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兩三星火
范弘毅看著牛車上的大包小包，便知道施黍又多給自己許多藥材。
“先生坐穩(wěn)咯，前面有些顛簸。”二叔提醒道。
“二叔，你覺得施黍這個人怎么樣？”
“哪個？”二叔有些疑惑，放下嘴邊煙桿。
“我們?nèi)サ哪羌宜庝伨褪撬议_的?！?p> “噢，恁是說施老板?。 倍宸磻?yīng)過來了，“恁倆不是好朋友嗎？窩在外面看見他可勁和恁親近呢！窩都不好意思去打擾他?！?p> “是朋友，所以我看他會帶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你和他不熟，應(yīng)該看得比我清楚些。”范弘毅解釋道。
“誰跟恁說俺兩不熟的？恁們文化人就是講究，耍朋友還要窩來評價。”二叔往車架上一磕煙嘴，吐了一口唾沫。
“最開始老漢窩知道涇開有個大善人的時候還是五年前的一次趕集，那時候窩中午收攤，聽到了有人敲鑼吆喝，說什么有什么好事被俺們碰到咯，要的抓緊時間過去?！?p> “老漢心想閑著也是閑著，去看看熱鬧也好?！?p> ……
五年前，涇開鎮(zhèn)。
“這是做啥子的？”二叔拉著旁邊人問道。
“拉痛老子咯，你自己不會看噻”那年輕人大叫一聲。
“不好意思，老漢窩是種田滴，力氣有些大，沒啥子文化?！倍遐s忙松手，拍了拍那人手臂。
“嘶！”年輕人有些無語，聞著煙味往后退了一步?！澳阆葎e碰我，沒輕沒重滴！”
二叔不好意思地?fù)蠐项^。
“那塊板板上寫的是：新店開張，看病免費(fèi)，抓藥五折！”那人指了指藥鋪門口的告示牌。又看了看二叔，往后再退一步。“你不會有啥大病吧？”
“沒得，窩身體好滴很！”二叔挺起胸膛拍了拍，一臉驕傲。“梆梆叫聽到?jīng)]得！”
“……”
“下一個！”門童向人群喊道。
“那你就去看看噻，反正沒啥子壞處。”年輕人將二叔一把推出，又在一旁慫恿。
“去就去唄！推窩干啥。”二叔抬頭挺胸走進(jìn)藥鋪。
……
“坐吧！”壺公見門口有人進(jìn)來，抬頭微笑，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哦，哦！”二叔小心翼翼地坐下。
“……”壺公保持笑容，指著面前的凳子說，“坐過來，不是叫你坐外面?！?p> “哦，哦！”二叔慌張張起身，小心翼翼坐下。
“姓什么呀！”壺公說話的輕聲細(xì)語。
“窩叫牛二樹”二叔嗡里嗡氣回答。把手?jǐn)[在壺公面前。
“劉先生啊，我們……”壺公放下二叔的手。
“牛，窩是那拉車的?！倍逵行┙橐鈮毓绣e他的名字。
“不好意思哈，牛先生。我們現(xiàn)在不興老一套了，就不要把脈了。”壺公笑著解釋。
“不摸脈象，恁們怎么看病。”二叔不解。
“用這個?！眽毓闷饞煸陬i脖上的東西在二叔面前晃了晃，“這東西叫聽診器，是我們東家費(fèi)老大勁從制藥司求來的，寶貝著呢。”
“這個咋看?。恳粔K鐵皮疙瘩？”
“來，你放松?！眽毓崖犜\器貼在二叔心口。
“恁別說，還冰涼冰涼滴，蠻舒服滴?！?p> “你先別說話?！眽毓櫫税櫭碱^，感覺自己可能聽到了雜音。
二叔見壺公臉色有些不對，心想可能出問題了。
“窩不會有啥大問題吧！都怪那個烏鴉嘴，進(jìn)門前還咒窩。說什么窩有大病……”說著說著整個人的面部變得赤紅起來。
壺公見狀，趕忙起身。“你別激動，慢慢說，先喝一口茶。”一只手解開了綁在腰邊的葫蘆。
“你不會是要害老子吧！”二叔看他遞著一個不知道裝啥的葫蘆過來，急忙站起來，腦袋瞬間變得昏昏沉沉，整個人也從凳子上滑落。
“你別暈啊，撐?。 眽毓珡囊赶峦凶《?，把人放平在通風(fēng)處，沖著門外大喊：“來個人幫我?！?p> ……
二叔迷迷瞪瞪從床上醒來，看見幾張臉自上而下地看著他。
“謝天謝地，你總算是醒了?！眽毓姸遛D(zhuǎn)醒，松了一口氣。
二叔瞪大眼睛看著這幾人，還不太明白自己的狀況。
“我說他都已經(jīng)醒了，那我可走了啊?！币慌缘哪贻p人向老板抱怨。“我也沒想到我這烏鴉嘴這么靈，就說兩句，這么大的漢子一下就倒了?！?p> “確實(shí)不關(guān)這人的事，他還幫忙抬了一手，不然就這漢子的體格，再來兩個我拉也拉不起來?！眽毓珟兔ο蚴┦蚪忉?。
“我就是聽壺公說有人暈倒了，擠進(jìn)來想搭把手，沒想到還是這位大哥，就留下來幫忙了。”年輕人倒是有些害羞地?fù)项^，被別人夸也挺不好意思的。
施黍站在了二叔床邊，按住想要起身的二叔?！芭Ｏ壬?，方壺公診斷出你有心率不齊的癥狀，大概率是因?yàn)槌Ｄ晡澈禑焸搅诵姆巍榇四阕詈眠€是不要太過激動。”
轉(zhuǎn)頭向小門童招了招手，“不過這件事是出在我藥鋪里，自然我也會承擔(dān)部分責(zé)任?！?p> “這是鎮(zhèn)心散。內(nèi)服，一日三次，餐后送水服用。”
“這是化淤丸。內(nèi)服，一日三次，一次三枚，同樣是餐后服用。”
……
二叔見這人巴拉巴拉拿出一大堆藥物推薦給自己，悄悄把手伸進(jìn)口袋捏了捏。
“窩……窩沒……”
“這些是我們藥鋪給你的補(bǔ)償?！笔┦虼驍喽?，“畢竟是方壺公沒能向你解釋清楚引起的，我們藥鋪還是要出一份力的。”
“哦，對了，在服藥的期間是不可以抽煙的，不然會有不良反應(yīng)的。”施黍笑瞇瞇補(bǔ)充道。
“要是沒啥急事，可以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養(yǎng)好身體，我們也可以監(jiān)督你防止你吸煙?！?p> “沒，沒啥急事……不用了，以后我再也不抽煙了?！倍鍙难g扯下煙袋，就要砸向地面。
“誒，別糟蹋了老物件，自己不用留作紀(jì)念也不錯，沒準(zhǔn)以后還能賣給別人?！笔┦蛏焓?jǐn)r住，“以后要是碰上收集煙桿的人，我通知你一聲?！?p> ……
二叔連夜趕著牛車回到家中，帶著趕集賺的幾十個銅板，和施老板送的一大堆藥。
……
……
“你說這施老板圖啥，窩又沒錢又沒勢，他就送窩那些東西。”二叔嘬了一口煙嘴。
范弘毅笑瞇瞇地看著二叔。
“沒加煙絲，早就戒了?！倍暹f過煙桿，“現(xiàn)在就抽點(diǎn)空氣玩玩，十多年的習(xí)慣了，嘴里不叼著煙桿就不舒服。”
“他就是個好人，好人就該有好報！”
“去年他家不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嗎？恁那時候沒過來，窩送點(diǎn)特產(chǎn)過來的時候整個涇開鎮(zhèn)都張燈結(jié)彩，跟過年似的。人家還對我噓寒問暖滴，還非得拉著我讓我吃飯呢！”
“也是，我回村里的時候也聽說了這件事。”范弘毅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想到你早就和人家認(rèn)識，還有這樣的淵源，早知道不問你了?！?p> “窩說恁是好人，他也是好人，兩個好人刷朋友難道還有人不同意咩？真是的，這么簡單的問題都看不懂。”二叔繼續(xù)駕車，不再搭理范醫(yī)生。
范弘毅笑了笑，沒說話。
一張涂滿色彩的紙絕不會容忍兩?；鹦堑南嘤?。
這件事他知道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