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嘿是個獸醫(yī),今天他要去財主老王家看一頭拒絕工作的驢。
目的地離張小嘿家不遠,拐彎抹角抹角拐彎便到了。
“您就是老張吧,恭候多時?!?p> “您就是老王吧,久仰大名?!?p> 在和老王簡單交涉一番后,張小嘿被一小廝帶到了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房間不大,沒窗戶,悶熱,中間放著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塌了皮的墻上掛了四張照片,第一張上是兩頭驢,第二三四張各是一頭驢。
那頭罷工的驢正躺在一張爛草席上,嘴搖蒲扇,蹺二郎腿,見有人進來也只是抬眼瞥了一下,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張小嘿認出眼前的驢正是第四張照片的那頭。
張小嘿對面而坐,問:“姓名?”
驢:“阿巴阿巴?!?p> 張小嘿:“性別?”
驢:“歪比巴卜?!?p> 張小嘿:“牙口?”
驢:“咕咕嘎嘎?!?p> 張小嘿:“為什么不工作?”
驢:“喵?!?p> 張小嘿:“躺平是不對的?!?p> 驢:“汪汪汪?!?p> 張小嘿:“不會真有驢想什么都不干,就會有好的飼料吃,就有住上寬敞舒適的大驢棚,所有的小母驢都喜歡自己,不會吧不會吧?!?p> 驢:“咩?!?p> 診斷結(jié)束,張小嘿一合手中的小本本,起身往外走。
小廝上前問:“大夫,怎么樣?”
張小嘿舔了舔嘴,:“和它爹一樣。多放辣椒?!?p> “了解。”
驢:“阿里路亞?!?p> ……
和大棚里的其他驢一樣,阿驢沒有名字,只有個愚蠢的編號,叫F1601A,,不同的是他的編號里摻雜有字母,而并非單純的數(shù)字拼接,這讓別的驢羨慕不已。
阿驢可以有此殊榮,是沾了父輩的光。
阿驢祖上幾代都是棚里的模范好驢,他曾祖、爺爺、父親的照片被表在墻上,供眾驢敬仰,甚至連他自己也被破例掛了上去,也就是張小嘿一進門時看到的四張。
編號里的字母也是老王給阿驢這個“驢二代”的恩賜,希望他能再接再厲,多給老王家做貢獻,像他的父輩一樣。
但這頭驢似乎并不怎么上路子。
阿驢打小生在王家,和其他驢一起擠在大棚里,他出生那年正好趕上村里鬧豬瘟,沾上死,碰上亡,阿驢父母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沒的。
雖然阿驢和一小部分驢幸存了下來,但體內(nèi)的病毒并沒有得到根治,必須每天服用老王提供的神奇小藥丸來壓制病毒,維持生命。
阿驢自己也爭氣,完美的繼承了家族的優(yōu)秀基因,長得是驢高驢大,除了工作,干啥都是把好手。
曾獲得野驢大賽一等獎,就是不干活。
吃自行車比賽的冠軍,就是不干活。
這讓老王感覺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阿驢小的時候,大棚里的驢都護著他,加之阿驢一家的有功之臣,對于阿驢的淘氣,老王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阿驢卻越來越不像話,不僅不干活,還總沖老王吐口水,每次量特別大。跟洗臉?biāo)频摹?p> 起初老王用斷糧威脅阿驢,可半個月過去,阿驢反倒越來越壯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阿驢的問題還沒解,別的驢也開始出幺蛾子,開始躁動起來。
像阿驢這般直接罷工,他們不敢,但時不時的溜號摸魚時有發(fā)生。
進兜兒的鈔票越來越少,老王生氣了。
上一次出現(xiàn)類似大規(guī)模毛驢事件是三十年前了。再這樣下去,所有驢都不干活,整天和他一樣招貓弄狗斗蛐蛐兒還得了!
這不成廢物了嗎?
打咩,必須把這種壞壞的東西扼殺在爛泥地里。
但老王不敢像對付阿驢那樣斷所有驢的糧,不是擔(dān)心餓急眼后的驢會想三十年前那樣大暴亂,他怕驢餓死了,自己還要花錢買新的,舍不得。
夜晚,老王在自己兩百平的席夢思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第二來召集全府戰(zhàn)力,開了場動員大會。
“女士們,先生們,三老四少,各位老大,現(xiàn)在我們面臨的是百年未遇之大變革……”
老王越講越氣勁,臺下人也紛紛擼胳膊挽袖,干勁十足。
啰嗦了有一個鐘頭,總結(jié)下來一句話,“你們?nèi)ザ?,不聽話的,打?!?p> 隨著老王一聲令下,一幫小廝就進了大棚,有拿鋤頭的,有扛鐵鍬的,有拎木棍的,有拖折凳的,有甩皮鞭的,有搖扇子的,有抱爆米花的,有描眉畫鬢的,有穿紅掛綠的,有吹拉彈唱的,有叫好的,還有喝倒彩的……浩浩蕩蕩,好不熱鬧。
大棚的驢們一輩子凈繞著磨盤轉(zhuǎn)了,哪見過這場面。
“哎呀,這是哪來了旅游團了呀。”
年老一點的驢還給那解釋,“瑪卡卡,這是曲藝團下鄉(xiāng)慰問來了。”
百好幾人進來后也沒按老王交代的那樣,看著驢們工作,有不干活的就乒乓五四暴打一頓,而是支起一把把小折凳,坐在那聊起天了。
聊到至興處還碰起杯來,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瓜子、花生米、小菜碟,擺滿了一張張小桌子。
驢們都傻了,好家伙,這不是曲藝團來演出,這是來變戲法的了。進門時也沒見帶這么多東西,這一眨眼功夫,葷的、素的、啤的、白的、紅的、黃的、桌椅板凳全冒出來了。
有幾個見過世面的驢還納悶兒呢,“我看人家變戲法都穿個大袍子,道具都藏袍子里,這一個個背心短褲的,手往后面一伸,chua變出來一個,手再一伸,chua又變出來一個,怎么變的呢?”
“哦!看,那個變出個胡蘿卜!”
“嚯!那個變出根黃瓜!”
“冬……冬瓜!”
“有要吃榴蓮的嗎?”一個人高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一夜,老王睡的很踏實。
全府上下,除了三四十個丫鬟留下來貼身伺候他衣食起居的,包括老媽子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被派過去了。
料那幫毛驢也掀不起風(fēng)浪,至于帶頭挑事兒的阿驢,他已經(jīng)派人去聯(lián)系做驢火的館子了。
一切盡在掌握。
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幺蛾子。
應(yīng)該吧……
該吧……
吧……
a……
漸漸的,屋內(nèi)傳出斷續(xù)的鼾聲,聲音很奇特,就像是誰把一雙在咸菜缸里發(fā)了酵的襪子塞他嘴里,他給人咽了,接著又被塞了張在茅坑石頭下壓了三年的鞋墊,又咽下去了……
透過窗戶,月光射進來,在鍍金鑲鉆的地面上拉出兩條長長的影子,像是驢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