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屋外屋頂處的瓦片正在化雪，雪水從屋頂落下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屋子內(nèi)太過寂靜，屋外的嘀嗒聲清脆震耳，沖擊著每個人的耳膜。
夏芷檬閉上眼睛，在慢慢的睜開眼睛，不著痕跡將老夫人，大夫人楊氏兩人異樣的神色收入眼中，她垂下眼瞼，果然和上一世一樣，退親的補償就是當他的表妹，國公府的表大小姐。
一個有名無實的表大小姐，受盡折磨屈辱。
突然發(fā)現(xiàn)尹世子把祖母等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有婚約的未婚妻沒了雙親，婚姻大事必會由祖母和當家夫人說了算。
祖母和大夫人楊氏不愿退親的根本原因，是不想失去國公府這座大靠山，如果我成了國公府的表大小姐，那宰相府依舊可以借此徹底綁上國公府這艘大船。
雖然不是憲國公親子女，但已經(jīng)夠用了，別忘了世子爺尹浪也不是憲國公的嫡子！
此時此刻，夏芷檬這個當事人在不意愿并不重要。
家族利益大于一切。
夏芷檬垂下眼眸，佯裝忐忑的咬著下唇，沒人注意到她眼底毫無一絲波動。
這時，宰相府的后院掌權人——大夫人楊氏開口打破了沉默。
“母親，您看二丫頭的親事是不是該從長計議？”
夏淑慧猛地看向她的母親，冷若冰霜的俏臉上閃過一抹錯愕，似乎沒想到第一個心生動搖的會是母親。
她咬了咬唇，低下頭不敢看二妹，生怕會看到二妹驚愕的眼神。
當國公府的表大小姐是好，但被退親終究有損女子的名聲。
哪怕以后嫁了人，也抹不去這一污點。
夫家一開始或許看在憲國公府的面上，不介意，但時間久了，難免會生出別的想法。
畢竟二妹不是尹家的血脈，而且還是個表妹。
憲國公府不可能護她一輩子！
夏淑慧不相信母親沒有想到這一層。
夏老夫人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后，內(nèi)心其實已經(jīng)傾向退親拿補償，卻不好由她開口，大夫人楊氏的提議頗合她意，老夫人瞥了一眼柔柔弱弱的夏芷檬，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
“確實該從長計議！”
這話一出，老夫人無疑是自打臉面，剛剛才信誓旦旦的說孫女的聲譽大過一切，這才連一盞茶的時間都不到，就反口，大廳里的婢女婆子們努力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楊氏心里一松，母親同意即可，侄女的意見不重要，她轉向秦管家，小心的開口試探：“秦管家，世子爺提的補償，不知尹老夫人和國公爺?shù)囊馑既绾?？?p> 夏芷檬雖說早有心里準備，但這一幕出現(xiàn)的時候，她的心陡然一冷，如果爹娘還在，哪怕她不在意，爹娘也不會同意尹家如此的羞辱我，而退親也輪不到大伯母做主。
秦管家哪會看不出夏老夫人和宰相大夫人的意思，又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夏二姑娘，心里暗暗嘆息，世子爺果然料事如神，但他不得不按照世子爺?shù)囊馑迹仓^皮再次丟出另一個令人垂涎的補償。
“我家老夫人同意了世子爺?shù)奶嶙h，同時承諾退親后，會給貴府公子工部士郎的官職，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工部士朗是從五品官職。
大夫人楊氏呼吸一陣急促，心口激動的砰砰直跳，眼睛都綠了。
她為宰相生育了兩兒兩女，兩兒都不成器，長子資質平平，二十多歲苦讀十多年，多次科考，還未考取功名，但長子可以繼承宰相府外的生意，但次子今年放棄考科舉，前途未卜，宰相去上下打點，以求為他謀得一官半職，本來看在國公府的面子上，這事很容易。
但品茶宴的事一出，看到國公府世子對大理寺少卿嫡女重視的態(tài)度，在場的人早已明白了世子爺?shù)男乃迹菊f好給次子填補的一個正七品空缺遲遲沒有定下來。
大夫人楊氏為這事急得吃不好睡不好，現(xiàn)在突然掉下一個從五品的官職，哪里還有為侄女著想的心思，恨不得立即同意退了這門親事。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激動，迫不及待的開口。
“母親，國公府誠意十足，我們也不能得寸進尺，不如就同意了吧？”
說完，楊氏有些尷尬的朝夏芷檬露出一抹歉然的笑容：“二丫頭，你別怪伯母，伯母也是為你好，當憲國公府的表大小姐比當宰相府的小姐更好。”
夏芷檬沒有吭聲，一雙漂亮的眼睛靜靜的瞅著楊氏，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柔順，眉宇間隱隱透著一股冷意。
真是她的好親人。
好處宰相府得，卻要損了她的名聲，成全宰相府的榮華富裕。
如果爹娘還在……
夏芷檬忍不住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在秋門書院苦讀的大哥，心里苦笑一聲，她和大哥夏明陽的關系頗好，夏明陽早已考取了秀才功名，如今在書院備考今年的科考，爭取考中舉人，將二房立起來，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可惜他不知自己的妹妹要被未婚夫退親。
想到上一世二房所有人的結局，夏芷檬的心益發(fā)冰冷。
大夫人楊氏被她看得心虛，忍不住暗生惱怒，暗道：這侄女真是不知好歹，她轉向沉默不語的老夫人，焦急的喚了一聲：“母親！”
夏淑慧臉色微微一變，母親的作態(tài)令她難堪極了，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二妹，她怕！她怕會看到二妹絕望的眼神。
夏老夫人本就動搖的心更加堅定，用一個不喜的孫女換一個嫡親孫子的前程，誰都會選擇后者。
只是不能這么快答應，老夫人最好臉面，她剛剛已經(jīng)自打臉一次，雖說是模棱兩可的從長計議，但現(xiàn)在迫不及待的答應退親，大廳里還有不少婢女婆子在，未免給人落下不好的印象。
如今大兒媳卻這番迫不及待的作態(tài)，老夫人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聲蠢貨，平時的精明冷靜都喂了狗嗎？
久久未得到老夫人的回應，大夫人張氏臉色一沉。
秦管家一點也不心急就這樣慢慢的等待，眼角的余光卻看見嬌怯纖弱的夏二姑娘平靜無波的面容，心里陡然升起一抹怪異的感覺。
夏二姑娘的反應不對勁。
半晌，夏老夫人忍不住瞪了一眼楊氏，嚴厲道：“楊氏，二丫頭是我的嫡親孫女，她的婚事我自有主張，你且稍安勿躁?！?p> 大夫人楊氏臉色一白，面露焦急之色，母親這話是什么意思？
“祖母，事關孫女的幸福，不如先聽孫女一言如何？”夏芷檬突然笑盈盈的開口，聲音婉轉動聽，話里卻沒一絲憤怒和不甘。
秦管家一聽這位安靜的夏二姑娘要開口了，心生好奇看過去。
向來柔順的孫女突然在這個時候出聲，夏老夫人心里一突，她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抹不悅，當著秦管家的面不好斥責夏芷檬，只能淡淡點頭道：“二丫頭你說?！?p> 夏芷檬微微一笑，眉宇間的嬌怯柔弱散去：“祖母，孫女可以答應退親，畢竟結親是結兩姓之好，世子爺既然不喜孫女，孫女亦不是那等強人所求的人?！?p> 夏老夫人心下一松，二丫頭這話說的太及時了，免了她左右為難，老臉上不由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
“二丫頭，你能那樣想，很好！”
大夫人楊氏暗暗松了口氣，懸著的心落了地，只要她這侄女不死死抓著這門親事不放就好，親事黃了，但可以成為世子爺?shù)谋砻?，他們宰相府依舊可以沾光。
最重要的是，她的次子可以得到一個從五品的官職。
在大夫人楊氏心里這個官職已是她次子的囊中之物，絲毫沒想過夏芷檬也有一個文采風流，才華橫溢的嫡親大哥。
“祖母，孫女不想當世子爺?shù)谋砻谩！毕能泼恃b作沒瞅見楊氏神色微松的反應，抬起頭慢慢的看著夏老夫人，淡然自若的開口。
這話一出，慈祥的夏老夫人臉色驀地一沉，差點將手中的茶盞摔向這個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丫頭，憤怒道：“胡鬧！”
大夫人楊氏瞪了夏芷檬一眼，暗自惱怒這侄女糊涂，不知好歹。
憲國公府的表大小姐，連公主郡主們都要高看一眼，放下身段結交，這侄女真真是豬油蒙了心，蠢得令人不忍直視。
大夫人楊氏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氣質清冷，容貌美麗的慧兒，如果這般好事落到她女兒身上該多好，可惜女兒沒有這等好運氣。
“秦管家，退親可以，但我不想當世子爺?shù)谋砻?，不如換一個補償條件如何？”
夏芷檬的話差點沒氣死夏老夫人。
秦管家一怔，好奇的問道：“不知二姑娘想換什么條件？”
“世子爺真厲害，開出了令人無法拒絕的補償，我已明了他誓要退親的決心，但卻不甘心，憑什么我這個未婚妻要為大理寺少卿之女上官傾斐讓位，只因我無父無母為我撐腰嗎？我就要低她一頭為她讓步嗎？
“我偏不，所以我決定了，退親可以，但我要嫁給憲國公，成為尹世子的母親踩在他們頭上，秦管家，我想要的補償只有這個?！?p> 夏芷檬笑盈盈的瞅著秦管家，不疾不徐的說道，說出的話卻令在場的人大驚失色。
秦管家被嚇了一跳。
還以為這位夏二姑娘柔弱可欺，沒脾性，被人退親都能忍下去，原來在這等著呢。
夏老夫人和大夫人楊氏被一反往常柔順，突然強硬起來的夏芷檬給震住了，夏淑慧也猛地看向褪去了一身柔弱氣質的二妹，眼中滿是震驚，原來這才是二妹原本的性子。
這還是那個柔弱可人，性子溫婉的二妹嗎？
不止她們不敢置信，大廳里的婢女婆子們更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