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半日無果的洪鵠憤懣不已,待其平復下來,開始仔細回想。
想那婦人與孩童模樣,不似流民打扮,亦不似行腳商販,想必應是清禾縣本地農戶。
想通此處,洪鵠便決定明日啟程到清禾縣附近村落找尋一番。
第二日清早,洪鵠便踏上了尋找之旅,可惜那玩偶沒能派上用場,否則倒是省去許多麻煩。
不過對于踏遍中洲一十二國的洪驢友而言,清禾縣不過區(qū)區(qū)糖丸之地而已。
五日后,洪鵠沿著官道趕路,再往前便出了清禾縣地界。
此些天,洪鵠遍尋了清禾縣轄下七鄉(xiāng)八寨,始終并未發(fā)現(xiàn)男童蹤跡。
莫非那男童并非清禾縣農戶?
洪鵠對其前幾日做下的猜測產生了懷疑。
不過想來也是,廟會乃是民間盛事,鄰近幾縣百姓趕來參加慶典,或是販些土產、購置些家用怕是再尋常不過。
如此說來,鄰近幾縣怕也得列入行程。
洪鵠想著,繼續(xù)朝前行去,行不多久,前方出現(xiàn)一條岔路。
左側仍是官道,右側乃是一條鄉(xiāng)間土路,不過此路頗為寬闊,不比官道遜色多少。
洪鵠朝著鄉(xiāng)道眺望,只見遠處有一山,狀似葫蘆,頗為奇特。
瞧著此路光景,想必沿途必有大村大寨。
于是洪鵠轉道朝著鄉(xiāng)道而去。
葫蘆山腳小溪邊,一男童和一女童正在溪邊采著水芹,男童約莫八九之齡,女童較小,約莫只有三四之齡。
如果洪鵠在場,想必十分欣喜,因這男童便是其苦尋幾日無果的正主。
男童喚作李河,乃是葫蘆山腳李家村村民,女童喚做李丫乃是李河的小妹。
“相傳葫蘆山下壓著兩只大妖,一為美人蛇,一為毒尾蝎。兩只大妖蛇蝎心腸,終日魚肉百姓,百姓苦不堪言。一葫蘆仙人游經此地,見百姓疾苦,戰(zhàn)于二妖,一時間天昏地暗,地動山搖,最后葫蘆仙人化作一巨大葫蘆將二妖鎮(zhèn)于底下,巨大葫蘆化作了大山,便成了今日的葫蘆山。”
李河光著腳丫在溪中采著水芹,一邊采一邊對小妹李丫講述葫蘆山的來歷。
小妹李丫穿著肥大寬松明顯大了一號的衣服蹲在了溪邊,負責將李河采上來的水芹堆到一起。
“哦……”
聽完李河的講述后,小妹李丫發(fā)出吃驚的感嘆,隨即又擔憂問道:
“那……那兩只妖怪,他們還會出來害人嗎?”
“放心,他們被葫蘆仙人化作的大山永遠鎮(zhèn)在山底,葫蘆仙人會保護我們的。”
“那為何李蛋哥哥說山上有妖怪,會將上山之人全部吃掉,甚至還會跑到村里來吃人?”
聽聞李丫此言,李河憤憤說道:
“那是山上的大蟲與豺犬,當年咱爺便是叫那可惡的大蟲給咬去了左腿,等我長大之后,定要成為一名將軍,將那山上的大蟲與豺犬全部殺光,為咱爺還有大爺三爺報仇?!?p> 李河家中世代貧農,平日里靠著祖上傳下來的幾畝田地勉強過活,日子過的十分清苦。
李爺那一代,兄弟三人,李爺排名老二。
因家中窮困,只娶得起一房媳婦。
李太爺便讓兄弟三人抓鬮,結果李爺娶了媳婦,生了一子一女。
到了李父這一代,小妹遠嫁,李父為了減免賦稅,貼補家用,從了軍,常年在外戍邊,幾年方得歸家一次。
早幾年,葫蘆山上猛虎下山,進了李家村,幾戶遭了殃,其中最為凄慘的便屬李河一家。
那一夜,李爺聽到院中家畜不寧,便起身推門查看,不料一斑斕猛虎立于院中,見李爺出門便一把撲將過去,咬住了李爺?shù)拇笸取?p> 李爺痛呼出聲,驚動了住在隔壁的大爺和三爺。
兄弟二人見李爺危難,不曾多想,掄起鋤頭扁擔便沖將上去與那大蟲搏命。
大蟲背后遭襲,吃痛之下松下虎口,轉身撲向了大爺和三爺,待到村中里正帶著幾名獵戶而來,李爺一條腿血肉模糊趴在門口,大爺、三爺兩人躺在血泊之中,已經沒了生息。
大蟲被獵戶驅趕,又抓傷了幾人,最后逃回山中。
后來葫蘆山下三村聯(lián)合組織獵戶上山除虎,不過去了幾回都未能尋到大蟲蹤跡,之后便不了了之。
當時的李河年僅四歲,親眼見到李爺那血肉模糊的大腿,還有躺在院中血流了一地的大爺和三爺,幼小的心中受了極大刺激。
在村中鄰里幫襯之下,終于辦完了大爺和三爺?shù)膯适隆?p> 李爺腿傷的醫(yī)治以及后續(xù)的調養(yǎng)開銷,讓本就清貧的家中雪上加霜。
待到李父告假返回時,大爺和三爺早已入了土。
原本李父再過半年便可解甲歸田,見家中情況,便決定繼續(xù)從戎。
李父返家時,見李河神情呆滯,極少言語,仿佛失了魂一般,便上前詢問,誰知李河見到父親之后,一下痛哭起來,積蓄許久的情緒和恐懼瞬間傾瀉而出。
李父寬慰許久,李河才止住了哭泣弱弱問道:
“那大蟲實在可怕,父親可知曉這世間有誰能制服于它?”
李父沉吟片刻道:
“有,我句芒國軍中的白祺將軍,驍勇善戰(zhàn)、戰(zhàn)力無雙、可以一敵千,區(qū)區(qū)大蟲,根本不足掛齒?!?p> “那我也要成為白祺將軍那樣的將軍,將來便可替大爺他們報仇?!?p> 李父摸了摸李河的腦袋繼續(xù)鼓勵道:
“嗯,為父相信,等河兒長大之后,一定能成為白祺將軍那般人物?!?p> 隨即李父又對著李河囑托道:
“河兒,為父不日便要啟程返回邊塞,為父離開后,爺爺病殘,河兒便是家中棟梁,需保護好家中爺奶與母親。”
“嗯,父親放心離去便是,我定會護好爺奶與母親?!?p> 李父見李河神志恢復正常,于是放心離去。
從那日起,在李河心中,能成為一名將軍便是其最大心愿。
李父雖會托人定期送回軍餉,可惜那些銀錢扣除李爺調養(yǎng)開銷后根本不夠一家人用度。
尤其是李父離開之后,母親的肚子便逐漸大了起來,十月后,小妹李丫呱呱墜地。
一家子雖然日子艱苦,好在李河從小便懂事,除了幫著家中干些農活,還會挖些野菜回家,曬干儲存起來,待到家中米糧告急,一家人便靠著野菜干度日。
待到小妹漸大,李河便會拉著小妹一起去挖野菜。
幾月前,聽村中人言,隔壁豐草村有樵夫上葫蘆山砍柴,多日未見返還,村中派人前去找尋,最后只尋得一把缺了刃的柴刀。
之后各村便時不時發(fā)現(xiàn)家中少了家畜。
一時間謠言四起,有說是大蟲害人,有說山精作亂。
因此這也有了小妹李丫的疑問。
李河聽聞之后,便回憶起了往事,雖有些畏懼,不過其內心成為一名將軍的渴望更加迫切。
前幾日,母親聽聞臨縣清河縣廟會時會有布行開張,便想去撿些喜錢,于是帶著李河連夜出發(fā),終于在正午之前趕到了清禾縣城。
母親見布行開張在即,恐誤了時辰,拉著李河匆匆趕路。
不料途中,李河不經意間見到了那算命攤子上的將軍玩偶,那將軍神貌體態(tài),栩栩如生,器宇軒昂,英姿颯爽,與李河心中的將軍形象無比契合。
因此也難怪一向懂事的李河那日會做出忤逆母親之事。
后來,李河便跟著母親前往布行去撿喜錢。
雖然布行的東家頗為大氣,散了不少銅錢,奈何現(xiàn)場圍觀之人實在太多,尤其是那群流民與乞丐,見到銅錢便如餓狼撲食一般,往往因一枚銅錢而大打出手,可見現(xiàn)場之混亂。
李河與母親盡管拼命爭搶,最終也沒拾得多少,怕是只夠給李爺抓幾日傷藥。
母親最終也未能履行承諾,帶李河前去購買那將軍玩偶。
李河并未因此記恨母親,之前只是其一時沖動,后來很快便想明白,那玩偶做工如此精良,怕是必定價格不菲,家中度日尚且困難,自己的確不應該有此念想。
如此兩人當日便匆匆趕回了李家村,畢竟在縣城客棧住宿一宿對其而言也是一種奢侈。
李河采了一把水芹遞給岸邊的李丫后,又回到河中,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fā)現(xiàn),李河所采水芹皆是些粗壯的芹梗,不帶菜根亦不帶嫩葉。
如此,過段日子等嫩葉長開便可再來采摘一波。
更何況再過月余水芹便要開花結子,總需留下一些用作繁衍,絕戶的生計是萬萬不能的。
“小娃娃,請問前方是何地界?”
李河這邊正彎腰采芹,突聞岸邊有人詢問。
李河抬頭望向了岸邊,只見一道人打扮的男子正立于岸邊。
男子約莫四十不到,臉上帶灰,一副風塵仆仆,其手中正拄著一幌子,上面有兩行大字。
可惜李河家貧,未進過學堂,因此不識其中意思。
李河不識得此人,像是異鄉(xiāng)過客,于是便答道:
“此地乃是遂德縣葫蘆鄉(xiāng),前方便是李家村?!?p> “原來是你,哈哈哈哈,小友你可讓貧道一頓好找啊?!?p> 對方見李河抬頭,一下認了出來,難掩心中激動,大笑出聲。
“哥哥,那人是誰呀?”
李丫也望見來人,見自己不識,于是偷偷問向李河。
李河則是一臉茫然,輕聲回道:
“我也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