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到這吧,再講到家就趕不上晚飯了?!标惛nI(lǐng)著幾個人下了城樓。
“班長,這東西什么時候讓我們用啊?”楊天追在班長屁股后邊問,他今天興奮了一天,上躥下跳像只大猩猩。
“滿月,那兩天安全,適合你們練手。”
幾個人下到了城下,伏天指著緊張忙碌的守備軍說:“今天新月,看那邊,都在往上運炮彈呢。知道為啥讓咱們來運菜么?每回新月都會死人,吃點好的再上路?!?p> 伏天又挑著眉看著他們幾個:“你們就祈禱新月的時候自己別在城上當(dāng)操作手吧?!闭f完又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又到今天了,兇險啊?!?p> 幾個人又風(fēng)塵仆仆的趕回了新兵營,最終還是沒能趕上晚飯。
陳??恐鴫︻j廢地躺在床邊:“哎呦,餓死我了。劉桑,給太君找點吃的?!?p> 劉衡處沖著陳福比了個中指:“上一邊去吧,有吃的我早吃了,留著給你?做去夢吧?!?p> “劉桑,你這是辜負(fù)了太君的信任啊,八嘎。”陳福一邊說一邊朝劉衡處踢騰著腿。
“我們以后是不是也要用那些炮?。靠粗梦kU啊?!敝熘罔稍诖采希荒樔粲兴?。
楊平一聽來了精神,手腳并用的比劃著:“這玩意多帥呢!那大炮管子!哎,你們瞅見那炮口沒有?這么老粗!用著肯定老爽了!”
“用著爽死的還快呢。大平,你怎么這么來勁,不怕死?。俊标惛?恐鴫斡浦??!拔业哪繕?biāo)就是在部隊粘著,我要死了我家那老頭子就得餓著?!?p> “我倆目的一樣,我就是為了給我媽掙點吃的,活著就行,讓我掏糞都無所謂?!眲⒑馓幯劬粗孛?,一邊說一邊笑著?!按笃剑阏@么起勁?。俊?p> “我啊,”楊平笑著沖眾人說:“我是來報仇的,給我媽報仇,給我弟報仇。”
“這……抱歉啊大平,我倆不該問,你別介意?!标惛E懒似饋碚诖策?,看著床上的楊平。
這個一直樂樂呵呵的東北人眼里難冒出絲絲的冷氣
“沒事,其實我都沒見過我媽跟我弟?!睏钇教善皆诖采希l也看不見他的臉:“我跟我弟是雙胞胎,生我的時候還順利著呢,生我弟的時候大出血了……怪物來了,停電了,設(shè)備都用不了……誰也沒救回來?!?p> “照理說我和我媽我弟……沒有什么感情,但是吧,從小看著別人一家子在一起,看著我爹在我媽祭日的時候哭,我就……就是心里恨?!?p> 楊平躺的很平,他裝的很平靜,但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身子在顫抖,聽到他最后幾個字有些哽咽。
陳福走到床邊拍了拍楊平,把手放在了楊平身上:“大平,你比我好多了,我生下來到現(xiàn)在連爸媽是誰都不知道,哭都找不著墳。有時候……事情發(fā)生就是發(fā)生了,你得好好活著,照看好活著的人。你得活到那怪物死絕,這才叫報仇了?!?p> 劉衡處也走到了楊平床邊:“你說老天爺咋把咱們?nèi)齻€苦命鬼湊一塊了,我也沒見過我爸。雖然陳老七平時說話沒啥水平,但是吧,他跟我一個想法。往前看,照顧好活著的。”
楊平眼淚流了下來:“道理我都懂,我也這么勸過自己,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我總在晚上夢見我媽跟我弟,我努力的想看一眼,但是只能看到兩張黑黑的臉。怪物不死絕……我都看不見前邊哪有我該有的路?!?p> 朱重瑾湊了過來:“內(nèi)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但是吧,我覺得他們兩個說的都很對的。把握住身邊的事情才最重要的,你說對不啦楊平。沒有路我們?nèi)齻€幫你找一條路?!?p> 楊平躺在床上,微微點了點頭,這個強壯的東北男人眼角掛著淚花。
劉衡處拉了拉兩人,三人各自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哎,小朱,你來是為什么?。俊眲⒑馓幵儐栔熘罔?,想轉(zhuǎn)移開話題,讓楊平緩一緩。
“我是來找我的爸爸的,大家都說我爸在軍隊里,但是這么多年也沒有過消息。我媽媽一直相信我爸還活著,我來就是為了帶回去一個結(jié)果,不管是好是壞?!?p> 劉衡處苦笑一下:“好家伙,咱四個真是絕了。那哥幾個都是想留在城防軍里唄?”
“那以后咱四個的目標(biāo)啊,就是好好活著,活到這玩意死絕的那一天。”陳福斜靠著床鋪的欄桿,“為了活著的人,為了死了的人,為了大家的目標(biāo),死皮賴臉的活著,打持久戰(zhàn)!”
“持久戰(zhàn)!”
“活著!”
“好嗎楊平?跟我們一塊活著?”
“嗯?!睏钇教稍诖采宵c了點頭。
陳福起來拍了拍楊平,沖他笑了笑。
四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到了半夜,知道巡查連長過來踹門才消停。
相似的身世像一條麻繩,將四個人捆到了一起。
寂靜的夜晚,樓道里亮著燈光,天上只閃著幾顆星星。
陳福剛剛要睡著,耳邊又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
“楊平又打呼嚕了?”陳福說著坐了起來開始拿毛巾。
“干啥,我還沒睡著呢!”楊平委屈的喊著。
“那這是什么動靜?。俊标惛ぶ曇粝虼巴饪慈?,只見城墻那邊火光沖天,升起的火光像煙花一樣絢爛。陳福扒著窗沿,窗戶都在震顫。“哎!下來看看。”
其他三人也下了床,摸到了窗戶邊,外邊炮聲一陣接一陣,像鼓點一樣有節(jié)奏,火光也此起彼伏。
幾個人靜靜地聽著,像聽一場別樣的交響樂。這交響樂只有一種樂器,就是冒著火光的炮口。聽著聽著,炮聲的節(jié)奏越來越快,就像樂隊的指揮發(fā)狠了一般。
又有新的聲音加入了,聽起來聲音更響,砰砰的像人的心跳一樣。樂章走向高潮。
“壯觀,壯觀。這玩意打起來跟看著就是不一樣,氣勢老足了?!睏钇侥笾掳涂粗巴飧袊@著。
“今天這新月,是一年最黑的一個,班長不說了么,今天會來大家伙?!标惛0侵把乜粗鸸??!澳銈冋f這玩意頂?shù)米∶???p> “應(yīng)該可以的吧,你們聽聽這炮聲,又兇又有節(jié)奏。”朱重瑾被陳福和劉衡處擠在窗戶中間,頭上還壓著個楊平
炮聲突然開始像蜂窩受到攻擊的蜂群,逐漸變得雜亂而無節(jié)奏,炮火傾瀉的更加瘋狂。樂章到達(dá)高潮。
第一種炮聲漸漸地消失在了耳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刺耳的嗡嗡聲,尖銳又濕澀,火光也看著近了一些。新兵營的電突然斷了,樓道燈齊刷刷的熄滅,整棟樓黑漆漆一片,連月光都沒有,只剩遠(yuǎn)處的火光。
這時的空氣中充滿了焦躁,不安和恐懼。
窗口趴滿了探出頭的新兵,月亮靜靜地掛在天邊,時間慢慢的推移著。炮火整整響了五個多小時,知道天將亮,這首無序的樂曲才滑向終章。
直到炮聲漸熄,掛在窗邊的人頭才慢慢收回,看的人多,卻沒有什么人說話,就像在音樂廳的聽眾一樣。
太陽漏出了一縷光,炮聲徹底停止了,樂章終止,樓道里竟然傳出了哭聲。這不像音樂停止后觀眾感動的淚水,這是出于恐懼的啼哭。
過了一會,來電了。
陳福四人呆坐在床前,直到集結(jié)號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