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來找李平安
衡八興奮地拿著自己雕出來的小鼓給衡五看。
衡五點了點頭,道:“好看。”
看著衡五滿桌子的木塊,衡八疑惑道:“五哥,你拿這么多木塊干什么?”
“刻符文?!?p> “符文?為什么要在木頭上?為什么不畫在紙上?”
看著滿臉懵懂和天真的衡八,衡五低聲道:“靈力刻,紙不方便?!?p> “哦。”
衡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在小鼓上敲了兩聲便失去了興趣。
隨手抓起一本書,翻了兩頁便問道:“五哥五哥,你能不能憑空畫符?”
“不能?!?p> “誒?”
聽著衡八失望的語氣,衡五不禁微微側(cè)身,掃了一眼衡八書上的內(nèi)容。
用符文畫出來的傳訊工具,操作簡單,造型多樣,靈力損耗低,只不過是一次性的。
“五哥,你會不會做這個?”
“看看。”
衡八忙不迭地將書癱到衡五面前,把他想要的東西指給衡五。
“這個可以傳訊的蝴蝶,好好玩的感覺,五哥你能不能做一個?”
“試試?!?p> “真的嗎?你不是說不行嗎?”
衡五放下手里的木塊,集中精神,口中念念有詞。
很快,衡五的指尖開始發(fā)光,隨著衡五移動的手,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色的線。
正當衡八想要驚呼的時候,光線變成了無數(shù)光亮的小點兒,消散在空中。
“五哥,這是成了……還是沒成啊……”
“別急?!?p> “哦。”
衡八托著腮,靜靜地看著衡五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地發(fā)光,變暗……
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突然鼻尖一陣瘙癢。
“呃……誒?這是……五哥你成功了!好厲害!”
看著衡五略帶疲倦的笑容,衡八狠狠地抱了衡五一下,然后就跟個傻子一樣拿著那只傳訊鳥兒跑出去玩兒了。
衡五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微笑道:“慢些跑?!?p> ---------
“三丫頭可是發(fā)達了,二十多歲了還跟十來歲的小丫頭一樣,應(yīng)該是傍上了個好夫家了吧?”
衡六看著那手里抱著一個腰上拴著一個孩子的婦人,一時間心里五味陳雜,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女人的譏諷。
看模樣和年紀,這應(yīng)該是自己大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卻已經(jīng)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你們要敘舊嗎?”
借著寬大的袖子遮掩,衡柒默默地握住了衡六的手。
“我們主子說話哪里輪得到你個下人插嘴?三丫頭,你這不行啊,下人都不把你當回事,回去得好好教教?!?p> “你說什么?”
衡六剛回過神,就聽見她大姐說了這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別怕,我們在?!?p> 她怕這女人會說些難聽的,就隨便找了個理由讓衡鏡和她們分開?,F(xiàn)在看來,她的擔心是正確的。
莊家大姐這樣的人她見的太多了,可說衡六說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遇到這種情況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衡六深吸口氣,努力用最平靜的語氣回道:
“不了,我只是回來看看——上柱香就走?!?p> 矮小破舊的屋子,哭鬧不止的孩子,還有大姐的刻薄的言語,都讓她覺得喘不過氣。
“喲,果然人發(fā)達了就忘本,爹娘死了連滴眼淚都舍不得留,哭也不舍得哭一聲,知道的是閨女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大小姐出來遛彎,心血來潮看叫花子呢?!?p> 女人沖著衡六將白眼翻上了天,然后轉(zhuǎn)身撩起衣服,開始給懷里的小孩子喂奶。
臉變得還挺快,不過這樣也好,證明這個女人沒什么心思,翻不起什么風(fēng)浪。
“二姐呢?”
衡六似乎是受不了了,從回憶中擠了半天,終于擠出一個和這個家有關(guān)的話題。
“二丫頭?早死了。前些年被打仗的抓去做飯,結(jié)果跟軍隊里野男人好上了,讓人打死了。嘖嘖嘖,真是不檢點,可憐孩子那么小就沒了娘?!?p> 衡六啞然。
“照顧兩個孩子可不輕松。先嚴先慈應(yīng)該是葬在村尾那片墓地了吧?那我們就不多打擾了。”
“什么?你說誰?”
“曉夢,走了?!?p> 不愿意再在這里聽女人廢話的衡柒直接拉起衡六向外走去——大不了就是被這個女人在背后嚼舌根唄,反正隔著十萬八千里,再怎么樣也不會傳到天殷門。
“出來了?接下來我們?nèi)ァ?p> “我們回去吧?!?p> “回去?你不……”
“好?!?p> 衡柒打斷了衡鏡的話,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其實也挺好的,沒必要為了不重要的人浪費感情,有這時間不如回去吃點喝點好好修煉。
衡鏡看了看衡六又看了看衡柒,無聲地嘆了口氣:“你們兩個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來有些事要辦?!?p> “那我和曉夢先回去了,二師兄注意安全?!?p> 衡鏡點了點頭:“回去注意安全?!?p> 二人逐漸走遠,衡鏡沖著拐角處笑了笑:“還打算躲多久?”
沒有任何的回應(yīng)。
“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次?guī)煛玫臉幼?,你在你們家?yīng)該會很難受吧?你就不想離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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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宋舊都,現(xiàn)在依舊是一片繁華,尤其是張公祠,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送子廟了。
當初張公祠因為戰(zhàn)亂破敗不堪,他和衡逐月就一起借住在這里。可是后來衡逐月突然不見了,他就只能在這里等著。
這幾年的等待里,他遇到了一對常年無子的夫妻,在他和衡逐月簡單修繕的張公祠借住后卻突然被診斷害喜,張公送子的事情就這么傳開了。
興許行醫(yī)之人真的有什么奇法,后來又有不少人來還愿,張公祠也越來越紅火,到后來甚至變成了送子廟。
都是行好事,張公他老人家應(yīng)該不會介意的。
在這幾十年里,張公祠幾經(jīng)擴建,比當初那半間小屋不知道闊氣了多少,而這石像也是,應(yīng)該是重新上了色,比衡逐月亂涂亂畫的好看多了。
不過可惜,他和師父的斷發(fā)冢是找不到了,他還想著可以祭拜一下呢。
衡逐月不在的那幾年,他撿了個小孩,取名狗蛋。他走了之后也或多或少地通過線人去了解狗蛋的情況——狗蛋后來被一對李姓夫妻收養(yǎng),改名平安。平安在長大后很自覺地接手了祠堂的管理,且他的后代也從事著祠堂的管理工作。
他得知平安還活著的時候,突然很想去看望一下這位老友。
衡鏡買了香,拜了拜曾經(jīng)為他們提供庇護的張公,便找了個機會與李長生攀談起來。
“都挺好的,祠里香火旺雜事少,我也能多照顧照顧我爹?!?p> 衡鏡點了點頭,隨便找了個理由道別。
因為管理祠堂,李家住得并不遠,隨便找個人打聽就能找到。
分了領(lǐng)路小孩一塊點心,深吸口氣,衡鏡進了那扇門。
因為衡逐月限制,他很少出門,此次算是“私自”出門,甚至還去還見一個闊別四十年之久的老友,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院子不大,在影壁墻后是一小塊菜圃,郁郁蔥蔥,可惜衡鏡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蔬菜。
半個水缸放在角落里,勉強算是個狗窩,一直黑色的狗窩在里面,看了眼衡鏡,又懶洋洋地閉上了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條狗像大黑。
敲了敲門。
“誰呀?”
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打開了門。
“你誰?”
“我來找李平安?!?p> “你小子誰家的啊,怎么這么不懂事???大人的名字是你隨便就能叫的嗎?還有你,來人了也不知道叫兩聲,就知道吃,光吃不干活!”
老太太脾氣挺大,衡鏡也沒有辦法,畢竟他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直接叫一個年過五十的老人名字確實不大禮貌。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衡鏡果斷道歉,并且說自己過世的父親受過李平安照拂,今天路過所以來看看。
老太太將信將疑,但還是看在他手里的點心,勉強讓他進屋。
外間屋里,一個小孩坐在地上咬著不知道什么東西,老太太見狀快步過去:“小福乖啊,乖,吃點心,點心甜的,咱不吃這石頭哈?!?p> 這小孩是平安的孫子吧?腦子不大好嗎?看個頭得有十歲了吧?誰家十歲小孩還啃石頭的?
把孩子手里的石頭哄過來之后,老太太才想起來屋里還有個人:“在里間屋躺著呢,自己去看吧?!?p> “多謝?!?p> 撩開簾子,就看見一個老人躺在床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他只知道李平安還活著,卻不知道是這副樣子。
“平安,你還記得我嗎?”
衡鏡蹲到床前,撥開擋住老人眼睛的碎發(fā)。
老人笨拙地扭過頭,渾濁的眼睛里滿是迷茫。
“你還記得嗎?你大概五六歲的時候……”
衡鏡說到這,突然說不下去了。
五六歲的小孩,還不怎么記事呢,更何況還過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還記得自己?
“好,好啊,都好……”
不知道老人誤會了什么,突然咧開嘴,沖著衡鏡傻笑。
頓時五味陳雜。
衡鏡無聲地嘆了口氣,從乾坤袋中取出米面和一些銀兩,笑著同兩位老人和孩子道別。
雖然他“不食人間煙火”多年,但還是清楚,比起精致的點心,一般人家更需要米面油糧和銀兩度日。
見到人了,胸口卻像是悶了口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緊。
憑著散碎的記憶找到了墓地,一個個看去,找到了李叔和李嬸的墓。
兩人生前就如膠似漆,離世后也選擇合葬,甚至還別出心裁地在墓碑上刻了比翼鳥和連理枝。
他敢打賭,這絕對是李嬸的主意。
他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如果不是宮主和師父,他可能活不了這么久,他大概會餓死在某個冬天,穿著單薄的衣裳,一邊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邊擔心小三和小四……
要是那樣,他就不用像現(xiàn)在,感受這種物非人亦非了。
他好像明白為什么師父不讓他下山了,如果他能隨意出門,他斷然是要來尋這些舊友的,自己看著他們長大,衰老,甚至死亡,而自己卻永遠是個二十歲的青年……他絕對會崩潰。
“罷了,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