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莊位于南垂河的西岸,位于縣府道往南方漁場的大路邊,說富不富,說偏也不偏。
陳家莊村中位置,住著陳大富陳大貴兩兄弟,弟弟大貴頭腦靈活,讀書雖然不精,卻老想著當官,少年時就跑到縣衙,把家里積蓄拿出來打點一番,竟成功謀了個差事,過了三年五載的,居然當上了縣太爺,嘴上兩根鼠須是翹到天上去了。
發(fā)達的陳大人沒忘了自己的窮苦哥哥,派人送了五六次銀子,靠著弟弟的接濟和名聲,陳大富是真的富了,村里鄉(xiāng)里誰見了他都點頭哈腰,客客氣氣的。
大富有一兒子,陳三才,據(jù)說前面有兩個兄弟,因為家徒四壁,實在太窮,活活餓死的,所以對這三兒子,大富是格外寵愛,三才沾了老子的光,陡然而富,從一個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穿金掛玉的公子哥,走到哪還未見到人影,就先聽見這渾身穿戴的響聲了。
三才以前是個唯唯諾諾,街坊鄰里誰家孩子都能欺負的窮小子,這下老爹富了,縣里還有個一手遮天的親叔叔,別說現(xiàn)在沒人敢欺負他了,見到三才的人恨不得趴下來叫爸爸。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三才一夜間性情大變。
每天領著家奴,去把曾經(jīng)欺負過自己的人輪番揍了一頓,有次心情不好,直接把鄰居家的大兒子活活打死,后來老爹給了點錢了事,然而三才卻沒有悔過收斂,反而繼續(xù)歐打這家的二兒子,這戶人家無法忍受,舉家投奔親戚,半路遭了土匪,全家遇難。
三才對鄰居這么狠,或許和鄰居兩個兒子,小時候逼著往三才嘴里喂牛屎的過往有關。
此事不了了之,三才卻越發(fā)跋扈,整個村都被鬧得白日閉戶,夜晚黑燈,村里人見到三才都得饒著路走,深怕撞見了一個眼神不稱三才的心,就招來一頓毒打。
而三才的爹,自打富了之后,整天泡在鄉(xiāng)里的紅艷樓,半年間,娶了三個姨太,醉生夢死,不知今昔是何年,就別提抽空管教白己的兒子了。
三才惡名遠播,有一日調(diào)戲村頭的王二丫,被一位路過的俠客撞見,一腔熱血的大俠看不慣三才恃強凌弱,出手打斷了三才的一條腿,疼的三才滿地打滾。大俠事后乘風而去,不知所蹤,三才氣的咬牙切齒,讓人一把火,把王二丫和鄰居三戶人家住的草房全燒了。
后縣差搜捕這個俠客半月,也沒有蹤跡,只好作罷,三才養(yǎng)了半年才能走道,只是腿瘸的毛病就此落下了。
恨他的人,暗地里送了個外號,瘸腿悍狗陳三。能走道的陳三才,半日不能閑,也難怪,這陳三才可不是宅男,躺了半年早憋壞了,就想找個刺激的活動舒展舒展筋骨。
一群小弟圍著他出主意,有的說,去紅艷樓開葷,有的說上山捉兔子,有的說去隔壁村揍人,說是上次村里干旱,隔壁村不借水救濟,可那時旱情遍布半個縣府,鄰村也缺水,那還有剩水救濟別人,說白了就是手癢了找個由頭,傳播出去還能說是為了自個村子出頭。
大家七嘴八舌,不知誰突然冒出了一句:村西頭的陳小娥死了,長的真漂亮,就這么埋了可真可惜。
三才一聽這個名字,渾身都熱了,他,一個半大小子,初知人事,就看上了小娥,可是這小娥父親,和自己爹是堂兄弟,都是自家人,故而三才對小娥是一直求而不得,垂涎三尺。聽到小娥沒了的消息,三才一邊惋惜,一邊心生一計。
活著得不到,死了……也行!
三才把想法一說,小弟打手們都吃了一驚,是我想的那樣嗎?
三才只露出了猥瑣的笑容,小弟們心領神會,都桀桀笑了起來。
夜色朦朧,月亮昏昏沉沉的,小娥家掛著白燈籠,村里有地位的老人都陸續(xù)過來,和主家安慰幾句,節(jié)哀順變,能幫忙的就留下幫襯一點,有事的就先回去,等到正式儀式,再過來。
此時家里還不算人多,事發(fā)突然,準備得兩天,各家各戶還沒通知到位。
小娥的尸身白布蓋著,停放在堂屋木板上,頭前兩盞白蠟點著,黃紙燒的只剩黑灰。
三才見小娥家人都在院里和眾人商討事情操辦,就從后院翻墻而入,和兩三個人一起,把小娥尸身搬走,一個人拿著一塊棉被蓋在白布下,掩人耳目。
奸計得逞的三才,一路把小娥運到了村子樹林里。
一夜無事,三才娘起床,聽到下人通稟三爺家的小娥沒了,就走到兒子屋里,想叫醒他一起去小娥家參加喪事。剛一進屋,三才母親就聞到一股怪味。
“我的兒,你都多大了,不會尿床了吧“,聞這味道,怕不是拉床上了吧。三才娘喊了幾聲,兒子也沒反應,干脆掀起被子,這一掀不要緊,直接把三才娘王氏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丫鬟進屋查看,也被眼前一幕嚇暈過去。陳大富聞聽家中出事,及忙起轎回家,徑直入兒子房,命人一掀被,差點當場去世。
差管家從河西村找來蔡神醫(yī)觀瞧,一進屋,年逾古稀的蔡施茂就皴了眉頭。“你家怎么有死尸啊!“王氏一聽就不樂意了,開口說道,你個老不死的,滿嘴噴糞,我兒子可還好好的活著呢。
蔡有些不解,卻對王氏的辱罵沒放在心上。
上前一掀被褥,三才腐爛如尸肉的半個肚子暴露在眾人面前,腐肉從肚皮一直蔓延到腿部膝蓋,濃水蠕動,惡臭如煙撲面而來,熏得蔡神醫(yī)雙眼刺痛。
蔡施茂見多了奇難雜癥,可眼前這一幕仍然讓他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一旁丫鬟見狀,忍不住嘔吐,被王氏轟了出去。
蔡蓋上被子連忙走出屋外,陳大富跟著出來連忙詢問,這如何診治。
蔡低著頭說道,貴公子是不是遇到什么東西了?
大富聞聽,說自己兒子很乖啊,昨天還好好的,今早起床他娘喊他起來,一掀被子就這樣了。
蔡神醫(yī)目視前方,回憶道:我三十年前曾于南邊山上道觀求教醫(yī)術,有一日山下抬上來一個病人,只見這人從脖頸處到胸膛,黑紅一片,宛如腐肉,惡臭薰得整個道觀,一個蒼蠅都沒了。
老道長將病人抹過頭,眾人這才看見,病人脖子上有兩個血洞,好像被什么咬了。有人問這是什么東西,咬了人半個身子都爛了。道人低語,這是活尸咬得,奈何是天下最毒的毒蟲咬了,也不會半個身子都能爛成腐肉。
蔡說,貴公子定是碰上了什么邪物,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大富把三才的小弟找來,一頓痛打就把咋晚之事全說了。
蔡一旁聞聽,直搖頭,作孽呀。只留下一句話:三日內(nèi),青云山找到老道人,尋清水靈符或有一線生機。
大富連忙驅人前往,兩日過去,方尋到青云山腳下,尋路而上至道觀,己是第三日下午。
落日將沉,大富急叩山門,見一道童,忙問道長何在,道童言,家?guī)熥蛉占厚{鶴仙去了。
大富如遭雷擊,攤倒山門前,看著太陽落下,捶胸頓足。
“我的兒,我的兒?。 ?p> 當最后一縷余暉落下,陳家屋內(nèi),陳三才猛得胸口一起,吸入一口氣,再也沒有吐出來。王氏一看,嘶吼著想要上前撫摸自己兒子,被一群丫鬟強行拉開,癱倒在地上。
后來,陳大富聽從蔡神醫(yī)建議,用荔枝柴火化了已經(jīng)腐爛的不成人樣的三才,以避免發(fā)生異變。
三個月后,朝廷派來的御史巡查下來,發(fā)現(xiàn)水南縣縣令陳大貴得官不正,當場下令免去其官職,打入大牢聽候發(fā)落。大富沒了靠山,萬貫家財被附近村的財主巧取豪奪,一夜落魄,王氏傷心過度,懸梁自盡。
不知過了多久,村民看到陳大富每日扛著鋤頭,和以前一樣下地刨土,一身綢緞織得華麗衣服已經(jīng)變回了原先的粗麻布衣。
仿佛之前只是繁華一夢,只是自家地頭多了兩座新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