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城下社路口,周太太金鋪外,警笛聲不斷,各式警服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早已將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警戒線外,吸引了不少的民眾前來觀望,搶劫的事情很快傳開。事不關(guān)己,大家都興致勃勃地前來收集茶余飯后的談資,電視臺的新聞記者更是以閃電般的速度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講解員臉上掛著笑容,講解著打聽來的簡單事情經(jīng)過,仿佛是在興奮地告知屏幕的另一頭,Y城終于出了大新聞,觀眾們有福了,自己要立功了。
門外吵吵嚷嚷,所謂的公安領(lǐng)導、談判專家拿著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想勸解歹徒收手,即便是店內(nèi)沒有任何動靜,仍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里面的人質(zhì)是民警同事,若是他們知曉屋內(nèi)還有其他五位受害者,恐怕更是離得遠遠地,以免激怒歹徒。
事情越鬧越大,店內(nèi)的坤哥已心如死灰,若是他們再不出來自首澄清,掛在身上的罪名可就成了挾持人質(zhì),搶劫金店,萬一人質(zhì)里有人再有閃失,這些罪名加起來,下半輩子估計要在牢房里度過了。
他心中已有了決定,眼角掃過花姐位置時,目光忽然停在了小林希身上。
小男孩跟母親綁在一起,嘴上咬著一團紙,乖巧地低著頭依偎在母親身上,已不是最初的那番哭鬧。感受到冷峻目光,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壞人,繼續(xù)將頭埋在母親身上。
張警官也感受到了坤哥的目光所指,掙扎了起來,可力大的胖龍一直讓他無法動彈,見坤哥舉步靠近,激動開吼,聲音中甚至還有些哀求的語氣,說道:“你要做什么?喂,喂,你要做什么?別動他們,有什么事沖我來?!?p> “你閉嘴?!迸铸埓罅σ粔?,使得張警官與地面來了個非常契合的接觸,呼吸困難,說不上話。
而坤哥更是對張警官的話充耳不聞,徑直來到花姐母子旁,蹲下身子,撩起小男孩齊眉的劉海,眼角一顆淡紅色的痣清晰可見,他瞬間臉色大變。當然面罩下,誰也看不到他的這些變化。
同樣情緒激動的,還有花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嘴巴被東西堵住了,嘴唇的口紅劃花了她嘴角的妝容。此時,誰也聽不清她具體說了什么,可誰都知道她要說什么,眼淚在她眼眶不停打滾,眨眼間,跟口紅一樣,劃花了她臉上的妝容。
“住手!”張警官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也要試著去阻止坤哥,雖然沒人知道坤哥究竟要做什么。胖龍怒了,起身就是幾腳踹在張警官腹部,疼得他蜷縮在地,口吐黃水,不得動彈。
見此暴力,小林希哭了,嗚嗚不停。在此之前,他早已將張警官當成了家人,當成了父親,他所認知的‘警察叔叔’正義觀崩塌了。當坤哥取下他口中的紙團,瞬間哇哇哭了起來,直喊:“爸爸,爸爸,你們不要打我爸爸……”
小林希嘹亮的哭聲,震驚了世界。門外沒了耐性的武警,正準備破門時,聽見哭聲停止了動作,急忙向上級匯報。人質(zhì)里有小孩,營救大隊必須重新審視案件,必須考慮屋內(nèi)幼兒的人身安全。
門內(nèi),花姐和張警官是一陣欣慰,而那坤哥,是一陣顫抖,像是被聲音刺穿了心臟。他眼神有些失魂,看著眼前的小林希,又是一陣仔細端詳,過了好一陣,伸手擦去小臉蛋上的淚痕,指著地上的張警官溫柔地問道:“那個人是你爸爸?”
小林希含著淚點了點頭。
“他是你親生父親?”坤哥繼續(xù)再問。
小林希緩了緩,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坤哥見此,好像松了口氣,繼續(xù)問小林希多大年紀,老家哪里,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可奇怪的是,他問的越多,變得越興奮。
一旁的胖龍和瓜皮更是倍感奇怪,都火燒眉毛了,大哥還有心情跟一個小孩聊上了。他們不知道坤哥早已做好了投降自首的準備,一胖一瘦精神抖擻,兩雙堅毅的眼眸中,像是做好了與警察殊死搏斗的準備。他們不是不知道犯罪的后果,只是自從跟了坤哥踏上了犯罪道路的那一刻,腦海中早已幻想了無數(shù)次與警察的‘英勇’搏斗。電影中的英雄本色,應該是指他們這種,這是做賊理應要經(jīng)歷的。
可這種時候,大哥竟跟小孩閑聊了起來,哪怕是下令出去與警察一番搏斗,也沒有如今這舉動來的怪異,胖龍忍不住前去詢問“哥,哥,別聊了,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坤哥這邊,一心與小林希說話,其他人的話,全成了耳邊風,直到聽見小林希說道:“你是壞人,我爸爸是警察,他會把你們都抓了”。林坤不知哪根筋不對,突然震怒,莫名其妙地怒了,怒吼一聲后站了起來,回身又對著張警官大腳不停踹,似要將之踢死為止。
幾個回合,張警官早已鼻青臉腫,嘴角躺出了鮮血,蜷縮在鐵門下。卷閘門被波及,哐哐作響,為整個事件等增添了凝重的氣氛,門外的公安武警部隊又緊張了起來。若不是胖龍和瓜皮上前攔阻,再這么踢下去,張警官真的要一命嗚呼。
“不要打我爸爸,不要打我爸爸……”坤哥停手了,小林希還在哭喊著。
張警官究竟那里得罪了坤哥,他自己也不清楚,一胖一瘦兩人當然也不清楚。
門外勸降的聲音又開始響起,胖龍正要與坤哥商議事宜,卻發(fā)現(xiàn)坤哥完全沒把他們當一回事,又回去花姐的位置。不過這次的對象不是小林希,而是花姐。
他取下花姐嘴上的東西,認真問道:“說,他父親是誰?”
花姐一臉茫然,正準備說張警官就是小林希的爸爸,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歹徒的眼神不對,雖然對方是蒙住了整張臉,可眼睛是沒有阻擋的,再加上無法改變的聲線,記憶如泉涌,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句話:“林坤?你是林坤?”
聽到‘林坤’字眼,胖龍和瓜皮都傻眼了,這是坤哥的真名。他們下手之前約好,行動過程中相互之間以外號之類相稱,他們也自認為在這整個過程中,并未提及坤哥的名字。那么,坤哥的真實身份曝光,就只有一個解釋,這娘們兒與坤哥是舊相識,而且非常熟,關(guān)系不一般。
胖龍更是一下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坤哥不是碰巧來到Y(jié)城來到下社,不是一開始就打的金店主意,那雙望遠鏡最初應該只是為了看金店工作的花姐吧。
大家都望向坤哥,等待著他的回應。他不負眾望,不再隱藏,取下帽子,解了面罩,露出他眼角淺淺的疤痕。而現(xiàn)場的人,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道疤痕的位置,原先也有一個暗紅色的痣,是小林希那痣的放大版。
被認出身份的他,沒有與舊相識寒暄,一臉嚴肅,繼續(xù)問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花姐神情一變,扭過頭去,不再看林坤,咬了咬牙,堅定說道:“反正不是你,林希隨我姓?!?p> “哼,我八年前入獄,孩子今年七歲半,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绷掷ぴ秸f越激動,口若懸河:“我說自從我進去之后你怎么一直沒來看我,原來是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
“我不去看你是我一看見你就惡心……”
“還不承認,這張臉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林坤不斷重復著這句話。
旁人一聽,都驚呆了,再仔細看小林希的臉,確實與林坤有幾分神似,就連小林希見到林坤的臉,內(nèi)心估計也在犯嘀咕,這似曾相識的面孔,競與夢中的親生父親極為匹配,可他小小的心靈怎敢繼續(xù)往下想,愿景中遮風擋雨的父親,怎會是個壞人。
小林希的親生父親是否真是林坤,這當然要問花姐?;ń汶m然也姓林,可小林希另一半基因里遺傳的東西是誰也改變不了的,此時知道無法再隱瞞,她顫抖著嘴唇,厲聲道:“是又怎樣,林希沒有你這樣的父親。你看看你,竟然又干起了這種勾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p> ‘啪’的一聲,林坤一個耳光過去,花姐臉上瞬間多了幾道紅紅的指痕,怒罵道:“無論我做什么,我是他老子這事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當年你去舉報老子的賬我還沒跟你算,現(xiàn)在竟然讓我兒子去認一個死警察做父親,啊呸,臭娘們兒!”
“你不是我爸爸,你個大壞蛋,我爸爸是警察,他會抓你們?nèi)プ蔚摹毙×窒R娔赣H被人掌耳光,害怕的哭嚷著,哭聲越來越大,慢慢變得嚎啕大哭。
面對林希,真是印證了那句老話,虎毒不食子。對其他人臉色再臭,轉(zhuǎn)對林希時,林坤忽然就變得溫柔了起來,表情上看還真有一絲父愛如山的溫情,可任他怎么哄,都無濟于事。小孩是打心眼里不承認林坤父親身份,從哭聲就能感受到他的反感和抵觸,
哭聲讓屋內(nèi)的林坤一伙心煩意亂,也讓門外的公安民警揪心,隔著一道門,看不見里面的狀況,這才是最壞的狀況。正當專家領(lǐng)導沒了最后的耐性,準備下令破門時,一個老太太從人群中鉆了出來。
小吳和小譚兩位警員是最初目擊者,當然還在現(xiàn)場,他們也認識龍婆,聽到龍婆說這個店是她的,急忙將人領(lǐng)到專家領(lǐng)導面前。
龍婆一心擔憂孫女的安危,哪里有心思回答專家領(lǐng)導詢問的金店內(nèi)部裝修結(jié)構(gòu)問題,不停自言自語道:“我孫女小琪,她在里面,我孫女小琪……”
雖然沒有從老太太口中獲得金店內(nèi)的裝修結(jié)構(gòu)信息,但他們得知,里面的人質(zhì)數(shù)量,遠比他們想象的多,一時間,專家領(lǐng)導又暫停了最直接的破門命令,最終采納最為保守的等候方案,等待的是熱成像設備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