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白衣男子(9)
“在小六爺面前,小的自是不敢欺瞞的。只是,一路走來,小六爺沒有問話,小的必然不能造次僭越!古人云‘非禮勿言’么?!?p> “還挺懂規(guī)矩!”
一邊點頭說著,皇甫安倍感滿意,便一邊又舉起了夜明珠,開始帶著九小寒繼續(xù)往這天然溶洞中深處走去,
“你且說來聽聽,你感覺,這里都有哪些奇怪之處啊?”
九小寒頓了頓,說道:
“小的要是實話實說地回小六爺。小六爺可以先贖了小的‘口無遮攔’之罪,才是啊?”
“好!你盡管直言,便可!以后,別再那么多無用的廢話了!”
“是!縱使,小的現(xiàn)在如同是巧婦無米之炊啊!”
九小寒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可是,唉……這里的怪象門道,可是說來話長??!”
“都這個時候了,你在我面前,還吞吐個什么勁兒???有意思嗎?”
皇甫安催促著,
“恕你無罪,你就速速長話短說吧?!?p> “是!”
九小寒上前半步,跟緊了皇甫安,二人一前一后走進(jìn)了一條狹長之處,
“這里號稱是蚺帝墓,小的一路走來,還沒有見到那蚺帝的棺槨在何處。那么,小的就一直在揣測,小六爺為何深居淺出的,還要佯裝成這般模樣、與那些死囚們一同于此苦作……莫不是,只為了那些巖石縫里的硫磺石、和那些用來陪葬的上古遺物寶貝嗎?”
“嗯……有意思!很有意思!”
皇甫安點了點頭,居然對九小寒如此足夠的細(xì)心而頗感意外,
“你接著說……”
“這里很怪,不僅僅在于這些鬼斧神工的奇觀異景,從那牢籠所在的密室,途徑那謝謝彎彎曲曲的大小地洞,再到此刻小的與小六爺正在身處的這個溶洞之中。”
“嗯!”
“一路上,手邊的巖壁、腳下的土層、鼻間的氣息,就算是再簡單地分為粗糙光滑、硬實松軟、干燥濕潤,這相互交叉歸類起來,也至少出現(xiàn)了七、八種不同的景致?!?p> “嗯!”
“小的眼力確實不濟(jì),但這耳力、和這嗅覺,卻反倒派上了更多的用場……小六爺帶著小的走過的各處,大都是工匠精心開鑿而成的精細(xì)痕跡,哪怕是有些容易脫落的石屑碎末,那也是為了適應(yīng)那個區(qū)域的氣道濕度而故意為之。同時,小的粗粗?jǐn)?shù)了一下,那些洞穴彼此相聯(lián)的結(jié)點,應(yīng)至少有一百零八個交錯彎處……這個數(shù)目、以及洞穴中的精致程度,都絕非是盜墓人所為!”
聽到九小寒如此直截了當(dāng)之言,前面的皇甫安突然停住了腳步。
九小寒正分析到了興頭上,小腦袋一下子便撞上皇甫安結(jié)實的后背上:
“啊喔!好疼!”
皇甫安似乎是在笑著,但語氣卻是冷冷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陰森森的:
“那在你看來,若不為盜,那么,本王數(shù)日周旋在此,又意欲何為呢?”
還真是明人不說暗話啊,九小寒的那顆小心臟,這一霎那間,立刻就提到嗓子眼兒了。真的是應(yīng)了那句話:伴君如伴虎,就算活著也是半截身子已入土啊。
這還用問嗎?既然,不為了“盜寶”,那就是為了“守寶”和“護(hù)寶”嘍?
盜取和守護(hù),其實是相輔相成的。沒有盜,就不需要守;而,有了守,只會適得其反,吸引盜來得更多。
“小的,自是無法揣測小六爺?shù)某踔源笾尽!?p> “嗯!這倒是!不過,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心懷大志之人?”
“俗話說,上到大國城池,自有遠(yuǎn)之思慮,小到小家門戶,也自有近之憂患啊。”
“呵呵~~~”皇甫安聽得有滋有味的,抿了抿嘴角,微微彎起了一個似有非有的小弧度,“果然,是妙人自有妙語啊,你繼續(xù)說!”
九小寒一邊小心翼翼地挪著小碎步,一邊跟在皇甫安的身后,走出了那道狹窄的峭壁縫隙。
“但是,小的以往在幾本閑散雜書中讀到過,古人也常有在先族墓穴中、天然深洞里大量儲備物資的慣例,一來是為了祭祀行禮之用、二來是為了以應(yīng)不時之需,比方說戰(zhàn)爭亂世、突發(fā)災(zāi)害、季節(jié)變化,如此之類……而,這,三來嗎……”
“如何?”
皇甫安捋了捋額前的一縷碎發(fā),別在自己的耳鬢處。他倒是想聽聽,身后這個還算有點腦子、有點見識的“擅闖者”那張小狗嘴里還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九小寒怎么能夠就這樣如實直接拆除了小主皇甫安的心思呢?!
要是,這小郡王不為盜取、不為守護(hù),那就只剩下兩種可能了……
然而,這兩種可能,說出哪一個,恐怕,自己都會活不成的!
隨即,九小寒暗自感到,心中再次如冰錐刺入一般冷透。
自從,有史料記載的不同地域、各階段歷史典籍之中,都曾經(jīng)有過類似的記錄,有的是濃墨重彩的詳細(xì)文字、有的則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九小寒聽聞,一些位高權(quán)大的達(dá)官顯貴,甚至是王侯將相,由于生前過于聽信了貌似有著各種神通的“奇人術(shù)士”,會選擇將自己以及家人死后的墓穴建立在其他風(fēng)水考究、保存尚好的古墓之中或者是之下。
將自己以及家族的墓穴建在歷史古墓之中或之下,這樣做,是以便于借助那些多年已形成的墓氣道運來掩飾、保護(hù)或是滋養(yǎng)著自己和家人的尸身,還有那些價值連城的陪葬品。有的是期望靈魂入了地府之后還能繼續(xù)當(dāng)權(quán)當(dāng)勢,有的卻是期望死后可以升天得道、成仙成神。
反正,包括那些有錢人、掌權(quán)者在內(nèi),就算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沒有一個人,會巴望著自己不得好死、尸骨未寒的!
這天底下,能夠像自己師父那樣對生死之事看得足夠通透的,實在是鳳毛麟角的。
然而,如今的師父既沒有“仙逝羽化”,也沒有任何蘇醒過來、恢復(fù)意識的體征,只剩下那時有時無的微弱脈息和心跳。九小寒的近憂與遠(yuǎn)慮,別無其他,就是要想辦法救活師父啊——如果,未來救不成,也得為師父守孝七年。只要一想到師父,九小寒的心頭又是好一陣的疼。罷了……先不要想了。
“誒,九小寒,你倒是說說看啊……”
皇甫安見九小寒突然語塞在那里,連忙催促著道。
如果說,這小郡王是為了想借用此地宮里的風(fēng)水格局來“藏尸”、“養(yǎng)尸”的話,那他就只可能是為了他自己,應(yīng)該和他的父王皇甫若舟毫無關(guān)系的!
可是,眼瞧著,皇甫安的年紀(jì)也就比九小寒大不了幾歲的模樣,現(xiàn)在就急著考慮自己的身后事,是不是難免為時尚早了些呢?
如果說,他也不是打算讓自己死后在這里頤養(yǎng)地年、大增陰壽的話;那么,他就是在盤算著……
——要“反”吧?!
以皇甫安當(dāng)下作為義安郡城主之三嫡子的獨特身份,和那些遠(yuǎn)在天都名府的王爺們所能擁有的尊貴地位、榮華奢享,幾乎是可以同日而語的。
倘若,他真的是想要“反”,那么,他要么是想“反”了他的父王;要么,就是“反”了……
天都名府的……那位君上?
——喔,我的天呢!
再往深了說,九小寒可就不敢想得太仔細(xì)了。
不管,這位小六爺是準(zhǔn)備與此死后“藏尸”、入地升天,還是蓄勢待發(fā)、反他立我,九小寒要是一直跟著他,定會死無葬生之地的。
然而,她剛剛意識到了這一點,就在自己慌神兒的這一瞬間,忽然感覺自己的后脖頸處,不知道被什么人給吃了一掌。
然后,她就昏倒了。
▽▽▽▽
那一雙清澈卻絕望的眼睛,正流著藍(lán)色的淚……
他的胸口,被那人手中名為“孤觴”的上古神劍,刺穿了……
“離勿,我恨你!我生生世世都不會原諒你……”
話音未落,他便化身一株血色藍(lán)枝花,墜入了忘川澗……
九小寒感覺自己的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可,卻仍然沒法子讓自己立即從夢境中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的余光,所轄之處,是擺在房屋中央的那一大盆燃得正旺的火炭。
倚靠在窗邊的皇甫翊聽到床上的動靜,便回了頭,輕聲問道:“醒啦?”
瑩瑩灼灼的炭火,將自己救出的那位狼狽將死的“狼窩”少年依然毫無血色的臉龐,映得紅彤彤的。
此時,少年早已褪去了原本那一身臟舊臭的黑狼皮大氅,換之以玄青色的錦緞長袍、搭著一條純白色的毛絨披肩,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的垂著。
九小寒頓時從床榻上起了身,雙臂虛弱地支撐在身體兩側(cè),他望著那少年煥然一新的音容笑貌、著裝打扮,竟被驚怔住了半響。
一時之間,九小寒整個人猶如是游離去了仙界一般。他心中暗嘆道:
這小哥兒……是何等尊貴之身份?或許,莫非乃,墜入凡間狼洞歷劫的仙人?
“你……你的傷……”九小寒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從上到下、貌似已經(jīng)完好無損的少年,“無礙了?”
皇甫翊笑了笑,按在自己先前那兩處心肝上的傷口位置:“小恩人的藥,委實,很神奇啊!已經(jīng)止血了!”
在狼洞里,就算沒有這“小恩人”他那份自制的止血藥,僅憑著皇甫翊自身極為強大的傷口康愈能力,恢復(fù)到未受傷之前的身體狀態(tài),根本用不了幾個時辰。
然而,相反的,可偏偏就是因為,這“小恩人”如此救人心切無極限地“大發(fā)慈悲”,又是搭救他、還愣是非要背著他一起逃出狼洞的,才使得他的心肝上那兩處傷口反而被震得又裂開了。
隨后,在洞外,“小恩人”不省人事,他只能獨自和一群雪狼生死斗毆了一番,那原本剛要愈合的傷口,又被反復(fù)撕扯,恐怕,痊愈還需要再等個兩三炷香的時間。
可,關(guān)于這些,皇甫翊一直都是只字未提的。
猛然間,皇甫翊快步來到榻邊,湊近了“小恩人”這張俊美的面容,仔細(xì)端詳了半晌之后,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九小寒那雙已經(jīng)從白目變回來藍(lán)瞳的眼睛上。
此前,在狼窩里,光顧著救人出洞,九小寒背起這少年的時候,卻只注意到對方身體的分量很輕,卻不知道對方的身高居然如此修長。
四目相對之時,九小寒被對方顯得有些強勢的氣場給震懾住了,心里有些毛毛的。平時里,和一眾師兄弟也有常有如此近距離的相處,可,從未有過眼下這般的局促不安、脈息不穩(wěn)。
九小寒雙拳緊握,盡量讓自己一動不動,可,還是隨著對方的漸漸靠近,全身不自覺地而緩緩向后方傾斜下去。
直到快要貼近榻上的時候,九小寒趕緊雙手交叉,用手背擋住自己的雙眼:“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然而,不料,他的腰背,頓時,便被對方一雙冰涼的手掌環(huán)住。只見,那少年順勢將九小寒往自己懷里一帶,九小寒又重新坐直了起來。
結(jié)果,卻只聽到那少年饒有興致地淺笑了一下,直截了當(dāng)?shù)刭澝懒艘痪洌骸靶《魅?,你這雙眸子,生得委實美?!?p> 話音未落,少年又回到了窗邊、有些慵懶地倚在欖欞上,遙望著遠(yuǎn)處朦朧在雪霧之中的清心山和忘川澗的輪廓。仿佛,他原本就是那副潑墨山水畫中之人似的。
九小寒的師父“無為子”道人,曾經(jīng)這樣說過:孤兒目藍(lán)瞳,天生志不窮,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那雙藍(lán)瞳,既是九小寒與生俱來的特異能力,也注定會在未來助九小寒成就大事;當(dāng)然,也可能是成為危及他性命的軟肋和弱點。
就比方說,前一日,逃出狼窩之后,九小寒趕上的那場大暴雪。
固然,在狼洞中和巨型黑狼群搏斗時,九小寒的身上也著實受了些皮外傷的,可是,令她在洞外突然昏厥的,并不是那些傷痛和失血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