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

　　商陸被處刑后一天，凌君熠派給京墨傳旨的人才到了涿州。

　　這個時候，京墨雖然虛弱但已經(jīng)醒了，宮里的人認(rèn)識他，所以他不得不親自接旨。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

　　涿州守備姜卓，罔顧百姓死活，本應(yīng)處死，念其功績，特赦其將功補(bǔ)過。與葉京墨一同，治理涿州瘟疫，若有閃失，一同治罪。欽此！”

　　“臣領(lǐng)旨謝恩！”

　　姜卓被這突然到來的圣旨嚇出了一身冷汗，聽到自己逃過一劫，感恩戴德。倒是跪在一旁的京墨，不知在想什么，遲遲不曾回復(fù)。

　　“葉將軍?”

　　宮人見京墨凝滯，不由拔高聲音，出聲提醒。

　　“涿州疫癥嚴(yán)重，若是不好好配合，怕是難挺得過這關(guān)，恕京墨不能接旨?！?p>　　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已經(jīng)將頭埋到地下的姜卓，京墨諷刺的說到。

　　“陛下說了，要姜守備全力輔佐你，怎么還會配合不當(dāng)?葉將軍多慮了?！?p>　　“是是是……下官一定好好輔助葉將軍，一定將涿州的疫癥控制住。”

　　聽出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姜卓連忙響應(yīng)。

　　他也沒想通，為什么皇帝會派這樣一個人來主理時疫，明明就是個自身難保的少年。如果他不這樣一說，自己說不定真的會做些什么。

　　“既如此，那京墨便試一試?！?p>　　說著，京墨伸出一只手接住了圣旨。傳旨之人見他的舉動，眉頭皺起，想說些什么，但見到他不斷咳嗽以至身體微微顫抖的虛弱模樣，又將話隱了下來。

　　“大局當(dāng)前，葉將軍要注意休息?！?p>　　“多謝公公掛心?！?p>　　京墨客套一句，便艱難的起身往回走，將使者直接晾在了原地。

　　“公公一路辛苦，下官略備薄酒，為公公洗塵。”

　　姜卓見京墨如此，極有顏色的迎了上去。阿諛奉承，好不熟練。

　　“如此，就有勞了?！?p>　　被京墨整了一肚子氣，見這樣一個有意討好自己的人湊了過來，自然不會拒絕。兩人就這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一同去了酒樓。

　　京墨剛回到下榻的客棧，便見穆禾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直直盯著他看。

　　見此，京墨只是垂下了眼瞼，悶不吭聲，快步朝二樓走去。經(jīng)過穆禾身旁時，也沒有說話，仿佛沒有看到這個人一樣。

　　見京墨這番模樣，穆禾很是失落，但更多的是不解。

　　事實(shí)上，自從京墨醒來后，便不曾和她說過話，冷淡疏離的樣子像極了之前的自己。

　　穆禾一開始以為他是因?yàn)槿~相的事情太過難過，可如今看來并非如此。穆禾不相信京墨會如此對她，只得一步一步靠近，去找尋真相。

　　“治理時疫，我或許幫得上忙?！?p>　　含章將京墨接到的圣旨，以及他今日種種的反常都告訴了穆禾。聽完這些，猶豫片刻，穆禾進(jìn)了他的屋子。

　　“涿州城內(nèi)自有醫(yī)者，不需要你出手?！?p>　　京墨頭也未抬，手翻著書，冷淡回到。

　　“若是涿州的醫(yī)者有辦法，姜卓也不至于如此行事?！?p>　　穆禾刻意忽略了京墨對自己的不耐，忍著脾氣好聲勸說。

　　“你自己也不是醫(yī)者，靠著蠱術(shù)一路至今。更遑論，你現(xiàn)在連弱水都用不了，如何救人?”

　　京墨的話也不無道理，穆禾聽出了他隱含的擔(dān)憂，卻依舊固執(zhí)。

　　“自從百越軍隊入大端，就禍?zhǔn)虏粩唷＿@很有可能就是王后的陰謀，所以我一定要親自看看?！?p>　　穆禾的眼里閃過擔(dān)憂，語氣不覺也堅定強(qiáng)硬了幾分。

　　“你不是說什么都不管了?你不清楚自己身體如何嗎？疫病何其兇險，且不說你能不能拿出治療方法，就是與人群多接觸一刻，你都有可能喪命！你非要我看著你死嗎？”

　　穆禾這幅不管不顧的樣子，再次激怒京墨。他想到了自己的選擇，心頭一時苦澀無比。

　　“我想和你一起，可你現(xiàn)在卻不想和我說話。涿州百姓安置在城外，我不去你就得去?？赡阕约旱那闆r你不也不清楚?”

　　京墨暈過去后，穆禾便替他診過脈，他的體內(nèi)有水蜥蠱本不該氣血郁結(jié)，可穆禾卻分明感到了他被某物嚴(yán)重壓制的氣脈。

　　換言之，他中了毒，連水蜥蠱都奈何不了的劇毒。

　　穆禾不知道京墨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葉相之死究竟與他這段時間的變數(shù)有沒有關(guān)系，她可以不問，卻不能看著他自尋死路。

　　“什么意思？”

　　京墨無法直視穆禾通透的眼睛，只能將視線一直留在書卷上，話里的底氣也不像從前那樣足。

　　“你為何會中毒，葉相為何會莫名自盡?這一切是不是……”

　　穆禾想到某種可能性，略微停頓。

　　“不是！”

　　聽出了穆禾未說出口的猜測，京墨急忙否定。神色悲切，態(tài)度卻堅定。

　　“是不是和他有關(guān)?”

　　與京墨欲蓋彌彰的否認(rèn)一同出口的，還有穆禾逐漸確定的懷疑。

　　她早該猜到，除了那個人，沒人能讓喜怒不形于色的葉相心甘情愿的自戕。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沒有理會京墨的否認(rèn)，穆禾壓迫性十足的反問。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我只是一不小心受了奸人陷害。至于父親，也許是太過疲憊。總之，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愿，與他人無關(guān)。”

　　京墨穩(wěn)住心神，盡量不去受穆禾的影響。

　　“呵！能讓凌君熠對葉相痛下殺手的事不多，你不說，我便自己去問！只是我給過你機(jī)會，現(xiàn)在不說，日后若你真的做了什么事，我不會原諒你！”

　　穆禾被京墨迂腐的愚忠弄得火大，他都快沒命了，還不肯出賣凌君熠，倒真是他父親的好兒子！

　　看京墨還是沒有說的意思，穆禾甩袖離去，一眼都再未看坐在一旁宛如雕像的京墨。

　　“你現(xiàn)在還肯同我說話，可若是我告訴你會怎樣。你怕是再也不會見我了，我們再也沒有可能了！”

　　晶瑩的淚珠暈開了書上的字，京墨一直沒有抬頭。只是看著書自暴自棄的低語，不知不覺已經(jīng)紅了眼尾。

　　穆禾沒有去信詢問，她有預(yù)感，這件事背后牽扯的真相會讓她難以承受。

　　多么可笑，她此刻竟然做了自己最不屑的怯懦者。但穆禾想，如果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她只是一個普通人，畢竟她命不久矣。

　　不過還是忤逆了他，穆禾直接去找了含章。之后兩人一同去見了姜卓與傳旨的使者。

　　“這位是?”

　　一見穆禾，姜卓的視線就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粘膩惡心的眼神，讓穆禾心頭泛起陣陣不適，但她仍舊站在原地。

　　“睜開你的狗眼！這是百越巫女大人！”

　　穆禾的藍(lán)眸太過引人注目，傳旨的宮人曾經(jīng)在皇宮里見過她一面，印象深刻。

　　“只是大人怎會來此，有什么事下官可以幫忙?”

　　知道眼前這人與陛下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即使尚未證實(shí)，他依舊不敢懈怠。

　　“涿州疫病，姜守備打算怎么處理？”

　　穆禾朝著宮人輕輕點(diǎn)頭，轉(zhuǎn)而將視線轉(zhuǎn)向了一旁站立不安的人，高傲的姿態(tài)，恍若神祗。

　　“下官自然會全力配合葉小將軍，巫女問這個做什么？”

　　姜卓不知身邊方才還趾高氣揚(yáng)的人為何對穆禾這樣恭敬，看向穆禾的眼里帶著打量，語氣也不太配合。

　　“葉小將軍?難不成你們大端還有另一個葉將軍?”

　　穆禾調(diào)轉(zhuǎn)視線將矛頭對準(zhǔn)內(nèi)侍，語氣冷淡。

　　“這個……自然沒有，葉將軍是我們大端唯一的葉姓將軍?！?p>　　不明穆禾的怒火從何而來，內(nèi)侍只能小心翼翼的順著她。

　　“下官只是覺得葉將軍年紀(jì)尚輕，開個玩笑罷了。”

　　姜卓干笑兩聲，穆禾卻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葉京墨此刻受皇命，是你的直隸長司。你對他不敬，便是蔑視皇權(quán)。使者大人，按著你們大端的禮法，你覺得這件事該怎么辦？”

　　穆禾冷笑，又將皮球踢向了倒霉的內(nèi)侍。

　　“……按律，杖責(zé)一百。”

　　使者眼睛一閉，接下了這個得罪人的話頭。

　　“使者大人，下官只是一時嘴快，并無冒犯之意?。　?p>　　眼見事態(tài)不對，姜卓開始求饒。穆禾聽著他恐懼的聲音，心頭涌起快意。

　　“一百太多，守備大人還要主理涿州瘟疫之事。依我看，就減去一半吧?！?p>　　穆禾好心的看向使者，說的很是誠懇。

　　“一切依巫女所言。拉下去，杖責(zé)五十！”

　　內(nèi)侍長處一口氣，可算結(jié)束了。

　　穆禾坐在了右側(cè)，一直等院里的慘叫聲停歇，姜卓又被拖了進(jìn)來。

　　“現(xiàn)在我們便來談?wù)劙仓昧髅瘛⒅卫硪卟〉氖?”

　　穆禾看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恍若不覺時機(jī)不對，再次輕飄飄的開口。

　　“一切全憑巫女做主！”

　　姜卓算是見識到這個人的可怕，自然不敢再逆著她，只能連聲應(yīng)和。

　　“既如此，那便聽我命令，開糧倉救濟(jì)難民。重金求聘涿州城的大夫，在城外搭建帳篷。先派人將染病的百姓和流民分開，一個一個治，一個一個放回城?！?p>　　穆禾似乎就在等姜卓這句應(yīng)和，他話音未落，穆禾就說出一連串的安排，井井有條。

　　穆禾料的不錯，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不到半日，就有數(shù)十個醫(yī)者匯聚到了穆禾的手下，那邊的帳篷搭的也很快。

　　等到傍晚，穆禾便帶著一堆人和糧食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