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的好壞對錯,是非曲直在每個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
在利益既得者的眼中,只要符合自身利益的就是好事,不符合的就是壞事。
而在絕大多數(shù)人眼中,滿足多數(shù)人利益的就是好事,而滿足少數(shù)人利益的就是壞事。
無論這件事的當(dāng)事人是否是他們,但凡是有利益掛鉤,他們才不會管當(dāng)事人愿不愿意。
大家都說好,就是好,大家都說壞,那就一定是壞。
容不得半點質(zhì)疑,也不能有反抗的機(jī)會。
馬秀英得知自己將要嫁給朱元璋的時候,喜堂布置好了,喜服也做好了,賓客們也都收到了請?zhí)?p> 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沒有一個人問過她自己是否愿意,當(dāng)她得知這件事情之后,只是淡淡地說道:“又是聯(lián)姻。”
聯(lián)姻對她來說并不陌生,當(dāng)初她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就被自己的母親送去聯(lián)姻。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一個母親了,卻還是被人不由分說地送去聯(lián)姻。
是啊,只要大家好,犧牲一下自己又有什么不對?
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好像是約定俗成的道理,誰也無法抗拒。
反抗就是不懂事,就是妨害大家的利益。
不反抗就是懂事,就是一生都留有遺憾,只能默默忍受,直到死亡。
有時候,人在江湖,真的是身不由己。
她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里那個憔悴的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這么憔悴了,雖然那張臉和以前沒有什么變化,但是她再也無法擁有少女時那天真無邪的微笑,和敢愛敢恨的勇氣。
她已經(jīng)疲了,累了。
人的身體累了,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恢復(fù),但一個人的心一旦累了,那就再也無法重新恢復(fù)過來。
她從少女時代的任性,到了中年時代的懊悔。
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自己孩子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了。
造成無法彌補(bǔ)的十幾年的空缺。
那個時候她太自私,一心只想找到丈夫,卻偏偏忽略了孩子。
等到她十幾年一無所獲的時候,才想起了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需要自己,有一個人是自己的骨肉血親。
無數(shù)個夜晚,她在矛盾中掙扎,她曾經(jīng)多次想要回到火山,卻又怕見到那個既陌生有熟悉的人。
在愧疚和不安中,她一點點地虛耗著自己的生命。
現(xiàn)在她有機(jī)會用自己來完成一場交易,一場政治上的聯(lián)姻。
她應(yīng)該高興,因為她終于有機(jī)會去報答那個一直照顧著自己的大哥。
她任由身后的丫鬟為她精心打扮,平時從來不打扮的她,看著打扮后的自己,心中總算有了一絲安慰。
原來歲月對她還有幾分留情,她和當(dāng)年的模樣并沒有多少變化。
她仿佛還是那個小公主,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
只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已經(jīng)回不到過去了。
當(dāng)夜幕降臨的時候,她獨自一人坐在床上,頭上戴著紅蓋頭。
蓋頭遮住了她的眼,也讓她獲得了寧靜。
外面的賓客們歡聲笑語,好像今天是他們的大好日子一樣。
他們交杯換盞,互相恭維。
今夜之后,他們就是一家人,兩股軍隊就正式合為一體,變成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朱家軍。
朱元璋也成功晉升為一方勢力。
朱元璋此時此刻正在回敬所有向他敬酒的人。
敬酒是不能不喝的,不喝就是不給面子,就是傷害感情。
所以他來者不拒。
好在多年來,他的酒量已經(jīng)超出常人許多。
即便是所有人都爛醉如泥的時候,他還能保持一定的清醒。
今天是他的大好日子,他可不想醉醺醺地去見自己的新娘子。
當(dāng)他推開洞房的大門之時,他明顯的看到新娘子抖了一下。
他頓時覺得心里好像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馬秀英并不愿意嫁給自己。
但他也不建議,他來到床邊,想要靠近她。
誰知道他每靠近一些,她就遠(yuǎn)離一些。
朱元璋的酒意頓時就消散了,他既感到失落,又有些孤獨。
原本應(yīng)該是甜蜜的新婚,現(xiàn)在卻充滿了恐懼和悲哀。
他甚至覺得這新房里面壓迫極了,苦悶極了。
他很想逃離這個地方,去另外一個地方。
他想了想,忽然笑著對新娘子說道:“你的簫呢?”
新娘子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緩緩說道:“我一直都帶在身邊?!?p> “好,你把紅蓋頭摘了,把簫拿上,我們?nèi)ヒ粋€地方。”朱元璋笑著說道。
馬秀英不知道他到底要帶自己去什么地方,但是她又不能反抗,只能任憑朱元璋帶她走。
兩人一路出城,來到了城外的小河邊。
小河邊上還有幾顆樹和開滿河岸的野花。
現(xiàn)在明月當(dāng)空,花香四溢,小河流水潺潺,再沒有比這里更自由,更舒服的地方了。
馬秀英看了一眼朱元璋,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何要帶著自己來這里。
朱元璋則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笑著說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就是在小河邊上,你那個時候就是用那根長簫吹奏了一首悲傷的曲子。”朱元璋又說道。
“沒想到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瘪R秀芳被這空曠而又自由的環(huán)境感染,心里的郁悶之氣頓時消散了,也漸漸不再沉默。
“那個時候,你還是一個大小姐,而我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窮小子。”朱元璋一臉懷念地說道。
“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很得意,因,為我們的身份地位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瘪R秀英笑著說道。
“是啊,我應(yīng)該感到高興,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隨著身份地位的提高,我的朋友漸漸少了,我也變得不像是我自己了。”朱元璋說道。
“人總是會變的,你應(yīng)該感謝這種改變,否則你不會有這么大的成就?!瘪R秀英感嘆道。
“能為我再吹一次那首曲子嗎?”朱元璋淡淡地說道。
馬秀英沒有拒絕,拿出了那根長簫,放在嘴邊。
一首熟悉而又凄涼的曲子漸漸地響徹夜空。
在夜風(fēng)中,他們二人離得很遠(yuǎn),卻又從未有過的離得很近。
這首哀傷的曲子就像是在講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一樣。
這一刻,朱元璋好像回到了那一晚,好像又變成了那個不知所措的朱重八。
也只有這一刻,他的心才得到了安寧,他不再每時每刻都想著如何去說,如何去做。
也不用每時每刻都提防著別人,揣摩著別人的想法。
而馬秀英則是沉浸在自己的曲子里,那是一段帶著美好和遺憾的往事。
就像這首曲子的主人一樣,她思念著那個人,卻又無法靠近。
只能通過這首曲子來懷念和那個人的所有美好的過往。
當(dāng)悠長的簫聲散去,兩個人也從美好的回憶中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馬秀英滿臉是淚地看著朱元璋,而朱元璋則是笑著說道:“你放心,我們只是為了實現(xiàn)利益而聯(lián)姻,就當(dāng)是幫我一個忙,我們在其他人面前是夫妻,在私底下是朋友。”
“謝謝。”馬秀英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卻又收獲了一個朋友,一個難得的知音,她無法用言語表達(dá)自己的感激,只能用這兩個看似單薄的字眼來向他述說自己心中的安慰。
朱元璋則是笑著看著她,對他來說,這已足夠了。
既然做不成夫妻,為何不做個朋友。
他們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在一起,也可以在不必要的時候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