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呵!”
梅云奇突然大口一吸,胸膛鼓起,整個人猛然坐了起來,一頭將老叟撞開,瞪大的眼珠內(nèi)瞳孔開始收縮。
“梅叔叔……”周安琪喜極而泣,一把抱過去。
她這一動,梅云奇似再次受到重創(chuàng),咳嗽幾聲咯出一口血,雖然看起來傷得很重,但至少是個活人。
梅云奇呆呆地掃視周遭,目光純凈,整個人給人的氣質(zhì)像是一個剛落地的乳童。
在他的意識里,他感覺在無盡的黑暗中待了幾個世紀之久,直到某一刻,他的意識深海里出現(xiàn)了一株綠植,正當他伸手觸碰時,綠植瞬間破碎,將黑暗世界照亮,亮得他睜不開眼睛觀看。
然后,一道道霹靂閃電,將整個锃明瓦亮的世界霹崩塌,模糊的Y城街道才緩緩映入眼簾。
呼哧呼哧
梅云奇貪婪地吸食著新鮮空氣,什么也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在哪?要做什么?這些問題深深困擾著他。柔軟的身子抱過來,他覺得周身的骨架散了,五臟六腑皆是刺痛。
他看了一眼旁邊盤坐在地上調(diào)息的老人家,一個小伙子在一旁照顧著,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濃濃的熟悉感涌上心頭,比之喉嚨里咯出的血更濃烈,尤其是姑娘的體香,像是上癮的毒藥,深深鉆入腦海。
“??!”
他拼命思考著,他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而且令他頭痛欲裂,口中想要表達什么,卻又忘了該怎么發(fā)出人類特有的音調(diào),最后也只是發(fā)出一聲聲撕心裂肺的痛苦吶喊。
周圍的聲音,他也聽得懵懵懂懂。
潛意識里他是有手的人,可發(fā)出動手的指令許久許久,沒有任何響應。
除此之外,潛意識里還有一個聲音,聲音很是頹喪,告訴他大可不必如此,他已經(jīng)過夠了以前的生活,消亡才是最好的歸宿。
他聽取了這個聲音的意見,整個人變得沒有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靈性,就像丟失了靈魂。
“大爺,這怎么回事?他怎么這樣?”周安琪完全感受不到屬于原來梅云奇的氣息,眼前這個人活像個空殼。
“對呀,爸,這怎么回事?”鐘靈毓也發(fā)現(xiàn)了梅云奇的狀況。
羅杰伸手在梅云奇眼前晃呀晃,果然沒有正常的反應,同樣焦急詢問:“前輩,難道是失手了?”
“誒,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雖然我也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全面施術,但已盡了我所能,中間也沒出現(xiàn)什么問題。”
周安琪有些焦灼:“那怎么會……”
老叟上前查看了一下梅云奇的雙眼,又翻看了一下其后腦勺,均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這才說道:“理論上,他身上的重要器官,包括大腦,都恢復如初,都恢復到摔落前的狀態(tài),沒毛病?!?p> “理論上?”
“沒錯,根據(jù)我徒弟的理論。逆流印嚴格意義上來說,不能算是醫(yī)療手段,稱之為‘物理手段’更為貼切。因為它的理論本身并不是醫(yī)療救治,而是將某個物體細微到分子結(jié)構(gòu)的復原,有種時光倒流的意味在里面,這種手段,對死物而言當然能完美復原,但對于生物組織結(jié)構(gòu),尤其是人類最為神秘和復雜的大腦結(jié)構(gòu),就算以分子、原子的形式恢復如初,卻并不意味著人的意識形態(tài)能恢復如初,諸如記憶碎片、生活技巧之類,是通過極為復雜的腦細胞神經(jīng)元之間形成,完美修復談何容易。要知道,關于人類大腦意識形態(tài)、存在等等各方面的研究,現(xiàn)代醫(yī)學也面臨諸多問題沒辦法回答?!崩先思乙灰唤忉尳o眾人聽。
周安琪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呢?”
“所以,現(xiàn)在情況是,他人活了,魂還沒回來,醫(yī)學上稱這種狀況為腦神經(jīng)功能障礙,即腦震蕩,但他的情況明顯是腦震蕩的最高級版,俗稱‘失憶’而且是‘絕對失憶’,你看他現(xiàn)在連最起碼的聽說都不會。一句話,他人活了,靈魂還沒跟著活過來,或者靈魂已破碎?!?p> 鐘靈毓突然插話詢問道:“爸,你不是告訴過我說,人是沒有靈魂的嗎?”
老叟急忙解說:“沒錯,我以前是這么跟你說的,但我那時說的‘靈魂’,指的是鬼故事里的、神話故事里的‘靈魂’,我現(xiàn)在說的這個‘靈魂’呀,指的是人的意識形態(tài)。這種狀況若是得不到解決,沒了‘靈魂’,他就會變成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要重新認識整個世界,重新凝成新的意識形態(tài),不過那樣的話,就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原來的他……這是哲學問題……”
“現(xiàn)在該怎么辦?”如果真是這樣,那跟死了也沒多大區(qū)別,周安琪當然接受不了。
“精神刺激法,趁著這黃金時段,用精神刺激法是最有效的手段?!?p> “什么是精神刺激法?”
老叟想了想,舉例道:“電影里喚醒植物人的橋段看過吧,方法可以效仿,我們的優(yōu)勢是,比之植物人,他聽得見看得見摸得著,刺激形式也更有效??欤s緊跟他說些什么,做些什么?!?p> 周安琪心領神會,轉(zhuǎn)對梅云奇妮妮喃喃說著好聽的話,一聲又一聲地喚著,‘叔叔,叔叔’肉麻地叫個不停。梅云奇沒喚醒,四周的人卻被這聲音刺激得每張臉都扭曲成麻花,人人不停掃著身上的雞皮疙瘩。起初這些話是有些效果的,能讓梅云奇嘴角微顫,癡癡地看上周安琪幾眼,但越到后來,她話嘮完了,又重復著,完全沒了成效。
“沒效果呀!”周安琪又用哀求的眼神望向老人家。
“我之前發(fā)現(xiàn)了一些動靜,還有沒有別的招,更刺激,能讓他瞬間興奮起來的那種?!?p> 周安琪一臉疑惑,抓著腦袋實在想不出什么門道。
聽著二人對話,周老板跳了出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對著周安琪呵道:“周安琪,你怎么變得這么笨,蠢得我都懷疑這些年學費白交了。小時候童話故事少給你讀了嗎?遠的不說,近些年電影票沒少買吧?故事發(fā)展到這階段,下一步該怎么做不是很明顯嗎?”
“???”
周老板搖了搖頭,嘆氣道:“哎,王子公主、男女主角的故事不都是一個德性?只要親一下,他就會醒來?!?p> “哈?”
“哈什么呀?他不是你男朋友嗎?又是救命恩人誒,親一下怎么了?老爸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是親一下不行的,如果真不行,那就親兩下。要是還不行,你就獻身吧!”周老板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就好像在討論一個非常輕松愉快的話題。
周安琪:“……”
周雅玲:“……”
老叟、羅杰:“……”
劍佚名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不知何意。
鐘靈毓一時啞口無言,湊到羅杰身后,小聲問道:“你確定這大叔跟這位小姐姐是兩父女嗎?親父女?”
羅杰“額……現(xiàn)在不太確定了”
“快點呀,愣著干嘛?”周老板又催促了一句。
周安琪漲紅著臉,所有人都看著她,怪難為情的,但仔細想想,老周說的話是話糙理不糙??僧斔鎸χ吩破鏁r,卻是久久無法進行下一步。
周老板:“干嘛?”
周安琪抬頭委屈道:“他滿嘴的血,我下不去嘴?!?p> 眾人:“……”
最終還是老人家說服了周安琪,明確告訴她時間緊迫,還有后果的嚴重性。周安琪聽完,看梅云奇的眼神都變了,她真的不想失去梅叔叔,在真愛面前,那一點血真的是微不足道,可笑自己還矜持拘束,真是該扇自己幾個耳光。
她流露真情,用手輕輕擦去梅云奇臉頰和嘴角的血漬,溫柔地呢喃了一句‘我不想失去你,叔叔’,瞇著雙眼,紅唇緩緩湊了上去,然后定格,似是連時間也被定格。
一個真愛之吻,一道無與倫比的驚雷從嘴唇傳入梅云奇大腦,瞬間將一道封鎖的大門轟開。
“這種感覺就像飛翔在,緣分天空,美麗的夢……”
與此同時,一首金曲從梅云奇褲兜里傳出,他追隨聲音的方向,在泥濘的沼澤世界爬了出來。嘴唇上軟綿綿的甜蜜,令得他在恢復神智的一剎那,能感覺得到身體腎上腺素分泌急速飆升。
‘嗡’地一聲,動靜之大,驚了近旁的所有人一跳。
眾人再朝兩人看去時,奇象異生,兩人交融一起,迸發(fā)出兩團截然相反的黑白熒光。白者是周安琪,那光芒讓人感覺純凈、柔和、沁人心扉,謂之圣光亦不為過;黑者梅云奇,黑得發(fā)紫,光芒詭異、神秘、躁動不安,令人心生寒意。二者交融,看不出是相互對抗還是要融合,若從他們頭頂上方觀之,是乃太極兩儀黑白魚之像。
這次他們的動靜比之天海財富大廈天臺時強上數(shù)倍,除了老叟外,護法的幾人都不自覺地退開幾步,之前梅云奇發(fā)飆的風姿他們可沒這么快忘卻。
即便是古稀的年紀,一生看盡繁花,老叟也沒有見過這等怪異之象:“這是怎么回事?”
羅杰讓老叟身離那二人遠一些,說道:“這個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說實話,我也只是猜的,具體原因,需要問過龍婆才知道?!?p> “誰?我老嫂子?”
羅杰點了點頭。
在他們二人說話間,梅云奇和周安琪身上的神奇力量又再次發(fā)揮其強大修復功能,最明顯的是梅云奇身上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鐘靈毓再次看到這現(xiàn)象,比之天臺時候離的更近觀看,看得更真切,忍不住詢問父親:“爸,快看,是不是跟我們的愈流印很像,不過羅叔叔說這不是愈流印”
“確實跟愈流印不同,不知道您老怎么看?”羅杰同問。
沿著鐘靈毓所指,老叟兩眼閃爍著精光,仔細打量,抓了抓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抓自己還未長出來的胡渣,沉吟片刻后說道:“確實跟愈流印大不相同?!?p> 鐘靈毓:“那是什么呢?”
老叟:“我們都知道,正常人體組織損傷的修復過程,簡單的說就是處理掉壞死的組織細胞,再生出新的代替舊的、壞的。而愈流印的原理,就是在這基礎上加速這整個過程。其實這也是愈流印的缺陷,我常說愈流印不可濫用,因為據(jù)科學發(fā)現(xiàn),人體的組織細胞分裂和再生能力都是有限的,達到極限后便是抵達人生的末世、老死,也就是說,從整個微觀世界而論,愈流印會加速人的死亡?!?p> “啊!”鐘靈毓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理論,臉色變得不太好看,自從半年前學會愈流印后,他可是動不動就用,手指破個皮都大動干戈,四處炫耀。
老叟笑了笑,拍了拍兒子肩膀,安慰道:“不必擔心,只是理論上而已。根據(jù)相對論,還說人身處高速下,因為時間差,會比一般人多活零點零幾秒呢。愈流印也一樣,人體每一天每一分鐘都有無數(shù)細胞發(fā)生著分裂、死亡,所以愈流印理論上是加速了死亡,但就算是加速了一天半天,沒有誰會在意吧?!?p> 一兩天對于人的一生,確實是很渺小的存在,羅杰大為贊同,但仍有困惑:“不是,前輩,您說了這么些,跟他們這現(xiàn)象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