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合作
盡管心中早有預(yù)料,但聽到父親親口承認(rèn)的那一刻,王婉的心還是像被一雙利爪攫住般抽痛了一下。
前世她嫁與陸承衍,雖然是陸承衍自己執(zhí)意求娶,但她寧死不從,在家里又哭又鬧。消息傳來那日,母女倆在房里相擁哭泣,眼睛都哭腫了。母親孟氏抽泣著,執(zhí)意去找父親再商量商量,她前腳剛剛出門,后腳王婉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再睜開眼,她已經(jīng)躺在皇宮的龍床上待嫁了。
那日替她梳妝的只有弄玉一人,母親離開時也是弄玉留在房間里服侍,王婉本想找弄玉來問個清楚,誰知自從自己進(jìn)了宮,弄玉就消失了。
大婚第三日,她與陸承衍一同回門,她找了雙成來想問究竟,雙成卻哭哭啼啼地伏在她膝前,小聲說弄玉沒了。
王婉當(dāng)時就慌了神,還以為是陸承衍為了強(qiáng)擄自己進(jìn)宮而殺害弄玉,只為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得知此事后,她當(dāng)天夜里就突發(fā)夢魘,驚譫囈語不斷。王氏一家連夜被召進(jìn)宮,孟氏看著女兒受罪的模樣不停地抹著眼淚,雙成也擔(dān)心不已,在一旁喂藥拭汗忙活到半夜。
她雖然只是王婉的侍女,但也有一同長大的情分在。王婉為人溫和,從不曾苛責(zé)下人,有什么好吃的還要與她分食,便是比那親姐妹還要親上幾分。雙成抹著淚跪拜新帝,說什么也要堅(jiān)持留下來照顧王婉,陸承衍點(diǎn)頭同意了。
今日仔細(xì)想來,自己被打暈送進(jìn)宮這事有太多疑點(diǎn)。如果是陸承衍指使的,為什么王家上下無人發(fā)現(xiàn)也無人反抗?府上沒了一個侍女也毫無動靜?為什么陸承衍還會同意雙成進(jìn)宮?為什么后來父親被外人罵的那樣難聽也不為自己辯解一二?
再想想今日,自己剛下達(dá)殺人的指令,父親就得到了消息。
全部疑惑只有一個答案才能解釋的通——弄玉是父親安插在她身邊的人。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么自己會被打暈,被順利地送進(jìn)皇宮,而王家也無人警覺,父親對于罵名也不辯解。
后來雙成說弄玉沒了,想必也是父親殺人滅口了。
為了王氏一族的延續(xù),一向正直仁義的父親竟雙手染血大義滅親,連親生女兒都能送進(jìn)宮舍身飼虎。
王婉看著父親,發(fā)出一聲譏笑:“為了王氏一族,父親還有什么是做不出來的!”
她尖聲質(zhì)問,雖然不停地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哭,不值得,但面對一向敬愛的父親時,眼里還是盛滿了淚水。
王策看著女兒的反常,心中既有不解也有難堪,于是側(cè)過頭去不再看她。半晌才長嘆一口氣,沉吟道:“為父也是為了你好,弄玉只是看著點(diǎn)你,不會傷害你的?!?p> 王婉笑著連連點(diǎn)頭,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砸到王策的案上,暈開一團(tuán)團(tuán)的水跡:“是,弄玉不會傷害我,傷害我的只會是我最親近的人!”
王策聞言瞪大了眼睛側(cè)首看了眼王婉,只見她眼中噙滿了淚,小臉上滿是淚痕,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從懷中掏出帕子來想為女兒擦拭。
帕子伸到臉頰邊,卻被王婉躲開了。
王婉吸了吸鼻子,自己卷起衣袖狠狠地擦掉眼淚,臉頰上頓時磨出兩道紅印。
“你這又是和父親慪的什么氣?我何時傷害過你?”王策心中隱怒,聲音不自覺的大了幾分。
王婉看著父親仍然一臉理直氣壯的模樣,心底的那絲柔軟慢慢退去。她紅著眼,強(qiáng)忍住眼淚,克制抽噎,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道:“今日我來,是要和父親談合作的。”
王策拾起案上的公文不再抬眼看她,一向乖巧的女兒下令殺人就算了,現(xiàn)在還跑到他跟前使小性子,這可慣不得。
“父親不看我,聽著便是了。”王婉也賭氣移過頭,看著窗外的石榴花緩緩說道:“父親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王氏留存,只是大廈將傾,這樣一味的隱忍退讓并不能改變王氏的處境。嗝!女兒現(xiàn)在有辦法能重振王家,只是……”
王策抬頭瞟了一眼王婉,見她神色堅(jiān)定不似氣話,只猜想王婉殺人應(yīng)該是想要借此邀功,他這才又緩緩說道:“現(xiàn)在楊崔相爭,皇權(quán)架空,不是你出風(fēng)頭的時候,王家還是韜光養(yǎng)晦,靜待時機(jī)……”
“若是時機(jī)不來呢?”王婉厲聲打斷父親,“若是父親終其一生也等不來時機(jī)呢?王氏一族豈不是要自此終結(jié),那父親便是王氏千古罪人!”
王策再度放下公文,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眼前疾言厲色的女兒,溫香軟玉的嬌嬌女有朝一日也敢坐在自己面前談合作,王策心里萌生出幾分期待。
“你想怎么做?”
“女兒有幸窺得幾分天機(jī),對這未來局勢也算有些許把握?!蓖跬襁煅?,“等待時機(jī)不如自己創(chuàng)造時機(jī),父親籌謀多年,現(xiàn)在不動更待何時呢?”
“托夢通靈都是虛談,怪力亂神更是妄言,你怎能得知未來?”王策面帶嘲諷,說話毫不留情。
“父親愛信不信?!蓖跬竦纱罅搜劬ω嗔艘谎鄹赣H,先前的嬌氣脆弱全都不見,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篤定模樣。王策不由得猶豫了三分,如今局勢不穩(wěn),外戚干政,皇室對舊的氏族打壓愈甚,他王謝兩家更是首當(dāng)其沖。便是他能等得,王家也不見得還能撐的下去。
“你想要什么?”
“我要王氏全族絕對的信任和全力的支持?!蓖跬褚蛔忠活D,好似每個字說出口都重如千鈞。
“就這些?”王策蹙眉。
“父親以為做到這些很容易嗎?”王婉抬頭,狹長的眼眸里含著精光,嘴角勾著笑看向王策,笑里充滿了諷刺。
王策再次移過頭去,這妮子今天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了,說話陰陽怪氣,夾槍帶棒的。
“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后日端午,盛京必有暴雨。京郊寧安廟被雷劈中,廟里右側(cè)第二根柱子定被劈裂,燒得焦黑?!蓖跬襁呎f邊起身向外走去,臨出門時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策,眼里沒有絲毫溫度,“若是女兒所言非虛,還望父親早日定奪?!?p> 王策坐在席上,看著王婉離去的背影深思。他喚了門外的小廝囑咐一番,再度拾起公文,暫時將這件事擱置腦后。
回去的路上,門房小廝跑過來,遞給王婉一封請?zhí)?。展開帖子,果不其然是謝妶下的,邀請她后日端午一同去京外郊游。
王婉合上請?zhí)?,毫不意外?p>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分毫不差。老天借她的慧眼洞察先機(jī),若是不用豈不辜負(fù)?
“應(yīng)了,你去回話,就說我還替她準(zhǔn)備了禮物,請他家小姐當(dāng)日務(wù)必先屈尊到我王府一趟,我好親手交給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