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千戶想來仗勢欺人,頤指氣使慣了。這廂方得了好些銀錢,繞是不滿足。剛好瞧見城旁這幫欲進(jìn)城的隊伍,隨從們個個穿戴不俗,又恰巧聽著是從北邊投難過來的,想來定是大家大戶帶著富足的家底來揚州躲災(zāi)避戰(zhàn)事,一時貪心又起,伸手打了個響指,那十幾匹快馬的騎兵便生生的擋在文蓉他們的馬車前。
騎兵們下馬,抽刀,四周頓時劍拔弩張,硬是拒了他們進(jìn)城的路。
“軍老爺,可是通關(guān)文書有誤?”福伯笑瞇瞇的伸手又遞出來兩個大銀錠兒。
“千戶大人,小的們都反復(fù)查看過了,這通關(guān)文書一應(yīng)俱全,依法依規(guī),確是沒有問題?!彬绊毚鬂h吳勇在一旁忙插話道,并一個勁兒的使眼色給茍千戶,意思是你丫銀錢都得了雙倍,人家確實合法合規(guī),見好就收吧,別鬧的太過,收不了場。
哪知那茍千戶就是頭腦不靈光,見自己方才也就這般一問,人家伸手便是兩個大銀錠子,只覺今兒個定是碰見百年一見的冤大頭,不宰不行,忙又一聲口令,本來擋在文蓉馬隊前的騎兵齊刷刷的抽出來明晃晃的大刀,直定定的立在城門前。
福伯回頭瞄了眼車廂,見大小姐的轎簾兒掩得嚴(yán)實,便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馬車?yán)镒氖巧蚣业谋硇〗?,沈融大少爺過世,表小姐帶著衣冠冢,魂歸故土,還請軍爺們行行好,見個諒?!?p> 茍千戶見這管家模樣的人三番兩次的示好,更是深覺有戲,一下找不著北,手中長馬鞭在空中胡亂一揮,揚聲道:“合法合規(guī),老子說了算?!?p> 他斜眼看了看滿臉笑意的福伯,粗聲粗氣道:“本大人看著你這通關(guān)文書上寫著:欠兩百兩黃金!”
“兩百兩黃金,你不去搶!”虬須大漢吳勇心里暗罵道:“蠢豬,這群人自北向南,歷經(jīng)饑荒,戰(zhàn)事,除了幾個家丁若有些小傷小患外,隊伍依然齊整有素,定不是好惹的,此番又自報家門為沈家人,做足了先禮后兵的戲碼?!?p> 他思及至此,忙給他下面守城門的兵士打了個眼色,眾人得令,不露聲色的朝后退了退,閃到一旁,一時間城門處便只有茍千戶的人和文蓉他們在僵持著。
文蓉坐在馬車?yán)?,對方才外頭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原想著盡力低調(diào),畢竟她有任務(wù)在身,不想過分招搖。哪知遇到這么個不開眼的。她老早就知道人善人欺、馬善人騎的道理。從小在市井中摸爬滾打長大的她比誰都懂得該反擊的一定要反擊,該隱忍的時候一定要隱忍,不能力敵的時候絕不蠻干。
于是,她伸出來兩根手指,在簾門上輕扣了兩下。
陳魚原就看不慣這幫魚肉百姓的蠢貨,如今得令,哪里還會手下留情,飛身而起,空手撤白刃,一招下來,高頭大馬上的十幾個騎兵紛紛躺倒。
再看這邊,福伯手握大刀,橫在茍千戶脖頸上,臉上依然是和氣一團(tuán)的微笑。
這茍千戶原就靠的裙帶關(guān)系上位的,從小就在揚州,沒經(jīng)過風(fēng)雨,沒見過戰(zhàn)亂,帶的也是花架子的兵,就只會嘴上橫。
現(xiàn)下只覺這管家手上的那把大刀來回不停的在他脖頸上來回的劃,寒光凝凝,冷風(fēng)陣陣,就怕對方年紀(jì)大了,一時手抖,自己便要身首異處。他越想越怕,越怕越冷,一張臉先紅繼白,最后變得鐵青,鼻息也粗重了起來,最后一聲悶哼,竟是在偌大的城門前了,嘩嘩一聲響,尿濕了一地。
堂堂的一千戶大人,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尿褲子了!
虬須大漢吳勇一見如此情況,料想也差不多了,畢竟是在自己的管區(qū),鬧得太大,自己也討不著好,便忙上前一步,半跪向前道:“還請沈姑娘見諒,茍大人也是無心之失!莫要耽誤了好光景,先進(jìn)了城再說罷!”
福伯本就喜歡心思活絡(luò),門兒清的人,見吳勇這般上道,能屈能伸,更是歡喜,反正他們原本就不想把事情鬧大,樂意賣聰明人一個人情,便雙手往前一退,將茍大人直退到了吳勇面前。
吳勇連聲道謝,起身,一個箭步,接住了茍大人。
那茍大人一見脫離了危險,想都沒想,反手對著吳勇便是一個大耳刮子,硬聲道:“要死了,眼見著本大人被人侮辱,就會傻站一旁,我定會告訴舅舅,要你們好看!”
“休得胡說!”耳邊忽地傳來一聲冷斥,冷冽陰沉,忽遠(yuǎn)及近。
茍千戶抬頭一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忙一臉哭腔大聲嚷道:“好侄子,快救我!”
茍家大公子——茍云身騎白馬,緩緩而來,落了丁的馬蹄踏得城內(nèi)的青磚地面鏗鏗作響。
晨光里,只見這位大公子一襲白色的狐裘,襯著那眉眼如畫,英氣比人。
“閉嘴!”
茍云喝道,心下一陣煩操,一雙眼冷冷的盯了茍千戶一下,早就提醒過父親,這個草包定會壞事!
茍千戶前一秒還崩跳不停,這會兒見茍云一瞪眼,面色不郁,仿佛兜頭一盆冰水砸下,心下一個哆嗦,哪敢再絮叨,立馬禁聲不提。
“今日之事確是茍家不對!”
茍云利落下馬,朝著文蓉的馬車,躬身,抱拳,深深作揖,請罪道:“還請沈家姑娘莫要怪罪,先請姑娘進(jìn)城再說!改日小將定會上門賠罪!”
城門前一片靜謐,只有微風(fēng)輕輕拂過,吹起城門上那兩排燈籠,發(fā)出輕輕的‘卡卡’聲。
半響,馬車門開了,文蓉慢慢的從馬車?yán)镒吡顺鰜怼?p> 茍云心下一驚,暗道:這位便是在路上破了北蠻拐子馬的姑娘,完全與想象中的不一致。
這姑娘看著不過二八年華,打扮得十分得體,一件狐領(lǐng)錦綢的棉夾襖,一條八幅湘水裙,雖周身是漢人妝扮,可秀發(fā)如胡人那般扎成了無數(shù)的小辮子,用小緞帶扎著,不著首飾,卻別有一番風(fēng)味,正如詩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偻驴矗瑘A圓的鵝蛋臉上,黑漆漆的眸子靈動異常,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竟是一個絕色麗人。
文蓉也朝茍云瞟了一眼,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畢竟是茍家這一代最出色的人,雖說年輕,卻榮辱不驚,遇事不亂,卻有大將之風(fēng)。
故而文蓉提了提神,益發(fā)小心的應(yīng)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