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到醫(yī)院之后,千諾沒能逃過要打吊瓶的命運。
接連兩瓶水吊進(jìn)身體里,果然可以很有效地讓正在發(fā)高燒的身體降溫。
醫(yī)院走廊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千諾坐在一張椅子上吊水。季星河坐在不遠(yuǎn)的地方玩手機,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千諾。
水吊到第二瓶的時候,千諾覺得狀態(tài)已經(jīng)好了很多,已經(jīng)幾乎沒有昏沉的感覺了。她站起身,還扎著針的手推起一旁的吊瓶支架,緩緩朝后面的住院樓走。
季星河看出來她想干什么,沒攔著她。他也站起身跟在她身后,隨著她的腳步一點點往前。
狹長的輸液大廳走廊上,人來人往,少年跟在一個少女的身后,亦步亦趨。墻上的影子一點點挪動,是兩個同樣孤獨的身影。
千諾在奶奶的病房待了一會兒,跟護(hù)士了解了一下這兩天的情況。本來還想要多待一會兒的,但是看著已經(jīng)快要打完的吊瓶,只能回輸液大廳去了。
季星河就站在病房外面等千諾,千諾出來后他也還是不動聲色地跟在她后面不出聲。
“季星河?!鼻еZ回頭看他。
他抬起頭,眼神有些空洞。
“你怎么了?”
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明顯就是有心事,千諾看得出來。
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她剛吊完一瓶水,他就這樣了。一定是剛才在一邊玩手機的時候知道了什么,或者突然發(fā)生了什么事。千諾推測,極有可能是有什么人聯(lián)系了他,然后跟他說了什么。
“沒什么?!彼A藥紫卵劬?,想把自己的狀態(tài)掩飾起來。
“不用騙我,我看得出來?!鼻еZ口氣肯定。
季星河把手插進(jìn)了褲子口袋里,聳了聳肩膀,也不打算隱瞞了。
“我那個不愛消停的爹今天回家了,現(xiàn)在正在家里等著我呢?!?p> “他又喝酒了?”千諾問。
“放心,這次沒有?!?p> 千諾有些不理解,“之前聽你說那意思,他要是不喝酒的話,應(yīng)該是個正常人吧?!?p> “不喝酒的時候是正常沒錯,但也架不住他不喝酒的時候也不待見我呀?!?p> 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千諾一時間有些不能理解。那人怎么會連清醒的時候也不待見他?他不是季星河的親生父親嗎?
季星河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是非常平靜的,就好像他說的這句話是非常合情合理的邏輯。
好像作為一個父親,不論是他在喝酒喝得神志不清的時候,還是在神志絕對清醒的時候,不待見自己的親生兒子這件事都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更讓千諾覺得無法理解的是,看起來就連季星河自己,也都沒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合情合理……
其實千諾對打聽別人的事情沒有興趣,尤其還是不太好的事情??墒遣恢罏槭裁?,可能是今天真的是燒壞了腦子吧,千諾竟然震驚地聽見自己在追問別人的事情。
“他跟你說了什么?他為什么清醒的時候還討厭你?”
季星河聽見她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柍鲞@種問題,有一瞬間愣神。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跟她說,后來他察覺一件事——他好像并不排斥把自己的事告訴千諾。
盡管他們剛認(rèn)識不久,盡管他只是剛剛認(rèn)識千諾。無論是前一天晚上的坦誠,還是今天的不排斥,大概都只來自于初識時建立起的奇怪默契。
他抬手接過千諾手上扶著的吊瓶支架,讓千諾得以舒服點走。兩人并排走在住院部通往輸液大廳的走廊上。
季星河看了一眼千諾打著的吊瓶里的液體量,應(yīng)該來得及讓他倆慢著點走回去。于是他開始跟千諾說起一些陳年舊事。
“我跟你說過吧,我媽當(dāng)時是為了保護(hù)我才被我爸要抓的那個罪犯捅死的?!?p> 千諾點頭,說起來也就是昨天晚上才聽他說的,她記得當(dāng)時的季星河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坦坦蕩蕩的,像是真的已經(jīng)陳徹底底地釋懷了。
季星河抿了抿嘴唇繼續(xù)說。
“說出來可能會讓你覺得匪夷所思,我猜你肯定沒見過這種詭異的男人?!彼聪蚯еZ的眼睛,說。
“這種男人一旦愛上了一個女人,那么那個女人就會在被這個男人愛上的那一瞬間,變成這個男人一輩子的執(zhí)念。簡單點來說,她這一生都會被這個男人以一種超乎所有正常范疇的感情深愛著,這種愛病態(tài)而扭曲,超越了這世上所有一切能稱得上是愛的感情。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其他任何感情,甚至是對他和這個女人結(jié)合后所孕育的骨肉血親,都比不上他對這個女人的病態(tài)摯愛。”
“更可怕的是,這種男人會以一種比對自己的生命更加珍惜的防御機制去保護(hù)那個女人,不管是任何時候、任何人想要傷害那個女人,哪怕只是捕風(fēng)捉影的一個小小舉動,只要讓那個男人感受到了對那個女人的威脅,都會像是能觸發(fā)這個男人身體里所有的暴戾因子一樣,讓那個男人瞬間發(fā)起狂來,保護(hù)那個女人?!?p> “而所謂外界的威脅,多種多樣。最離譜的莫過于,哪怕那風(fēng)吹草動般的威脅是來自于那個他們共同孕育的骨肉血親,也無法讓那個男人減少半分對他的仇恨?!?p> “聽懂了嗎?”季星河微低著頭,目光回視著那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緊緊盯著自己的大眼睛。
在他講話的時候,那雙眼睛有幾秒鐘睜得很大,可能是后來察覺出不妥,才漸漸回歸正常。
聽了他這么多話,千諾沉默了片刻,后來點了下頭,就繼續(xù)低頭走路。
“哦?!币仓皇峭鲁隽诉@一個字。
千諾一直都有很敏銳的覺察力,從來都是點到為止,這讓季星河覺得安全、會莫名其妙對她有信任感。
千諾走了幾步,腳下的步子不自覺放慢了一些。等季星河的腳步和她變得差不多平行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她說了一句話。
“好巧啊季星河,原來這世上也沒有一個人愛你?!?p> 季星河聽到她的話,驀地笑出了聲。不是苦笑,是真的被逗笑了的笑。
“是嗎,你也是個沒人愛的孩子嗎?”
“嗯,是的?!鼻еZ抬頭看他,挑了下眉,很慢地點了兩下頭。
“哦~那是很巧?!奔拘呛訉W(xué)著她的樣子,也挑了一下眉,把下巴抬高,然后也很慢地點了兩下頭。
兩個人同時笑出了聲。
之前從來沒仔細(xì)看過。千諾此刻才發(fā)現(xiàn),季星河笑起來的時候,原本就不大的丹鳳眼會瞇得更細(xì)一些,兩條細(xì)長的弧度,然而卻還是挺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