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虛空之盾
只是一股毀滅之力而已。它究竟有什么用?讓別人接受我的意見?告訴別人“這是答案”?我卻沒有得到答案。人們容易接受我的意見。這與意見的內容無關。我的意見毫無意義。這與我無關。我的意義不在于此。它溫暖、明亮、動人心魄。只是一股毀滅之力而已。
薩雷斯,你在做什么!事情沒這么簡單!你為什么不聽聽別人的意見!
老者抱起地上的孩子。到處都是血。漆黑的血。安娜薇,對不起!事情怎么會這樣?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不要想!不要聽!不要回應!不要和那東西說話!
沒有用。沒有人能逃避命運的毒箭。喋喋不休也好,燒燼一切也好,甚至吃飯、睡覺……都是為了滿足我們對抗虛空真理的妄想。剛開始,卻結束了。結束了,卻剛開始。自以為睿智,卻與常人無異。
我身邊是誰?我能摸到你的頭發(fā)。安娜薇!是你嗎?不!不可能。我醒著嗎?我能聽見自己的鼾聲。一片漆黑。只有我……和自己的鼾聲。
這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你說這玩意能吃嗎?”
“你試試不就知道了?!?p> 莉琪覺得有道理。果實從顎骨間滾落?;郊伊?。無所謂,根本就不餓。似乎連續(xù)走上一千年也沒事。穆琳沒笑出來。她從不笑出聲,這下更不可能了。
“東西別丟,還用得著?!奔訄D索提醒道。
“別拿這里的東西,衣物盡量別濕?!?p> “為啥?”
“湖水對正常人來說可能是劇毒的粘液。”
“我們該往哪里走?”莉琪繼續(xù)問。
加圖索環(huán)顧四周,不能確定自己的經驗在這個特殊的空間是否還適用。這兒的所有記錄都需要加上特殊的定語。如果我們沒有恢復,外面的世界肯定是另一副面貌。哪一副都不是真的。就好像無論用那種語言書寫,“帕西.加圖索”都不是“真名”。
循環(huán)悖論是很可怕的東西。一切都只是猜測,猜測而已。
這個新登場的法師,臺詞比老海德還要多。穆琳并沒有停下腳步,加圖索和莉琪跟在她身后。
“我們都死了。”莉琪嘆道。
“那你還那么開心?!?p> “我死沒死和我自己的心情沒關系吧?!?p> “請證明我們死了?!?p> 莉琪把手摘下來在穆琳眼前晃一晃,然后又裝了回去。
“我知道這是骨頭。然后呢?”
“證明完了啊。”
“是不是骨頭跟死沒死沒關系吧?!?p> 莉琪語塞,一臉“我不跟你玩了”。條件所限,看不出來。
“歡迎欣賞世界名畫‘血池里的厲鬼’”莉琪十分夸張地做出一個迎賓動作。幾個不知名的東西圍在池塘周圍,像是在聊天泡澡。自己現在是一個骷髏,還在意這些細節(jié)干什么。反正剛才已經打過招呼了。穆琳擺擺手,池中的事物“點點頭”。一點也不恐怖,或者說恐不恐怖又有什么關系。你看,對方懶洋洋的,根本也不在乎自己。
加圖索為自己的戒備感到一絲尷尬。沒有危險?已經陷入危險?已經死亡?自己仿佛變成了被指引的一方。這孩子好像知道路。她確實與眾不同。
泡泡緩緩下潛。這些湖泊,很深很深。這個魔法仿佛是為這件事量身定做的一般。風與水有著相似之處。變幻莫測,永遠流動。流動著,托起旅人,給他們自由。水體碧藍通透。那些光,在周圍,盤旋聚散;那些臉,在深處,歡聲笑語。
無法觸底,穆琳安心。泡泡中的旅行,就應該是這樣。它們的話題,穆琳融入不了。無論如何下潛,都無法接近。永遠清晰可見,卻遙不可及??缭揭坏赖懒鲃拥墓庑?,如渡過煙波浩渺的河流。穆琳召喚出光球,試圖與它們嬉戲。河流蕩起漣漪,隔著薄壁,穆琳觸摸它們。
墻壁……再普通不過的墻壁,世界的支點。扶著它,沿著它。不允許!這絕不允許!我命令你!多么膚淺的陰謀!多么虛弱的攻擊!但是為什么?為什么會是你!還記得那碗面嗎?沒有人會為他的學徒煮面!為什么會是你?
什么東西?是什么東西流了那么多血?被斬首的牛嗎?成功了。他成功了。還是有人能成功的。太不可思議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食,寒夜里青澀又疲憊的學徒。千軍萬馬都辦不到的事情。不!他沒有成功!不可以讓他成功!我……我……命令你!!
嘴上都是道理,身體卻誠實的很。融入虛空就那么可怕嗎?踏上旅程就那么可怕嗎?擁抱真理就那么可怕嗎?沒人想失去眼前的東西。無論是否有意義,都沒有人想要失去眼前的東西。無論是否有意義,都不能容忍自己的無能。不再能做些什么,不再能影響什么,才是最可怕的。所謂強大,所謂智慧,也許只是幻覺。我們只是不想失去眼前的東西。而已。
“作死是吧?”
“沒事兒,你能復活我。”
“作‘活’是吧?”
“沒事兒,那你就弄‘死’我。”
穆琳討厭起自己來了。沒想到自己原來這么膈應人。
我們的懷亞斯小姐發(fā)誓再也不和這家伙說話了。神吶!“誓言”這個詞的涵義,沒有誰比您更懂了……
平原開始收斂。阡陌從光影中創(chuàng)生并匯聚。那些東西看上去像是磨坊與水車。苔蘚附著在上面,千萬年無人清理,如流蘇般絲絲垂下。小橋、房屋……一切都是如此。苔蘚中混合著一些真菌,散發(fā)出幽蘭的光。每一棟建筑都厚重敦實,即使無法露出一寸表面,也會讓人聯想到鏤空的巖石。
沒有任何疲憊或困倦的感覺。但在躺上去的那一剎那,穆琳明白自己需要床。盡管它看上去像是在深海沉睡過數萬年。這般歷練使它熠熠生輝。床被需要,不只是因為血肉的疲憊。它會讓清醒的人更加清醒,迷離的人更加迷離。這感覺是時間嗎?如此真切,沒有被忽略與漠視。那是誰?床的主人嗎?每一張床都有主人。那是我嗎?我在這里呀。
安娜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來人吶!誰來幫幫我!快來人吶!為什么?為什么你做不到?為什么你們都做不到?做不到我就殺了你們!不要哀求我!廢物沒資格活著!為什么我總是要人幫?為什么我自己做不到?我的力量就是逼迫別人幫我?混蛋,混蛋!別這樣看著我,你應該恨我。你不是應該恨我嗎?
虛空啊!這沒有意義是嗎?這些都沒有意義對嗎?都是遮蔽在在真理之前的幻影。我知道,我知道的。可……可是……安娜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里可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一聲穿透時空的怒喝讓加圖索睜開雙眼。眼前的……少女,加圖索仿佛可以看得見她的真容。相當堅固的護盾。難以置信這是出自對方之手。這十分特別。很輕盈,甚至可以說是輕薄。但似乎是有效的。侍神的背包客和這里的怪異物種們都沒有受到傷害。它們向穆琳聚攏,像是在尋求著庇護。
有效?相對于什么?加圖索環(huán)顧四周。水車遺留的灰燼依然在燃燒。所有苔蘚和菌子都被焚盡。光禿的石墻碎裂、融化、劈啪作響。炙熱讓自己的長袍在起火的臨界點處垂死掙扎。沖擊波為大地畫上難以磨滅的印記,以自己為中心向外發(fā)散。
他明白了。他發(fā)出嘆息,仰望瑰麗的穹頂。星空也相形見絀,不是嗎?自己現在看上去應該像個地下城中的巫妖。真沒想到,是她幫了我。
“謝謝你?!?p> 穆琳早已無法支撐。還好這幅身體構造特殊。她舉起手,用只屬于她的獨特語速和語調:
“請不用客氣。”
莉琪擺出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條件所限,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