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誠王宮殿
玉石堆砌成的墻面,集齊無數(shù)能工巧匠花了足足一個月才打造出來的宮殿。
大殿上掛著的玉牌匾上的三個大字更是用金色的粉末書寫而成。
幾支起義軍之中,唯有一支隊伍是最富有的。
這支隊伍就是張士誠的隊伍。
他坐擁浙江最富有幾個地方。
本地的所有財團商會都愿意支持他起兵反元。
不到幾年時間,他就從一個只有十八人跟隨的小角色變成了炙手可熱的連朝廷都不敢小視的人物。
而現(xiàn)在他坐在華麗的宮殿里,手邊放著的便是進貢上來的美酒。
他雖無醉意,卻也有幾分疲了。
長時間的奢侈享受的生活,讓他心里的大志和仇恨漸漸被遺忘。
他不禁心生退意。
他就像守住腳底下的這邊江山,也不去管外面的世界如何。
但是他可以這么想,別人不會這么想。
他能容得下別人,別人卻容不下他。
無論是朝廷還是各地的起義軍都將他視為大敵。
這讓他感到有些無奈。
他望著手里的這封書信,看了一眼身邊站著的那個熟悉又可愛的胖子。
那個胖子還是像以前一樣笑得人畜無害,好像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值得結(jié)交的朋友了。
這個胖子便是他的丞相,楊煦,楊三爺。
他回到泰州之后的所有事務(wù)都是交由楊煦來操辦,可以說之所以他能夠有這么大的成就,楊煦的功勞就占了一半。
所以,他做了王之后,楊煦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刈隽素┫唷?p> 現(xiàn)在,他正和自己的丞相殿前議事。
雖然這些年來他很信任楊煦,也放心吧一切都交給他,但是有些事情,楊煦還是要找他來商量。
畢竟有些事,事關(guān)生死存亡,必須要由他來做主。
張士誠放下了手中的信,嘆了口氣,說道:“丞相怎么看?”
楊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一臉貼心地問道:“大王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不如改日再議吧?”
這話說得十分對張士誠的胃口,他這幾年很少管事,每天只顧享樂,現(xiàn)在要他來做主,他反倒有些不習(xí)慣了。
但是他還是有幾分清醒,知道這種大事還是必須要在短時間內(nèi)做出決定的。
他搖了搖頭,說道:“孤還能撐住,丞相你就說說你是怎么想的吧。”
“臣敢問大王,劉福通二十萬大軍北伐失敗,這說明了什么?”楊煦笑著問道。
“說明朝廷氣數(shù)未盡,也說明朝廷解決完劉福通,下一個很有可能會對我們動手?!睆埵空\憂心忡忡地說道。
“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想的問題不是去不去救劉福通,而是劉福通的勢力消亡之后,我們該如何決斷。”楊煦說道。
“此話何意?”張士誠問道。
“我們距離亳州太遠,要救援根本不可能來得及,而其余的勢力也必將隔岸觀火,必不會相救。所以劉福通必會孤立無援,被朝廷剿滅?!睏铎阏f道,“在那之后,我們就要考慮,是繼續(xù)面對朝廷的圍剿,還是投降朝廷,以求得安寧?!?p> “絕對不可!”張士誠站起來,憤怒地說道,“孤絕對不會投降朝廷的,孤若是真的這么做了,那么孤手下的將士,還有五姓聯(lián)盟曾經(jīng)的那些兄弟們都會看不起孤?!?p> “大王稍安勿躁,所謂英雄者,能屈能伸也?!睏铎阏f道,“現(xiàn)在先假意投降朝廷,然后待朝廷圍剿其他的起義軍,我們則暗自發(fā)展實力,到時候無論朝廷和起義軍那一邊輸了,我們都可以站在勝利者的那一邊?!?p> “丞相此言差矣!”還沒等張士誠開口,一個蒼老的聲音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進了大殿之中。
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攙扶著一個白發(fā)蒼蒼拄著拐杖的老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張士誠看到這個人連忙從王座上走了下來,來到了老人的身邊,一臉關(guān)切地說道:“陸老怎么來了,為何不在家中養(yǎng)???”
老人冷哼一聲,說道:“老夫要是再不來,這大好的河山就要拱手讓人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怒氣地看著楊煦,后者依舊笑瞇瞇的,似乎絲毫不感到生氣。
倒是老人身邊的年輕人似乎有些拘謹,他一臉唯唯諾諾的樣子,一邊安撫著老人,一邊對楊煦陪著笑臉。
他看上去老實極了,也木訥極了,整個人一點兒也不像是出身商賈之家。
但他的父親卻是手握浙江一帶最大財團的大商人。
可以說沒有陸老,張士誠也沒有今天。
所以,就連張士誠也必須對這個老人畢恭畢敬的。
而這個年輕人就是陸老唯一的兒子,未來也將會由他來繼承陸家的整個家業(yè)。
陸老在整個浙江都叱咤風(fēng)云,唯有對這個兒子是毫無辦法。
一個人的個性是天生的,后天的環(huán)境雖然能夠影響,卻很難徹底地改變。
除非,那個人遇到了足以扭轉(zhuǎn)他整個人生的變故。
陸老發(fā)完火,還是不依不饒地說道:“大王,你千萬不能投降朝廷,否則我們將會受到天下人的恥笑和敵視,泰州父老鄉(xiāng)親也會因此蒙羞啊,大王?!?p> 他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憤怒和焦急。
他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敲擊著地下,這個動作讓楊煦微微一瞇眼睛。
他很討厭這種動作,因為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了一個故人。
那個故人也像眼前這個老人一樣固執(zhí),霸道,令人討厭。
而老人身邊的那個老人一直埋著頭,不敢說話。
他的父親可以放肆,他不可以。
張士誠連忙出言勸慰道:“陸老放心,孤必不會投降朝廷?!?p> 老人這才緩過氣來,嘆了口氣,說道:“大王,有些事你必須要自己拿主意,不要什么事都依靠丞相?!?p> “孤明白了,陸老你身體欠安,又動了肝火,你還是先回府上休息吧?!睆埵空\說道。
“大王這是要趕老夫走?”陸老冷笑著說道。
說完,他又怒視了一眼楊煦,意有所指地說道:“當(dāng)年是丞相找到我們幾個老家伙,口口聲聲說誠王您是為了天下的百姓能夠過上好日子才起兵反元,而我們也是因為這樣才愿意出手相助?!?p> “說實話,這些年我們已經(jīng)幫了大王你很多了,若是大王執(zhí)意要投降朝廷,我們這些快進棺材的老人怕是不會再出錢幫您了?!?p> “陸老這話說得有些不講情面了?!睏铎憬K于開口說道。
“什么情面?”陸老冷哼一聲,看著楊煦說道,“個人感情怎能和國家大事相提并論?大是大非面前,老夫從來不講情面?!?p> “現(xiàn)在朝廷兵鋒正盛,我們被困在這地方,根本無力繼續(xù)發(fā)展,所以為了更進一步,我們必須要委曲求全?!睏铎阏f道。
“我們也可以和其他起義軍結(jié)盟啊?!标懤险f道,“漢陽的徐壽輝,滁州的朱元璋,這些人都可以作為盟友,我們一起攻伐朝廷,必能取勝?!?p> “陸老這話未免有些偏激了,這幾年來,朝廷剿滅了多少起義軍,您不是不知道?,F(xiàn)在若是我們和其他起義軍一起結(jié)成同盟,贏了還好,若是輸了那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這些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家當(dāng)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睏铎阏f道,“陸老經(jīng)商已久,也應(yīng)該知道戰(zhàn)場如同商場,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就算我們愿意和他們結(jié)盟,他們愿不愿意和我們結(jié)盟也是兩說,劉福通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請大王三思?!?p> “你,你。。。。。?!标懤媳粭铎阏f得啞口無言,一時氣急,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身邊的那個年輕人連忙扶住了老人,嘆了口氣,說道:“草民先代父親向大王和丞相陪個不是?!?p> “唉,陸老年事已高,你還是把他帶回去好好養(yǎng)病,以后不要讓他再來了?!睆埵空\意有所指的說道。
那個年輕人一臉恐懼地說道:“大王放心,草民絕不會再讓父親再來了?!?p> 說完,他攙扶著自己的父親離開了宮殿。
待他們走后,楊煦笑著對張士誠說道:“大王意下如何?”
“一個不知好歹的老東西,還真以為孤會聽他的?!睆埵空\冷笑一聲,說道。
“他雖然不知好歹,他的兒子卻是個懂事的?!睏铎阍捰猩钜獾卣f道。
“老子英雄兒軟蛋,這陸家偌大的家業(yè)恐怕后繼無人了?!睆埵空\說道。
“他的兒子會繼承陸家的家業(yè),而且他會比他的父親更加的聽話?!睏铎阈χf道。
“若不是被逼無奈,孤也不想這么絕情。”張士誠無奈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