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別動(1)
于是,孟曉彤開始重新整理思路,反復思量著:
如何能夠再搭借著那一陣陣不自覺的劇烈咳嗽,以及不斷傳導出來的那一股接著一股的“寸勁兒”,來引發(fā)自己全身運動機能的共同協(xié)作呢?
而,與此同時,她還要讓自己先承受得住那些直達神經(jīng)末梢的刺痛感,才可以達成目標??!
或許是,被那些捆繩束縛的時間太長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貼在地面上的那半邊身子,似乎已經(jīng)略微有些麻木之感了。
可是,這種屬于正常現(xiàn)象的肌肉麻痹反應,是不會讓她放棄和妥協(xié)的。
孟曉彤明明知道,地面上可能是非常污穢不堪的;說不準,是某種隱蔽在地下的倉庫、或者是被人改造后的囚籠之類的地方。
反正,眼下,只要能夠活下來,比什么都強!
為了逃生,她已經(jīng)顧不上平日里自己那一絲小潔癖的衛(wèi)生習慣了,索性,就讓已經(jīng)蹭在地面上的那半邊臉,也成為一個重要的支點吧。
于是,孟曉彤便又一次地有意識地掙扎了幾下。
這一回,全身肌肉張弛活動的力度剛剛好,讓她不僅僅可以一點點地試著去側個身、翻滾個半下,而且,就連想要依靠著自己上半身的支撐力,讓她整個人從地上坐起來,也成為了一種可能。
可是,她全身這一動,不要緊。
讓孟曉彤完全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想要掙脫捆綁的內(nèi)在力量,還是稍加用過頭兒。
突然之間,孟曉彤就猛地意識到了,自己又被腿腳上那些繩索所帶有的倒刺兒一樣的東西,給刺勒得手腕兒、腳腕兒生疼生疼的。
與此同時,令她有些好奇與不解的是,那些應該隨之出現(xiàn)的細小“傷口”好像并沒有任何出血的癥狀。
那種痛感,反倒很像是被那種用來針灸的細長銀針、刺中了身體上每一處痛穴,一樣。
而,這種刺痛,似乎又能夠從手指尖、腳趾尖返回,再通過全身的經(jīng)脈,直達到她心臟的最深處。
咝~~~好疼啊!
疼得她,差一點,沒背過氣兒去!
這是她人生中從來沒有體會到的疼法,要比七年前“突然失去李子孟”的那種心疼,還要強烈上十倍、百倍!
“這就是,人在瀕臨死亡之前,都會感覺到的疼痛嗎?”
孟曉彤心中暗暗地問著,卻沒有誰能夠準確地回答她。
太疼了!
疼得她頭皮發(fā)麻,疼得她如鯁在喉,疼得她無法呼吸……
仿佛,那些勒住孟曉彤雙腳的捆繩上,到處都布滿了無數(shù)的毛鐵刺兒,扎到她的皮膚里之后,就像再也拔不出來了,似的。
但是,此時此刻,就算疼得她生不如死,孟曉彤依然十分樂觀。
畢竟,自打她能夠從九小寒的那一場噩夢中蘇醒過來之后,其實,她的雙手和雙腿,只要是接觸那些捆繩之處,早就已經(jīng)開始感到麻麻辣辣的。
只不過,她全身的感知覺系統(tǒng)恢復到正常水平,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
此時此刻,她自己的感知覺系統(tǒng)終于又“恢復”了,她又能夠重新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無論如何,這對孟曉彤來說,才是最好的消息,之一。
“那些,究竟是些什么鬼東西呢?”
就算是這個時候孟曉彤忍不住要罵人,她也只能暫時是用腦袋想的。
嘴上還不知道被黏著什么漿漿糊糊的物質(zhì),讓她言不能語!
不過,通過嘴角和嘴唇的觸覺神經(jīng),孟曉彤初步猜測:
這些東西,倒不像是,在驚悚影視劇情之中,那種常見的塑料膠條、或者臟了吧唧的破抹布、亦或是另類的皮帶或牙套什么的。
“真是疼啊——”
她心中的自言自語,也只能是她自己才聽得到。
“嘶——哼——疼!”
當那些捆繩自動勒緊的時候,那種從手指、腳尖蔓延至全身、最后直達心底的疼痛,讓她又忍不住地從舌根牙縫處悶悶地哼出了一聲。
而,這所謂的一聲,從旁聽起來,大概只也就是她從吱吱嗚嗚、哼哼呀呀的喉嚨里,擠出來的那么一點點由于聲帶震動所產(chǎn)生的嗓音,罷了。
但是,就在這個瞬間,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聲音。
這個聲音應該是從距離孟曉彤不遠的地方傳來,聽上去,微微弱弱、輕輕淡淡地:
“別動!”
乍一聽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幽靈般的回聲,似有似無,轉瞬即逝。
可盡管只有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在這種異常靜謐的環(huán)境下,著實讓孟曉彤渾身的汗毛冷不防地全都豎立了起來。
“嗯?是誰?誰在說話?”
可,隨后,周圍又變回此前那種死寂般的安靜,安靜得令人有些害怕。
“剛剛,應該是有個什么人,在和我說話吧?”
孟曉彤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的聽力出現(xiàn)了幻覺:
“該不會是自己的也是仍然尚未徹底清醒吧?莫非,自己還在半睡夢、半糊涂的狀態(tài)下,不成?”
她反復回想著:
剛剛對方的聲調(diào)語氣,是很慢、很輕的,而且,顯得還很虛弱。
當然了,也許,對方很可能本就也不是特意對她說的。那余音,如同空氣中的微塵一般,存在猶如不存在。
但凡是,孟曉彤稍加不留意,就一定會在剎那間將其錯過的。
她深知,自己的處境非常被動、十分危險。
在不知道身邊到底具體是個什么情況之下,她自然是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相對安全的上上策。
更何況,漸漸冷靜下來的孟曉彤也完全無法確定,那個聲音的來源,到底是人、還是別的什么……?。?!
因為,等到她再集中其精神來,重新立起耳朵、想要細細去循聲定位的時候,怎么也聽不到剛才那個聲音,所以,她才有些懷疑難定。
▽▽▽▽
孟曉彤忽然想起來,在20世紀50年代海外心理學的研究歷史上,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個非常著名的“麥克吉爾”感覺剝奪實驗。
該類實驗的研究方法多種多樣:
可以是對動物進行、也可以對人進行;
可以是對視覺、聽覺、膚覺等某一方面的簡單剝奪,也可以是多種感覺的全面剝奪;
可以采取佩戴面具、使用障目鏡、手腳套上防觸板、置于隔音室中、限制在床上、懸在水池中或者困在黑暗中等等多種方式和途徑……
如果孟曉彤被拿來做這種類似的實驗了,那么,眼下,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自己的嗅覺是暫時沒有被“剝奪”的。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在六十九年前,由加拿大麥克吉爾大學貝克斯頓、赫倫和斯科特是那位教授牽頭的這項心理學實驗,整個過程具體是怎么樣的:
很多被試者,在最開始的兩三天里,他們主要的生理活動就是睡覺和胡思亂想。
大多數(shù)人起初都會覺得,這每天20美元的高額獎金,實在是太好掙了;只要躺下來,睡睡覺、混混日子,不用做任何事情,也能夠輕輕松松把錢拿到手。
然而,接下來的時間,卻變得越來越難熬。
環(huán)境上的單調(diào)乏味、沒日沒夜的無所事事、缺乏社交的空虛寂寞,會讓他們感到越發(fā)的無聊和不安。
有些人開始出現(xiàn)注意力渙散,難以集中精神,情緒會變得焦躁難耐,智力水平和思維能力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干擾和損傷。
嚴重者,在生理方面、身體健康方面等,也發(fā)生了十分明顯的變化。
通過腦電波掃描結果的綜合分析,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包括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在內(nèi)的全身機能,基本都會出現(xiàn)異常、退化或者是活動失調(diào)等癥狀,甚至,還會出現(xiàn)“白日做夢”等幻覺的典型現(xiàn)象。
雖然,從客觀的角度來看,這項實驗在生理學、心理學等諸多方面都取得十分具有實證性的科研成果。
比如:
人類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為了保持機能的自我覺醒和維持正常的運行狀態(tài),特別需要并特別適于從極廣泛的持續(xù)刺激中挑選信息,獲得一定的質(zhì)與量的感覺輸入,例如光、形、色、聲、味、嗅、觸等刺激信息,是必不可少的,對機能的正常發(fā)展意義重大。
但,這些必需的多樣化感覺輸入,一旦低于或者超出某個閾限,都會導致心理上的紊亂;而,沒有了外界的刺激,沒有了看似簡單的真實感覺,人類不僅不會產(chǎn)生新的認識,就連正常的知覺、記憶、思維、想象等高級復雜的心理機能都得不到維持。
另外,結合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來看,認識環(huán)境是基于生理方面的需要建立起來的,但比物質(zhì)享受更迫切、更強烈、更高級的一種需要。個體一旦被剝奪了感覺,他們會漸漸地自我制造出“緊張”的狀態(tài),并越來越渴望求得解脫、重新回到擁有著豐富刺激信息的客觀環(huán)境中去。只有這樣,才更加有利于自我潛能的充分發(fā)揮、以及對其他高級需要的追求與滿足。
與此同時,這項實驗也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人類如果脫離了他們長期賴以生存的社會環(huán)境,心理狀態(tài)也幾乎不可能維持在正常的水平上,甚至,會嚴重影響到了他們的態(tài)度、動機、性格、價值觀等心理特征的層面。
然而,這項實驗由于太過殘忍、有違科學倫理,最終被整個心理學界叫停、禁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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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實驗被試者允許的情況下,姑且還會這樣吶;更何況,孟曉彤是在“被迫”的前提下,可能被置于了她本人并不知情的心理或精神實驗環(huán)境之中的。
那么,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對方這種行為,不僅有違科學倫理,還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這很可能已經(jīng)涉嫌違法了。
所以,無論她是被綁架了,還是在被進行什么特殊的試驗,她的身心,都是處于極度危險的情境中的。
所以,她必須得盡快找到保護自己人身安全的應對之策,才行。
可是,緊接著,又讓孟曉彤意想不到的是,她的那些“高知理論”的所有揣測和自我懷疑,在剎那之間,又都被顛覆了。
……
“剛剛,不是都叫你別動了么?!”
先前的那個聲音,不出意外地再一次“意外”的出現(xiàn)了。
它,就猶如一道橫空出世的閃亮霹靂,將周遭無比寂靜的黑暗之境劃開了無數(shù)的裂縫。
然而,接下來的這句話,對方卻像是低聲嘀咕的自言自語:
“哎,還,真是個不聽話的傻丫頭吶!我怎么這么倒霉,要跟你這么個笨蛋,一起上路啊?!”
什么?傻丫頭?笨蛋?
——拜托!她孟曉彤,可是燕北國大連續(xù)七年都得一等獎學金、拿名企offer拿到手軟的雙科研究生,好嗎?!
倒霉?一起上路?
——話說,對方只是不知道孟曉彤的真本事,只要她能夠解綁、擺脫掉手腳上那些刺繩的束縛,之后,讓誰上路,還說不定呢?
半身坐起來、雙手背后、雙腿蜷在地上的孟曉彤,又嘗試著微微地動了動自己的身子骨。
可惜,還是扎到心底里的那種疼……
疼得她又彎腰下去、側躺回了地上。
嗯——疼!
“那是,捆妖藤……你越掙扎,它們勒得越緊,刺得越深,最后……”
那個虛弱的聲音,語調(diào)越來越低沉,在最關鍵的要命卡點上,卻突然中途停頓了下來。
就好像是,一個身藏著重要秘密線索的將死之人,非得在自己彌留之際,最后的最后,“誓死”也要給后世殘留下,一個意猶未盡、包涵有巨大懸念的那半句遺言,似的。
——常常,他們的潛臺詞,大致就是這樣:對,這個“謎底”,你們眾人就憑著各自的本事,去“猜”吧!??!
然而,就在對方這幾句的斷斷續(xù)續(xù)之辭、聲調(diào)和氣息越來越低弱的整個過程中,聽覺能力無比敏銳的孟曉彤,猛地意識到了什么。
就算是,此時此刻,她身處于某種特殊場景下的心理學實驗過程中,就算是把她其他的感知覺和思考能力都被剝奪了,就算是對方的聲色和語氣再微弱、再無力,對于這個深藏于自己記憶里二十四年之久、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孟曉彤也足以能夠辨識得十分清楚和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