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算計
墨廷道保持著躬身的姿式,勉強(qiáng)的分辯道:“臣不敢自說,只是對此事有些疑問罷了,是誰正好在坊前殺了肖吉?東宮右衛(wèi)五百人竟沒有打過對方!”墨廷道對著太子似有意般眼神飛快掃了一下“那么還有誰想要這個肖吉死呢。”
“子鶴?!边@是皇帝陛下第二次在殿上喚出他的名字,眾官豎耳聽著,內(nèi)心深處卻品砸出來了別的味道,看來墨家家與皇室的關(guān)系,果然不一般。
只聽陛下淡淡說道:“你是覺得這背后另有人。”
“臣不敢妄言?!?p> 群臣紛紛開口,知道陛下是對于今日之事并不想過多的處罰皇子們,看來陛下想借今日廷宴之機(jī),要給墨家哥一個出頭的機(jī)會。
果不其然,只聽得景德輕聲說道:“不若此事交于你,以志其事。”
墨廷道酒意上涌,確實有些迷糊,但這番殿前對話卻是聽得清清楚楚,自嘲一笑,對著龍椅方位一拜道:“陛下,小子自知不堪大用,此等大事,還望陛下三思?!?p> 其實墨廷道一直在猜忖帝王之心,景德帝看似對此事震怒不已,但實際上怕是另有打算,區(qū)區(qū)一個肖吉而已,想必皇帝陛下并不放在眼里。
景德帝只是想看自己的兒子如何取舍,看大臣們?nèi)绾蔚瓜?,對于這些事情景德帝只是冷眼旁觀甚至于推波助瀾。
這睿王的事情,只怕陛下的心里會很不舒服。這件事情交給誰也不合適,自己這個沒個一官半職的世家子弟,便被很“無辜”地推上了風(fēng)口。
墨廷道知道自己沒有猜錯陛下的意思,因為隔著老遠(yuǎn),他強(qiáng)悍的目力依然能夠看清楚,景德帝的雙眼漸漸瞇了起來,目光幽深里透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
這目光同時也是警告。
“子鶴正好也讓陛下看看你并非紈绔之人,不成的話,牧之近日不就要進(jìn)京了嗎,讓他同你一起?!被屎笪⑿φf道,她也清楚自己身旁景德帝的想法,提前布了后手。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墨廷道雙眼里清光微現(xiàn),滿臉微笑,雙唇微啟,吟道:“臣遵旨?!?p> 景德帝面露滿意之色,轉(zhuǎn)首望向丞相謝易柏,輕聲道:“不知丞相看如何。”
謝易柏面色不變、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次這種場面,今日之事怕是難以雙全,加上這墨廷道看似無意的一番話,陛下心中怕是已起疑。
“如此自然是好?!敝x易柏輕聲說道,眨了眨眼“墨家哥來辦此事,想必是很好?!?p> 景德帝聞言眼中一閃而過不悅。
這一天,注定不尋常。
睿王本想出風(fēng)頭,最后黯然退場,陛下提攜墨家的二公子,太子地位怕是不穩(wěn),本該是新科進(jìn)士們的宴會,最后他們的風(fēng)頭卻被掩蓋的什么都不剩。
今天瓊林宴的信息太多,所以不論是未入仕途的士子,還是各部的大臣,回府之后,都與自己的幕僚或是同行者商議著看到的一切。為著以后做準(zhǔn)備。
......
燕北王府。
一座古香古色的亭子坐落在王府里,熠熠的陽光撒在亭頂上,金黃色的琉璃瓦閃閃發(fā)亮,朱紅色的圓柱泛著紅光,顯得格外耀眼。
“沒想到,這次皇帝對此事竟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一白衣男子手執(zhí)黑棋,微微偏頭思索的表情認(rèn)真沉寂,微微垂下的眸子眼尾微揚。
這是一個相貌出眾的男子,且氣質(zhì)溫潤。
對面手持白子的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抬眸看了過來,眸子烏黑深沉如冬夜,骨節(jié)修長的手拎出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只怕皇帝心中另有打算?!?p> “那墨廷道怕也是這么想的?!?p> “墨家之人,有意思的很,有機(jī)會定要看看。”
一邊的白衣男子聞言,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你這世子,機(jī)會不是多的是?!?p> “承澤,儒家這次估摸著也要亂一陣子了?!背林眯Φ目粗矍爸?。
“皇帝召你入京,怕也是為了平衡。”
楚牧之挑眉,放下一枚白棋:“京都的水可是比你家里深多了,還不好好同我下棋,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p> “這次有好戲看了?!背林壑虚W過一絲興味。
.....
墨綰用的藥里有安神的藥物,等著墨廷道回來的時候,竟支撐不住睡著了,只是心中依舊還是有惦記,掌燈時分便又醒了來。
她感覺到自己床邊坐了一個人,便立即睜開了眼。
屋子中央的桌子上已經(jīng)點起了一對燭臺,燒了大約一寸的樣子,一睜眼那昏黃的光線刺得她眼睛有些不舒服,她不由得偏了偏頭。
“小言醒了?可睡夠了?!薄耙粋€溫柔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讓墨綰一愣。
那人似是注意到她的不適,起身去將燭臺移到了西面的矮幾上,才又走了回來。
“現(xiàn)在可清醒了?!蹦⒌篮粗?。
墨綰點了點頭,對墨廷道道:“二哥你是什么時候來的?”
雖然有些背光,她還是清楚了墨廷道的表情,跟平時玩世不恭跟她打打鬧鬧不同。
他穿著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絲繡著華麗的圖案,目光清朗,劍眉斜飛,整張臉看上去十分俊朗,整個人卻給人感覺器宇軒昂。瞧著有種不同的感覺。
“剛來不久,我瞧著你出了一身的汗,很熱么?”微涼的手掌放在了她的額頭上。
墨綰沒有動:“嗯。”
微弱映在墨綰的臉龐上,朦朧的光襯托,眉目如畫,柔美嬌媚。
墨廷道怔了怔,像是大夢初醒似的,鳳眼微瞇,仔細(xì)打量墨綰。
墨綰怕熱,烏黑長發(fā)披在身后,身上穿一件白色的中衣,薄眉輕斂,一寸橫波,含笑半倚在榻上。顧盼間自有一股恰到好處的、難以用言語描繪比擬的動人氣韻。
加之青春正好,容色鮮妍,不必脂粉妝飾,只需眉眼微彎,展顏一笑,就能讓那些公子哥爭先恐后。
墨廷道眸色微沉,心里沒來由的一股氣直冒。
得把小言藏好,不能叫那些公子哥看見。
墨廷道抬手揉揉墨綰的腦袋:“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我又不天天欺負(fù)你?!?p> 墨綰愣了半天,哭笑不得。
“二哥,聽聞今日宴會,陛下許了二哥差事,可曾許二哥什么職位呀?!蹦U直起身,同墨廷道坐在床邊。
“并無,這次陛下的心思屬實有些難猜?!蹦⒌垒p聲道,面上無一絲表情。
“二哥,或許可以與楚小世子做一筆交易?!蹦U微微一笑,掩下眸中的深思。前世燕北王府的境地,其實也是很危險,若是同楚世子做個交易。皇宮里那位倘若有一天想要動手,或許也要掂量掂量有沒有這個能力?
正值春日,萬物復(fù)蘇,廊前一樹樹盛放的杏花,云蒸霞蔚。
花開花謝,年年如是。
人和花不一樣。
墨廷道低頭看她,微微頷首,擰擰墨綰的臉,含笑道:“別擔(dān)心,京都還沒有人能算計了你二哥?!?p> ......
月光灑滿軒窗,窗外靜水一般的岑寂。
墨綰出了一身的冷汗,衣衫冷冷地貼在皮膚上,雙手還在發(fā)抖。
又夢到前世那些事情,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到底哪邊才是夢。想起那些事,墨綰就心口發(fā)緊。
半晌沒動作,直到胳膊有些發(fā)麻,才回了神。
這次瓊林宴,楚棣怕是現(xiàn)在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后。太子,想起來太子,墨綰不禁搖搖頭,這太子斗不過楚棣,這次的事情她已經(jīng)安排的如此周全,太子還是沒把握住。
說起來,殺死肖吉的究竟是那伙人,皇帝還是楚棣本人。
還是說另有其人,又或是儒家人,不然對東宮動手之日為何了如指掌。
墨綰眼眸低垂,靠坐在榻上,心緒飄飛。
天下蒼生,亂世格局,世家斗爭,內(nèi)憂外患……其實她全都不在乎!
大蜀與她何干?百姓的生死與她何干?
她只要身邊的人平安順?biāo)臁?p> 月色如水,屏風(fēng)前一地清輝。
......
亦有人不曾睡著。
輕攏的錦帳間灑下半明半暗的廓影,鎏金狻猊獸首香爐蹲坐在龍案前,噴云吐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龍?zhí)聪恪?p> 案上文書奏章堆疊如山,朱筆、墨硯、筆山、鎮(zhèn)紙、水盂凌亂地擠在角落里,書匣胡亂堆做一堆,一片狼藉。
景德帝手里拿著一卷大臣的奏章,反復(fù)看。
景德帝兩鬢已有白發(fā),乍一看,就像一位尋常人,溫和慈祥,有一種歲月沉淀的沉肅威嚴(yán)。
等他看完奏章,慢慢抬起眼簾,只是一剎那,整個內(nèi)殿浮動的光芒仿佛都匯集到了他的身上。黑得深不見底的鳳眸里隱有光輝涌動,讓人有種不敢逼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