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國政（7）

　　“來吧，今川殿下，和我們重修舊好吧，北條家立刻就把河?xùn)|奉上?！北睏l幻庵伸出手來，向今川義元的方向探去，“就和之前幾十年一樣，讓我們兩家并肩作戰(zhàn)，不辜負(fù)先輩們的情誼。今川家和武田家的交情也沒有很好吧？不過是剛剛因利聚首的死敵罷了，有什么值得留戀的？只要和我們重新結(jié)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還是說，你寧可和北條家血戰(zhàn)一場，犧牲無數(shù)，也不愿意答應(yīng)這個條件嗎？”

　　今川義元低著頭沉默許久，故作猶豫地微微顫抖，半晌后，他才緩緩地低聲問道：“如果我……今川家和北條家重新結(jié)盟的話，你們真的會把河?xùn)|還給我們嗎？”

　　“是啊，北條家答應(yīng)你，我們的時間不多，快點定奪吧?！?p>　　北條幻庵和北條氏康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今川義元，看著他緩緩抬起了頭，臉上浮現(xiàn)的卻是惡作劇得逞般的笑容：

　　“但是，我拒絕（搭嘎，口頭哇路だが、斷る）?！?p>　　“什么？”北條幻庵和北條氏康難以置信地皺眉。

　　今川義元則是哈哈大笑起來，抽出腰間折扇，悠閑地給自己扇了扇風(fēng)，“騙你們的，剛才都是我裝的，從一開始我就不會答應(yīng)這種條件?！?p>　　“我就知道，害得我白擔(dān)心一場，耍我，五郎你真是一點都不爽快！”一旁如釋重負(fù)的武田晴信也是大笑起來，得意洋洋地看著北條幻庵和北條氏康，“你們這些相模的老滑頭，以為五郎是和你們一樣老奸巨猾的政客嗎？他就是個瀟灑率性的便宜家督！”

　　“是啊，背叛這種可恥的事情，我棄若敝履，怎會自己去做？”今川義元笑著向武田晴信的方向打了個響指，“哪怕是為了妻子，我也會不會和她的娘家兵戎相見啊，更不會殺他的父親和弟弟啊。不然豈不是活成了她最討厭的那樣？”

　　“都是什么鬼……”北條幻庵恨不得把自己的念珠扯碎，咬著牙低聲道，“今川殿下，您是認(rèn)真的嗎？”

　　“別在挑撥離間啦，臭和尚！”武田晴信使勁一拍桌案，大喊著抗議道，“一句話，河?xùn)|交不交？不交就準(zhǔn)備去打仗吧！等著小田原城陷入一片火海吧！”

　　“是啊，痛快點！”今川義元也配合著武田晴信，提高了音調(diào)給北條家施壓，“河?xùn)|地區(qū)奉還，再把河?xùn)|地區(qū)的人質(zhì)交回來，一口價?！?p>　　“休要欺人太甚！”北條氏康已經(jīng)炸毛了，卻被北條幻庵死死拉住。后者明白，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談崩——否則最虧的是北條家自己。武田家這么急著拱火，把談判推向死胡同，就是因為他知道一旦談崩了，最賺的就是武田家。

　　時間已經(jīng)到了傍晚，越往后拖北條家越虧。如果明天早上還不能啟程回師的話，就來不及救援小田原城了——留給北條家的時間不多了！而北條家之前之所以能不慌不忙，仰仗的全是那個北條家自以為只要提出就可以奏效的底牌——誰曾想?yún)s被今川義元干脆利落地拒絕了。遭遇重挫后，北條幻庵已經(jīng)方寸大亂，急得光頭上全是汗。而北條氏康更是已經(jīng)失去了冷靜，眼看著無法繼續(xù)談判了。

　　“今川殿下，駿東郡關(guān)系到北條家命門，無論如何都不能改，還請您高抬貴手，通融一二。其他的方面，北條家會盡量補(bǔ)給今川家的！只要不過分，什么都可以！”

　　北條幻庵言辭懇切，幾乎是俯身在向今川義元求情了。

　　“如果我……答應(yīng)把駿東郡留給北條家。北條家真的會……什么都答應(yīng)我嗎？”

　　今川義元模仿起了剛才的語氣，再次開口道。

　　這聲線一出口，北條幻庵就已經(jīng)緊張地開始發(fā)抖，生怕今川義元又來一句“但是，我拒絕”。他此刻內(nèi)心不由得惱怒萬分——自己一個談判了半輩子的老外交僧，怎么會在一個新人面前忐忑成這個樣子？

　　“那好?！苯翊x元滿意地大笑起來，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條件娓娓道來。

　　·

　　善德寺談判結(jié)束后，回到營內(nèi)的太原雪齋仍在品味著今川義元最后提出的條件。

　　“要北條家的清水水軍交出所有戰(zhàn)船，還有他們租來運(yùn)輸?shù)?00條商船……承芳你是怎么想出這種奇怪的點子的？”

　　“老師想聽真話還是假話？”今川義元笑嘻嘻地問道。

　　“先來假的吧，臭小子。”太原雪齋笑著搖頭，在馬扎上坐了下來，拿起桌上早坂奈央沏好的茶水想喝，卻發(fā)現(xiàn)稍微有點燙。

　　“清水水軍一旦交出船只，我們興津水軍的實力就將暴增，同時也此消彼長地消滅了競爭對手。整個駿河灣乃至東海道都將在我們控制之下，往來的商船都要向我們交一份過路費(fèi)，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錢啊。再加上我們要來的這500條商船，咱們可以拿他們?nèi)芎ＹQ(mào)，還可以去東北跑海貿(mào)，往來又是數(shù)不勝數(shù)的收益。”

　　今川義元搖了搖手指，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而且北條家明顯更重農(nóng)業(yè)而輕商業(yè)，重土地而輕海洋，對制海權(quán)和水軍不怎么在乎，我這樣的條件他們答應(yīng)起來也很爽快?！?p>　　“不錯，能有這份遠(yuǎn)見，相當(dāng)不錯。等我們控制了整片海疆，再把海貿(mào)跑起來，興津港和江尻港就會成為東海道最大的商業(yè)港，甚至和堺町、石上町齊名。這里面的收入，足以頂上一國乃至數(shù)國的領(lǐng)土產(chǎn)出?！碧S聞言連連頷首，給今川義元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為師我教出來的得意門生?！?p>　　太原雪齋說的沒錯，今川家一向以鼓勵航運(yùn)出名。在《今川假名目錄》里，就專門廢除了駿河、遠(yuǎn)江的航運(yùn)稅，還要求保護(hù)漂流船只的財產(chǎn)權(quán)。

　　“那真話呢？”太原雪齋沉醉于“桃李滿天下”的錯覺后許久，才想起了今川義元還有真實的原因沒說。他一邊飲茶，一邊問道。

　　“我想給銀杏買金平糖，好像必須到堺町才有買，路上海盜太多，所以需要水軍護(hù)航。”

　　“噗——”

　　太原雪齋氣得一口茶水噴到了今川義元的衣服上，后者看著被黃色茶水弄臟的白衣服，瞬間也是氣得不輕。

　　“你這鉆到美人被窩里就爬不出來的臭小子！”

　　“你這邋里邋遢還整天弄臟別人東西的臭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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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家達(dá)成合意后，北條幻庵、北條為昌作為人質(zhì)來到了今川家軍中，今川軍和武田軍讓開道路。放北條軍歸去。而武田晴信也通知武田信虎撤兵，在北條軍抵達(dá)之前撤回了甲斐。

　　天文六年（1537）11月13日，北條家向今川家移交了庵原郡、富士郡中豪族的人質(zhì)，蒲原家、富士家、今宮家等豪族回歸今川家。富士家當(dāng)主富士信忠親自來今川館向今川義元謝罪，今川義元自然也不會難為這位忍辱負(fù)重的忠臣。他給富士郡加封了領(lǐng)地，授命其擔(dān)任富士郡郡代，替今川家監(jiān)視富士郡、駿東郡邊境上北條軍的動向。

　　完成了人質(zhì)和領(lǐng)土交接后，今川家放回了北條幻庵。之后，北條軍也將允諾給武田家的糧草送至邊境，同時將500艘商船和清水水軍的船只停泊在了富士川出?？谔?，由興津水軍全數(shù)派人開回。多余的船只讓興津家的人手和港口都應(yīng)付不了，今川義元于是提拔了伊丹元扶作為另一位船大將，在江尻港附近筑造軍港，停泊北條家移交的船只。一切交接事項全部完成后，今川家放回了北條為昌。

　　收復(fù)了半個河?xùn)|，繳獲了大批船只和軍餉，勉強(qiáng)也打消了之前被他自己煽動起來的不滿情緒。今川家于是厲兵秣馬，準(zhǔn)備撲向遠(yuǎn)江，一舉消滅遠(yuǎn)江叛軍。誰曾想天不遂人意，東海道突然遭遇了幾十年難遇的大雪，道路盡數(shù)被阻，今川家也只得遺憾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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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文七年（1538）1月27日，今川館天守閣。

　　冬天里，有了暖和的被子，沒了刺眼的晨光，銀杏的懶覺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不到午前是絕對不會醒的。不過今天，她倒是被那熟悉的甜味誘醒了。

　　“早安呀，先生……”銀杏迷糊地睜開了眼睛，捋了下額前的亂發(fā)，卻忽然發(fā)現(xiàn)了站在門口的今川義元手里的東西——金平糖。那是今川家的海貿(mào)船隊，從堺町最新運(yùn)回的貨物。

　　“唔！”銀杏一下子坐了起來，可是隨之而來的寒風(fēng)讓她打了個哆嗦，又縮回了被子里去，嘟囔著道，“先生，把糖果給我?！?p>　　“起床了就給你?！苯翊x元壞笑著提出了條件。

　　“不要嘛，先生~”銀杏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嘟著嘴撒起嬌來，“你拿過來給我吃?！?p>　　“不行?！苯翊x元仍是笑著，似乎頗為享受銀杏的撒嬌。

　　“要嘛要嘛！”銀杏在床褥里打著滾，見今川義元還是不為所動，就皺著眉嗔怪道，“哼，不吃就不吃，真是沒辦法呀?！?p>　　“真不吃了？”今川義元見銀杏這么快就放棄了，不由得有些遺憾。

　　“苗苗！沖！”

　　銀杏見今川義元一松懈，立刻喊了一句。只見邊上的柜子上跳下一只小貓，一口把金平糖從今川義元手里搶走，叼過來送到了銀杏手上。

　　“哼~”銀杏滿意地把金平糖送入口中，獎勵般地擼著喵喵的毛，同時得意洋洋地看了今川義元一眼。

　　“苗苗，竟幫著媽媽，壞孩子?！苯翊x元笑著蹲下來，在苗苗的腦袋上輕輕敲了敲。

　　“以后我們的孩子肯定也向著我。”銀杏一邊吃著金平糖，一邊也是笑著打趣道。

　　“誰說的，孩子肯定會喜歡我。”今川義元對這方面似乎到頗為自信，“我可會和小孩子玩了?！?p>　　“是嗎？先生？那走著瞧吧，明年就知道了?！便y杏一邊把苗苗攬入懷里，一邊對今川義元道。

　　“那就走著瞧唄。”今川義元和銀杏貧著嘴，直到半晌后才明白過來銀杏話里那巨大的信息量，愣愣地看向銀杏。

　　“嗯?！便y杏點了點頭，臉上那溫柔的笑容卻令今川義元心醉。她緩緩地?fù)崦约旱男「?，輕聲應(yīng)道，“貴樹幫我找郎中看過了，應(yīng)該是不會有錯?！?p>　　沒料到，今川義元驟然吻了上來。

　　銀杏本想拒絕，但是在纏綿中還是情難自禁，不自覺地回應(yīng)著今川義元的熱情。

　　“我們會當(dāng)一對好父母的，對吧?！?p>　　“當(dāng)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