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弁慶
“為什么要走這條路？”
好不容易睡醒的銀杏迷迷糊糊地跟著大家走了一段后，便向拿著地圖領(lǐng)路的早坂奈央發(fā)難道，直率地表示了不滿，“左邊山路不是更近嗎？還能早點到村莊休息?！?p> “左邊路不好走，右邊平坦些?！痹幺嗄窝肟戳搜劢翊ㄊ显?，后者的腳上已經(jīng)磨起了泡，走路都顯得有些別扭。不過為了在銀杏面前裝男人，倒是沒有表露出來——但這瞞不過服侍他多日的早坂奈央。不過，早坂奈央的目光卻出賣了他，銀杏一眼就看透了他在想什么。
為了自己能夠偷懶少走段路，銀杏裝出一副瞧不起似的語氣，向今川氏元問道：“城里人走不貫山路？”
戀愛中的男性素來是一激就中，今川氏元果不其然搖頭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少走段路挺好的，就依小姐的?！?p> 于是，一行人繞向了左邊的山路。路途崎嶇難行，碎石遍布，今川氏元拄著拐杖都頗為吃力。倒是銀杏，雖然穿著布裙，但是步伐卻很是輕盈，讓今川氏元羨慕不已。
繞著繞著來到一條頗寬的山溪邊，溪上只有一座小石橋。在這偏僻的山林里，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人煙?？墒窃谶@橋上，卻靠著一個虎背熊腰的布衣青年。他穿的頗為隨意，褲子也磨破了幾個洞。雖然有攜帶武器，卻不是別在腰間的武士刀，而是背在背上的兩把大得夸張的劍。他身旁放著一個大背簍，里面橫七八豎地扔著十幾把武士刀。
“賣刀的？在這種地方？”早坂奈央困惑地自言自語道。
“我看倒有點像在‘刀狩’的武藏坊弁慶?！苯翊ㄊ显χ_起了玩笑，“當(dāng)年武藏坊弁慶在京都刀狩，決定奪取千把武士刀。他就守在五條大橋上，路過的武士想過橋就必須和他單挑，輸了就要把刀奉上。就在他收集了九百九十九把時，卻遇上了九郎判官源義經(jīng)，向他發(fā)起挑戰(zhàn)。然而九郎判官在橋欄上紛飛，武藏坊弁慶雖然力大無窮，卻始終沒能碰到九郎判官，最終力竭認(rèn)輸，成為了九郎判官最忠心的手下而追隨終生?！?p> “哈哈，那他為什么不先扔掉一把太刀，留著九百九十八把，去和九郎判官打。按照故事的套路，他只有差一把的時候才會輸，那他不就能贏九郎了？”銀杏也在一旁笑著打趣。
“那邊的！”靠在橋上的那人注意到了橋邊歡聲笑語的一行人，抬起手直指著面門大喊道，“要過橋，把刀留下。不想留刀，就打贏俺?！?p> “??？還真是弁慶？”今川氏元聞言樂了出來，而一旁的中杉虎千代卻是躍躍欲試就想上前，“我去會會他?！?p> “干嘛白費力氣，還有可能受傷?！苯翊ㄊ显话褜⒅猩蓟⑶Т嘶貋?，就要往邊上走，“咱們繞路便是?！?p> “就是?！便y杏發(fā)現(xiàn)自己為人處世的風(fēng)格居然和今川氏元莫名搭調(diào)，“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逞一時之快而生是非？”
“其他幾座橋都被小爺俺拆了，別想了?！睒蛏夏侨丝吹揭恍腥俗鲃菀?，便大喊道。
“都是石橋，怎么可能一個人拆掉？”中杉虎千代冷笑著搖頭，“休要唬人?！?p> 那人也不多話，從背后拔出一把巨劍，隨手向石橋的欄桿掄去——就仿佛在拿筷子夾菜一樣隨意，連發(fā)力的動作都沒做出。但一聲巨響后，那段石制欄桿已經(jīng)被劈得粉碎，碎石滾下山溪，濺起一人高的水花。
“好家伙?！苯翊ㄊ显刮艘豢跊鰵?，被眼前這人的蠻力給嚇了一跳，“看來真得繞路了?！?p> “想繞路過河，就只能沿著你們來時的那條山路走回去，繞一大圈?！蹦侨税汛髣χ匦虏寤貏η?，抬手往今川氏元背后一指。今川氏元回頭看了眼那段不愿意再回想哪怕一秒的陡峭山路，又動了動腳趾感受了下腳底的水泡，二話不說就迎頭向橋上走去。銀杏看出了今川氏元的小動作，忍俊不禁。
“真是沒辦法吶?！薄罢媸菦]辦法呀。”
今川氏元和銀杏異口同聲說出了同樣的口頭禪。只不過前者在抱怨，后者在挖苦。今川氏元回頭，和銀杏相視一笑。
“哎？先生，不繞路了嗎？”銀杏又挖苦了一句。
“不繞了，還是正面闖比較方便?！苯翊ㄊ显晦陕涞脤擂尾灰眩坏酶尚χ貞?yīng)道。
“攔路者，報上名來?！苯翊ㄊ显跇蚯巴Ａ讼聛?，向那人高聲問道。
“吉良瑋成?！蹦侨税寥粓笊狭嗣?。
“吉良？”見對面談及了今川家曾經(jīng)的宗家，今川氏元一下子來了精神，“土佐吉良還是三河吉良？”
“額…”吉良瑋成明顯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那個地方離得更近，“三河吉良?！?p> “那是東條吉良、西條吉良還是北條吉良？”今川氏元又問道。
“北條吉良?！奔棘|成又選了最后一個。
“根本沒有北條吉良啊，編出來詐你的啦?！苯翊ㄊ显勓詨男ζ饋?，“哪有武士不配武士刀的？吉良先生分明就是冒稱名門之后?！?p> “關(guān)你屁事？小爺就叫瑋成還不行？”吉良瑋成被今川氏元問得不耐煩了，“打還是不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問？你自己說說你從上來到現(xiàn)在，除了問還干了什么？”
“這么說你不是武士，也不需要守武士一騎討那些麻煩的繁文縟節(jié)？”今川氏元輕松地笑道。
“武士個屁，小爺俺是戰(zhàn)士，天下第一狂戰(zhàn)士?！奔棘|成徹底忍不住了，身體一靠欄桿便站了起來，右手舉起，從背后抽出那一把巨劍，狠狠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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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氏元輕巧地躍上橋梁，正準(zhǔn)備自報姓名。不過吉良瑋成顯然不是一個武士，沒有互通姓名的習(xí)慣，抬手一劍就狠狠劈來。今川氏元也不硬擋，腳下步伐一變，一個側(cè)身讓過這一擊。巨劍狠狠地劈在石橋上，發(fā)出一聲巨響，在堅硬的橋面上砍出不小的一個坑。
“這劍得有多沉…”早坂奈央在后面看得嚇人，生怕今川氏元有個閃失。
“五郎他的選擇很明智，這種力道的敵人根本沒有硬抗的余地，只有閃避一條路?！敝猩蓟⑶Т掳?，微微頷首贊道。一旁的銀杏卻是笑著搖頭，“依我看吶，他只是想起了剛才九郎判官戲弄武藏坊弁慶的故事，所以也想‘角色扮演’罷了?！?p> 不得不說，還是銀杏更懂今川氏元。此刻的今川氏元就在橋梁上輾轉(zhuǎn)騰挪地回避著吉良瑋成的攻擊，一次格擋都沒有，甚至都沒將刀從刀鞘里抽出來過。
“為什么不格擋？”吉良瑋成趁著攻擊的間隙大吼著問道。
“你那劍力道那么重，我怎么格擋？再說了，明明能躲開的事情，為什么要浪費氣力格擋？”今川氏元仗著自己長年累月踢蹴鞠練就的腳步和身法，肆意妄為地閃躲——在平日的劍術(shù)修行里，他也更偏好閃避而非格擋。
“好，躲得開是吧?！奔棘|成冷哼了一聲，隨后抬起左手，將背上的另一把巨劍也抽了出來，上前一步，大吼一聲的同時雙劍齊揮，頗有開天辟地之勢。兩把劍的攻擊范圍比一把劍大了一倍不止，今川氏元沒辦法再依靠小碎步調(diào)整，只得猛地向側(cè)邊一躍，調(diào)到橋欄桿的石獅子上躲過這一擊。雙劍落地之時，又是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隨即煙塵四起。
飛塵間，只見吉良瑋成轉(zhuǎn)身蓄力一劍砍來，那勢大力沉的厚鋒仿佛將空氣撕裂，把彌漫在橋上的煙塵一掃而空。今川氏元借著剛才下蹲的勢頭，猛地向上一躍。下一刻，就聽到腳下傳來炸響，剛才蹲的那個石獅子已經(jīng)被兩劍砍碎，碎石飛濺。
今川氏元剛一落地，吉良瑋成又是兩劍先后砍來。今川氏元猛地向前一躍，以一個驚人的動作從兩把劍鋒間扭身穿過，毫發(fā)無損——但巨劍掀起的劍氣卻把他的衣服劃破了幾個口子。還沒等他站穩(wěn)腳跟，吉良瑋成又跟上兩劍。今川氏元猛地借力一個前空翻，再次讓對方的攻擊落空。
小小的窄橋上，奈何吉良瑋成的攻擊多么兇猛，卻始終無法打到今川氏元——后者的刀從開始到現(xiàn)在就一直安然插在刀鞘里，連拔出來的意圖都沒有。他此刻正自在地立于欄桿之上，雙手抱胸，悠然看著幾步外的吉良瑋成。
吉良瑋成被戲耍得有些惱羞成怒，不管不顧地雙步向前，一左一右兩劍封住了所有騰挪的空間——但這種打法毫無疑問是中門大開，如果今川氏元現(xiàn)在拔劍直刺面門，吉良瑋成就只能一命換一命了。不過今川氏元顯然沒有這樣的打算，而是向后一個后空翻，直接躍下橋去——卻沒有傳來落水的聲音。
吉良瑋成不明所以，但是兩把巨劍已經(jīng)無法收住，重重地砍在了欄桿上，幾乎將石橋右側(cè)的欄桿全數(shù)砍斷，無數(shù)碎石沙塵驟然騰起。還沒等吉良瑋成收劍，就只見煙塵里那矯健的身影一閃，今川氏元單手扒著橋邊，以驚人的核心力量從橋下翻身而上，借著扭身的機會，抬腳大力抽射，將一塊下落的碎石踢向吉良瑋成的面部。
“中?！彼槭w出之際，空中翻滾著的今川義元瀟灑地打了個響指，食指直指碎石的軌跡。
吉良瑋成躲避不及，被一下子踢中胸口，狼狽地連連后退多步，胸前的衣襟也被撞破了一大塊口子。
“我說，瑋成啊，你這架不能這么打啊?！苯翊ㄊ显痉€(wěn)了身子，在煙塵里嗆了好幾口，掏出青邊折扇使勁扇了扇，隨后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石橋，“你不是還指望這渡橋來‘刀狩’呢嗎？要是把橋打壞了，你去哪里打劫？”
“那你以為之前幾座橋是如何塌的？”吉良瑋成站起了身，沒好氣地應(yīng)道，“都是這么打塌的?！?p> “那么，還要繼續(xù)嗎？”今川氏元笑著問道。
“不必了，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對手?！奔棘|成把雙劍插回背上的劍鞘，草草抹了把額頭上的血。
“天下第一狂戰(zhàn)士，居然認(rèn)輸了嗎？”今川氏元著實有些意外。本來吉良瑋成那囂張的態(tài)度，還讓他以為這次不把對面的體力耗光是無法善了了。
“技不如人，輸了就是輸了，現(xiàn)在是天下第二狂戰(zhàn)士了?！奔棘|成干笑了兩聲，隨后便大度地一抬手道，“請過吧?！?p> “馬上，先等我一下，你這個過橋權(quán)限沒有時間限制的吧？”今川氏元一邊再三確認(rèn)著，一邊快步走到小溪河岸邊，捧起水來開始洗自己被煙塵弄花了的臉和胳膊。
“臟死啦…這打法是真的嗆得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