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下社居民都知道,駐下社治安民警小隊,每日都會安排四次巡邏,卻很少人知道,這是張警官提出的要求。
這一夜,張警官早早下班,安排了兩個小年輕值班,只為佳人之約。
小警員小吳和小譚原本在飯后就要出車巡邏,由于天氣原因,八點過后才幽幽出動。他們遠遠看見了隊長的身影,正準備上前打聲招呼,又見隊長小跑消失在視野。夜晚時分,有樹木阻擋視野,這原本并不出奇??僧斔麄儊淼皆瓉黻犻L所處位置時,放眼四望,隊長消失的方向是一片商戶,沒有去路,很不合理。察覺到周太太金鋪似有動靜,兩人下了巡邏車上前查看。
隔著一道卷閘門,門外兩個小警員探出耳朵貼著鐵皮仔細傾聽,門內(nèi)的人大氣不敢喘,十幾公分的距離,像是人間與地獄的分界線。
大馬路來來往往的車輛絡(luò)繹不絕,各類引擎的躁動是Y城這種大都市的標配,門內(nèi)門外真的像是兩個世界。
小警員在紛擾的世界自然聽不見金店內(nèi)的動靜,忽然,一只老鼠恰由隔壁的商戶墻角竄出,很快沒入黑暗的角落,兩人相視一笑,這才作罷。
兩人回身正準備離開,小吳笑著說道:“不知道隊長是不是也有這本事,嗖地一下就不見了,呵呵?!?p> “可不是嗎?”小譚同樣一陣笑語,畢竟他們剛調(diào)來下社不多時日,平日里只是處理些鄰里間小小糾紛,最多也就處理小偷小摸的案件。大案件都由區(qū)派出所的高級警員處理,哪輪的到他們,若說金店內(nèi)是個大案子,他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他們只是奇怪隊長的憑空消失,若是眼花的話,總不可能兩個人同時眼花吧!
“今天七夕,聽說隊長去約會了,只有你我這種單身狗才有閑情值班。”
“誒,我可跟你不同,你有動漫就夠了,我是因為女朋友出差了”小譚打趣道。
“嘁,要我說,還是動漫更有魅力”小吳不屑地笑了笑,忽然靈機一動,說道:“我真把自己困在二次元了,打個電話給隊長問問不就清楚了?!?p> “對呀!”小譚連忙掏出手機,直接撥了隊長的號碼。
‘臥似一張弓,站似一棵松……’
金店內(nèi),在這緊張的氛圍中,一陣鏗鏘有力、大氣磅礴的手機鈴聲自昏迷的張警官褲兜里傳出,屋內(nèi)緊張兮兮的三人,瞬間被嚇得手足無措,無比驚慌地尋找手機的位置。
金店外,小譚聽著電話等待接聽,小吳卻幽幽聽見鐵門內(nèi)傳出的淡淡歌聲,這歌聲尤為熟悉,眉頭一鎖,再貼耳到鐵門,確認聲音是從里面?zhèn)鞒?,‘中國功夫’的手機鈴聲是張隊的特色。而且歌聲停止的同時,背后的小譚告訴他,隊長掛斷了電話。
“怎么了?”小譚一直專注于自己的電話彩鈴,自然沒有聽見鐵門內(nèi)的手機鈴聲,好奇上前詢問。
小吳指了指鐵門內(nèi),輕輕拍了拍鐵門,向里面喊道:“張隊,張隊,你在里面嗎?”
屋內(nèi)依舊沒有動靜,但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兩人很確定,里面肯定有人。他們一陣眼神的交流后,去提卷閘門把手,正如所料,門沒鎖,可當門提到膝蓋高度時,一股重力將門壓了回去。‘鏗咔’一聲巨響,卷閘門與地面大力接觸,兩個小警員大驚,證實了里面是有人的,以壓門的力度分析,里面還不止一人。
從鈴聲判斷,他們的隊長是在店鋪內(nèi),可問了半天沒有回應(yīng),要么隊長遇害了,要么隊長被控制了行動和言語。無論是那一種情況,都不是好事。
兩個小年輕緊張了起來,從腰間掏出警棍和電筒,對著店鋪內(nèi)說道:“里面的人聽著,我們是下社片區(qū)民警,請把門打開,否則我們將依法采取強制措施?!?p> 接連警告了幾遍,仍不見卷閘門有什么動靜,兩人又鼓起勇氣去提門,而這次,憑借兩人的力氣,只是開始一刻提動了一下鐵門,之后感覺鐵門被壓上了千斤墜,紋絲不動。他們當然不知道這是屋內(nèi)胖龍的所作所為。
兩人已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隊長失聯(lián)案,迅速按下肩膀的呼叫機,上報天海區(qū)派出所:
“報告總隊,報告總隊,這里是下社居委會片區(qū)民警吳峰萊,下社路口往東三十米周太太金鋪懷疑遭到搶劫,可能出現(xiàn)人員傷亡,請求支援,請求支援?!?p> 這邊話音剛落,屋內(nèi)終于傳出一個人聲,吼道:“我們是偷,不是搶,你不要亂說?!?p> 喊話的是瓜皮,屋內(nèi)坤哥聞聲轉(zhuǎn)身一個側(cè)踢,將瓜皮踹得在地上打滾,罵道:“你個大傻逼,用你說?”
瓜皮兩眼無辜滾動,不明白坤哥為何這般生氣,他腦海中還清楚記得這句話明明是坤哥剛教他的,自己向外面的警察澄清沒什么不妥,他也不想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是死刑。
坤哥這一腳倒是踢得不重,不過本來由瓜皮提著的一大袋金銀跌落,砸在了張警官的手臂上,無意中將人弄醒。
黑暗中,沒人察覺到張警官一雙眼睛從迷糊到敏銳的變化,他又聽到門外小吳的聲音,奮起欲將壓著鐵門的身影控制住。羸弱的身軀迅速爬起,一把摟住胖龍,一記鎖喉,兩人瞬間翻滾在地。
可胖龍小山一樣的身板,豈是張警官可以輕易制服,大手抓住脖子上的手臂,輕松掰開,讓自己能喘上氣,反手一扭,力氣之大,竟是將張警官反壓在地。
兩個小警員聽見店內(nèi)傳出打斗聲,再次拉門。卷閘門沒了胖龍的壓制,瞬間被他們提到半人高,手電筒照入,正好看見一個大漢壓著張警官,那人一手抓著張警官的手壓在背部,一手扣在脖子上,雙目猙獰,絕非善舉,嚇得兩人接連退開數(shù)步,不敢再上前,不停安撫著大漢的情緒,生怕因為他們的威脅,大手一捏,把張警官脖子給扭斷了去。
“別,別,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毙呛托∽T以為是他們的到來,惹怒了匪徒,紛紛示弱。
坤哥沒料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急忙將門拉下,再次將兩個世界用一扇鐵門隔開,并找到鑰匙串中的大門鑰匙將門上鎖。他沒有讓胖龍立即松手,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想著應(yīng)對之策,他知道,時間拖得越久,他們逃脫的幾率就越低。
如今行動已然暴露,門外被警察堵住,在這般情形下,從正門安然無恙地離開是絕對不可能,殺人放火的事他做不出來,這是他為人處世的底線。突然萌生了放棄的念頭,他盤算著,若是就此撒手,主動自首,最多不過是判一個入室偷竊的罪名,且偷竊過程中主動放棄,這叫盜竊未遂,他們態(tài)度再好一些的話,也就是被關(guān)幾個月的事情。
再次回歸黑暗的金店內(nèi),坤哥看了一眼地上的古時鐘,這個價值百萬的寶貝,此刻才明白,獲得報酬的風(fēng)險并非如之前所想的簡單,當前的危機,才是對等的。
一百萬人民幣,相當于近兩億韓元,這個數(shù)目,是個正常人都會無法割舍,坤哥也不例外。面罩下,他露出一絲奸邪的笑容,瞄了一下兩個手下,計上心頭,湊到他們耳邊各說了幾句后,開始了接下來的行動。
鑰匙在手,金店卷閘門再次打開,坤哥抱著古鐘,胖龍押著張警官,瓜皮馱上一袋金銀。他們的計劃是,胖子將人扔出,拖住其中一個警察,三人分開逃跑,并約定在人員密集的菱匯廣場逛一圈后,回住所集合,再謀出路。
這個行動計劃簡單粗暴,同時漏洞百出,當著門外活生生的兩個民警的面逃竄,無異于虎口拔牙。其實坤哥的真實想法是自己輕裝上陣,不顧胖龍瓜皮的死活,讓自己擺脫困境,并且獨吞百萬。
可出人意料的是,恰在此時,附近公干的公安民警、交警趕到了現(xiàn)場,兩輛帥氣的摩托上下來兩名干練警員,雙方的對峙人數(shù)從三比二一下變?yōu)榱怂谋热?,而且新來的警員,腰間別著的,像是槍支,不是普通的警棍。
坤哥破口罵了一句,立即放棄行動,出言所有人撤回金店。
而在這緊張刺激的行動中,瓜皮似乎沒有聽到后面坤哥的話,早已跑出金店,踏著水鞋,見警察來截,躍身而起,像個武林高手,一記飛毛腿踢在小譚警員身上,當幾個警察圍堵過來時,他才發(fā)現(xiàn)坤哥和胖龍仍在金店內(nèi)。
幾個警察可不是吃素的,平日里訓(xùn)練的技能終得施展,三下五除二便將瓜皮控制住。
“住手,住手!”不遠處坤哥將一切看在眼里,他絕不能讓瓜皮就這么落入警察手中,鬼使神差地取出匕首,架在張警官脖子上,說道:“放了他,不然我們就不客氣了?!?p> 涉及人質(zhì)的性命安危,人質(zhì)還是自己的隊長,幾個警察不敢硬來,唯有松手,眼睜睜看著瓜皮提著一個袋子回到金店。最無辜的要數(shù)小譚,平白無故挨了一腳,還要親手將歹徒放回去。
瓜皮連滾帶爬回到金店,問道:“哥,不是說好分開跑的嗎,怎么你們都不動?”
坤哥長嘆了一口氣,沉默著沒有回應(yīng),胖龍也跟著嘆了一口氣,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以坤哥的口吻說道:“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動腦子,這么多警察,能跑到哪兒去?”
“那怎么辦?”
“我哪知道怎么辦!”胖龍仍舊押著張警官,再嘆一口氣,與瓜皮一同望向坤哥方向。
坤哥又再一次鎖上卷閘門,默默放下滴答滴答作響的古鐘,自去將屋內(nèi)的燈打開,心中再次萌生了放棄的想法。
金店內(nèi)的燈亮了,張警官看清這個世界的全貌,原以為店內(nèi)只有三名歹徒、花姐母子和自己,沒想到角落還綁著‘嗚嗚’作響掙扎的三人。誰能想到,這小小的金店,在這種時候竟能湊出三桌斗地主的人來,何其熱鬧。
“你們逃不掉了,投降吧!”
張警官的一句話,再一次讓坤哥動搖,他一時看著古鐘,一時看看滿屋子的人,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