他才有所滿足,而非常不幸,奪取生命是最簡單直接的途徑,也是最后狗急跳墻的法子。
相比之下,“白銀”和它的狼群,只是吃肉嗜血的野獸,為了有限地活著而逐獵殺死其他擁有生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