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朝顏就睜開了眼睛。她眼神空洞的凝望著上方,許久才轉(zhuǎn)了視線去看身旁睡得正香的人。
狄喬的戾氣主要來自他的眼睛,每一次他生氣,朝顏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怎么說呢,就好像在和一頭狼對視,朝顏生怕下一秒他就會吃掉自己。
此刻的狄喬睡得安穩(wěn),細(xì)長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如同小時候一樣。
臉上的稚嫩已經(jīng)消失,線條更加凌厲,可是這樣側(cè)著睡,他的臉頰還是被擠出了一點嬰兒般的肉。
朝顏想著他小時候的樣子,情不自禁就伸手去撥弄他的睫毛,只是這手還沒伸到地方,就被一把抓住。
“阿顏……”
狄喬沒有睜開眼睛,將朝顏的手放在胸口,又將她整個人攬到了懷里。
“收手吧!如果你不想離開這里,我可以陪你在北陵,不要明媒正娶,也不用三媒六聘。只要你不殺凌君熠,我會這輩子都陪在你身邊的!”
朝顏任由他抱住,話語卑微,只是求他不要將兩人逼到絕境。
“阿顏,如果有一日,一定要你在阿辭和我之間選一個人,你該怎么辦?”
狄喬摩挲著朝顏的臉,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她。
“如果你和阿辭注定不能共存,那我一定會選阿辭?!?p> 狄喬落在朝顏臉上的手指停住了動作,朝顏察覺到了他片刻的僵硬。
“我會陪你一起死?!?p> 朝顏蹭了蹭他的手,這句話說的異常鄭重。
“傻丫頭!如果真有那有一天,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將這個孩子培養(yǎng)成一個和你一樣的人,他不用心懷天下,只要內(nèi)心強(qiáng)大即可?!?p> 狄喬睜開眼睛,眷戀的目光掃過朝顏臉上的每一寸,然后便一直虔誠卻沉默的看著他。
“你去找阿辭吧!她現(xiàn)在遇到了麻煩,你去幫幫她。待解決了之后讓她來皇城,你便去辭夕谷等我。”
朝顏不明其意,眼里透出不解的神色。
“我與言秋白必有一戰(zhàn),你在這里我會分心的!阿辭要與我一起解決剩下的事,我們很快就會去找你的。”
狄喬一把捂住了朝顏透亮的眼睛,輕吻她的額頭。
“好,我在百越等你。”
朝顏抱住狄喬的腰身,將頭埋進(jìn)他的懷里,悶悶出聲。
狄喬準(zhǔn)備的很快,當(dāng)天下午就備馬車、派了心腹送朝顏離開臨安,他自己則投入了新的作戰(zhàn)。
朝顏離開臨安時,穆禾正在幫第二批病人取蠱。
自她發(fā)現(xiàn)了這蠱的事情,便開始不休不眠的救人,甚至連給京墨的信都忘了寫。
其實步驟很簡單,只要拿針封住涌元十二大穴,再在手上劃出一個口子,便能將蠱逼出來。
可是穆禾不放心別人,一整天的時間被救的每一個人都是經(jīng)她的手,才被取蠱的。旁觀的大夫觀摩了一天的時間,才被允許第二日一同救治病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那些被救的人都開始進(jìn)入安眠,身上也不再出現(xiàn)疼痛的狀況。這是一個喜昭,穆禾一時干勁十足。
第二天傍晚,染病的人基本都得到了救治。穆禾看著逐漸平息的民怨聲,終于松了一口氣?,F(xiàn)在就等他們醒過來了。
當(dāng)天晚上,穆禾是被一陣慘烈的喊叫聲吵醒的。她穿好衣服,將一把匕首插進(jìn)腰間,轉(zhuǎn)身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大人!那些百姓瘋了!您趕緊回帳篷,我們暫時還守得??!”
含章見穆禾出來,攔在了她的身前,神色凝重。
“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禾往遠(yuǎn)處看了一眼,黑漆漆一片,除了越來越尖銳的凄慘叫聲,只有陣陣血腥味傳來,濃烈的她幾乎吐出來。
“第一批被取蠱的百姓醒來后,突然就和瘋了一樣,什么都不認(rèn)識,說什么也聽不見,見人就咬,狀若猛獸!”
含章想起方才見到的一切,渾身寒毛直立,他活到現(xiàn)在從沒有見過那么可怖的場景。
人被當(dāng)做食物、人變成了惡魔,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
“那其余人呢?”
穆禾捏緊了袖子,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不能亂,這么多人還得靠她!
“已經(jīng)向城內(nèi)求救,被咬死了許多無辜百姓,也有幾個大夫傷亡不治。我已經(jīng)讓人將剩下來的百姓都護(hù)了起來,現(xiàn)在就只能等了!”
含章扶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盡力保持穩(wěn)重。
“分出十個人將還未醒的百姓守住,如果發(fā)現(xiàn)不對,就地絞殺!把剩下的大夫帶到藥房,我有事要做?!?p> 穆禾說完,就率先朝裝藥的帳篷走去,步履匆匆。
“大人不好了!”
京墨剛?cè)胨?,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因著穆禾連續(xù)兩人不曾來信,本就有些氣,此刻又被吵了好眠,自然沒有好臉色。
“你最好告訴我一件大事?!?p> 京墨打著哈欠,懶懶的不想動。
“穆姑娘!穆姑娘出事了!”
凌游咽了一口唾沫,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么回事?說清楚!”
京墨本來一副懶散的樣子,聽到這話瞬間變臉。他差點就揪住了凌游的衣服,還是忍了下來。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含章剛傳來消息,那些百姓都開始吃人,穆姑娘被困在里面了!”
“籌集人馬,立刻出城!”
京墨絲毫沒有猶豫,轉(zhuǎn)身就去穿衣服。
“穆姑娘說不讓您出去。”
凌游有些迷糊,這個時候究竟該聽誰的。
“大不了我賠她一條命!快去!”
京墨踹了凌游一腳,拿起劍就往外走。
穆禾帶出來的兵士不多,而且他們也是第一次見這樣惡心的場景,撐了不到一刻鐘,包圍圈便逐漸開始縮減。
“將這些給每個人灌下去!”
穆禾方才帶人抓了助眠的草藥,將其搗成草木灰,讓人兌著水給尚在昏迷的百姓灌了下去。看如今的情況,這些人大概率醒來之后也會發(fā)狂,已經(jīng)害了這么多人,她不能再冒險了。
“大人,我們護(hù)著您撤退!”
眼見即將撐不住,含章跑進(jìn)來想讓穆禾離開。
“這么大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又怎么有臉跑!大家也不用怕,我相信城內(nèi)的人會來救我們的!”
穆禾安撫般的看了一眼周圍瑟瑟發(fā)抖的人,冷凝的神色,在這個夜里顯得格外耀眼。
周圍陷入了寂靜,不是他們相信穆禾,而是此刻除了穆禾,他們別無可信!
妖怪般的嘶吼離他們越來越近,大家都在等待希望。穆禾捏緊了腰間的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不行了,我們會被吃了的!我不要在這,我不要被殺死!”
終于,一個人受不住這高度的壓力,失去理智,跑了出去。
“不要輕舉妄動!現(xiàn)在出去必死無疑!”
那個人的舉動又動搖了幾個人,他們也開始往外移去。穆禾見狀,只能喝止他們。
“出去或許能跑掉,留在這里卻只能死!”
其中一個人突然朝穆禾嘶吼,猶如困獸。
“你們聽!好像有人來了!”
相對冷靜的蘇木,適時阻止了這場戰(zhàn)爭。大家隨著他的話,果然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援兵來了,不要亂動!”
聽到動靜,穆禾眼里升起希望。勸說的聲音也有了底氣。
又是一陣慘烈的哀嚎,穆禾握著匕首的刀越來越緊,帳篷里的人也屏氣凝神。
他們都在祈求,外面的人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不能?。?p> “阿辭!”
熟悉的聲音自外傳來,穆禾忘記了自己說過的話,不顧一切沖了出去。
“阿辭……”
穆禾步子太大,眼睛只顧著掀開帳篷簾子,沒有注意腳下,被不知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瞬間就往外跌去,剛好被同樣掀簾而入的京墨抱了個滿懷。
“阿辭,沒事吧!你沒有受傷吧!?。俊?p> 京墨扶穩(wěn)穆禾,還是沒有放開手,反而焦急的打量著她渾身,唯恐她身上出現(xiàn)一點血跡。
“沒有,我沒事。你怎么出來了?你的身體……”
穆禾窩在京墨的懷里,聞著他身上陽光的味道,安心的濕了眼。
“你還敢說!穆禾,我真是慣的你,都敢假傳軍令了!再這樣下去,你是不是就要篡位了!”
看穆禾沒事,京墨心里的火也上來了,他一把將穆禾從自己懷里拉出來,怒意滔天。
“沒有!我只是想幫你……”
穆禾自知理虧,只能埋頭任他數(shù)落,只是時不時還要回一句,以試圖挽回自己在這些人面前被京墨都快踩在地上的威嚴(yán)。
“用不著你這樣幫我!我葉京墨不用靠自己的女人拿命搏才能活下去,你要是再敢這樣!我……”
京墨一時語塞,他不知道什么威脅才能嚇得住穆禾,可又實在不甘心就這樣算了。
就算他現(xiàn)在把人抱到懷里還是一陣后怕,這樣的事再來一次他也不用別的,直接就能被嚇?biāo)溃?p> “不會了,我保證!”
穆禾拉住京墨微微顫抖的手,向前一步,環(huán)抱住他的腰身,低聲承諾。
“外面怎么樣了?”
京墨被安撫了下來,穆禾抬頭看向他,卻觸到了他躲避的眼神。
“死傷慘重,突然發(fā)狂的百姓都被殺了,軍士也傷了許多。還有無辜的百姓……”
京墨輕輕掙開了穆禾的手,微轉(zhuǎn)了身子和視線。
“我出去看看?!?p> 眼見著京墨又變回了那副冷漠的樣子,穆禾心累無比。
這些人又都是因她而死,沉重的空氣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穆禾嘆了口氣,朝外走去。
“別去!”
感覺到穆禾輕飄的步伐緩緩靠近自己,又沉默的越過自己。京墨糾結(jié)許久,終于還是拉住了她。
“這是我的事情!阿墨,我是穆禾?。 ?p> 穆禾的聲音沒有多大,甚至語氣也都是輕軟的,可京墨卻聽出了里面的無可奈何與不容置疑。
是啊,她是穆禾,所以他才能認(rèn)識她、愛上她??烧且驗樗潞蹋麄儾艜饺缃竦木置?。他自己都放不下的責(zé)任,又怎么能強(qiáng)求她呢!
京墨偏了偏頭,固執(zhí)了一瞬,穆禾也沒有動作,任他拉著。
可是下一刻,穆禾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放開了,那個放開她手的人也一言不發(fā)。
穆禾忍了忍眼淚,沒有回頭,走了出去。
入目的紅,鋪天蓋地。
在火把的照耀下,僅存的干凈之地就是她的腳下一片。
穆禾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往前幾步,士兵在打掃戰(zhàn)場。其實那不是戰(zhàn)場,是斗獸場、是修羅場、是將她釘在恥辱柱上的誅心之場。
滿眼的斷臂殘肢、四處飄蕩的痛苦叫喊,穆禾甚至都沒有勇氣往那些無辜犧牲的百姓尸體身邊走。
她能想象的到,他們無一不是從安逸的夢境中被嚇醒,無一死時臉上不是滿是恐懼。他們都曾將自己當(dāng)做希望,自己也真的向他們發(fā)出過誓言!
以月神的名義立的軍令狀,穆禾輸?shù)靡凰浚?
茳晨
小茳:穆禾是大總攻,不要不信,我一定會寫一個他倆的番外,到時候就是霸道總裁穆三百六十五天調(diào)戲她的小嬌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