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知矣,少保放心。”景泰帝嘆氣,“先把詔獄那些人處理了吧,我是真沒想到,一次無心之舉,竟然就牽連出這么多蠹蟲,少保,你說咱們是不是對錦衣衛(wèi)的職權過于限制了?”
于謙心中一突,作為朝臣,他著實不愿讓錦衣衛(wèi)的職權毫無限制,毫無限制的結果看看紀綱就行了;但對錦衣衛(wèi)過于限制,而朝廷的監(jiān)察體系又不完善的情況下,就會出現(xiàn)眼下這種情況,貪腐成風,上下勾連。
好在景泰帝沒有提出重建東廠,如果東廠重建,外廷對東廠可就真是毫無辦法了。
在心里權衡一番之后,于謙點頭應道,“陛下,可加強錦衣衛(wèi)對百官以及在京各衙門的監(jiān)察,只是,不得隨意緝拿,紀綱前事,猶在眼前,不得不防。”
景泰帝贊同的點了點頭,“少保所慮甚是,容朕好好想想?!?p> 于謙稱是,“凡緝拿人員,陛下可賜駕帖付于錦衣衛(wèi),庶無疏虞矣?!?p> 景泰點頭,“容我想想?!瘪{貼對錦衣衛(wèi)的確是一種制約,沒有駕貼,就不能隨便抓人,但一旦實施,錦衣衛(wèi)還能有多少威懾力?這顯然不是景泰帝想要的結果。
二人正說著,王直來了,八十多歲的老頭了,須發(fā)皆白,不過精神還算健旺,年前病了一場,此時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恢復。
對于這等老臣,景泰帝還是很尊重的,免禮、賜座、上茶三件套送上。
“陛下召老臣前來,不知有何吩咐?”王直看了眼景泰帝和于謙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不會吧,板子終于打到吏部身上了嗎?這么多官員被抓,幾乎都是因為貪腐,能不找他們吏部馬。
吏部管的就是天下百官,考功司難道是個擺設,這么多人有問題都沒發(fā)現(xiàn)?當然不是什么擺設,只不過是某些人手中的工具罷了,后世的某位東林黨黨魁,不就是憑著擔任吏部文選司郎中的機會,大肆安插同黨的么。
這都是基本操作。
王直就算再忠直,再有能力,面對下面花樣百出的操作,不能說蒙在鼓里,起碼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況且他年紀大了,只是總攬全局,很多具體事務都是左右侍郎和員外郎、郎中什么的商量出具體意見,最后由他定奪。
難道他還能查到每個人頭上去不成,沒那么多精力,也沒那么多時間。左侍郎項文耀、右侍郎李賢都是難得的能吏,特別是李賢,王直十分倚重,卻不知此君能力雖有,私德卻有虧,或許王直也知道李賢的為人,不過是用才而不用賢吧。
每個人的用人之道不同,這無可厚非。把李賢的私德拋在一邊,其人還是非常有能力的!以吏部尚書入閣,皇帝對他不謂不恩厚吧,然多畏于石、曹之勢,不敢盡言,總歸不是什么義無反顧的純臣。
“把京察制度改改吧,”于謙在跟王直說明了情況后,建議道,“儉翁意下如何?”
王直還能說什么?景泰帝把根源歸結在吏部身上也是對的,文選清吏司管著選拔官員,考功清吏司管著考核官員,現(xiàn)在你們選拔、考核的官員犯了罪,難道不該找你們嗎?
“太祖時,京察為三年,后改為十年,如今仍為三年,何如?”景泰帝聞言,眼睛一亮,立即說道,京察之期為十年,黃花菜都涼了,十年,干什么時間都夠了!
“陛下所言甚是!”于謙對景泰帝的意見非常贊同,“十年之期太長,三年合適?!?p> 王直還能說什么,只能同意了。
“興安,擬制,京察之期改為三年,即日起行于天下?!本疤┑垡彩抢讌栵L行的性子,既然他和兩位尚書都認可了,那就下詔書唄。
“文選、考功二司郎中該換換了?!本疤┑劢又鴮ν踔闭f道,“吏部掌管全國官吏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事務,冢宰年事雖高,然老當益壯,萬望冢宰不負朕之所托。”
王直還能說什么,連道“惶恐”之余,也只能遵命了,不過好在官吏任免都是吏部文選司的事兒,名單還是吏部出,這總算還是一個好消息,至于景泰帝同不同意,那再說,不同意就另換人選,反正國朝官員有的是,換就是了。
“錦衣衛(wèi)報,吏部右侍郎李賢多有賄名,”景泰帝繼續(xù)對王直發(fā)難,“此人任文選司郎中時,利用職權之便,多受賄賂,可有此事?”
王直心里嘆氣,李賢的為人他當然知道,有能力歸有能力,但這個貪財性子和見風使舵的油滑毛病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掉的,自己讓他在戶部、禮部轉了一圈后,又回來任右侍郎,未嘗沒有磨礪的意思,不過,此時看來,效果并不大。
“讓他去兵部吧,”景泰帝看向于謙,“在少保手下好好磨礪一番,若仍無長進,就讓他去南京吧。”對于李賢的才名,景泰帝也是知道的,但還是那句話,有才能歸有才能,私德有缺,是站不住腳的。
景泰帝又不是朱祁鎮(zhèn),盡用些歪瓜裂棗,前有王振,后面就更不用說了,石亨、曹吉祥、徐有貞、門達,都是些什么玩意。
“冢宰回去后,就京察事宜盡快擬個章程報給朕,”景泰帝看著王直,“此番一定要整肅官場風氣,不要怕得罪人,一切自有朕承擔。”
王直告退后,景泰帝和于謙繼續(xù)探討此次的京師治安案,已經(jīng)抓了這么多人,的確不宜再擴大范圍了,即便是這樣,朝廷的臉面都丟光了!
“先審問吧,”景泰帝意興闌珊的搖搖頭,“一視同仁,按律定罪,任何人不得寬宥?!?p> “臣遵旨。”于謙也知道茲事體大,錦衣衛(wèi)抓人簡單,但對朝政的穩(wěn)定卻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還是見好就收,反正還有京察,借著京察的由頭,再處理掉一批不稱職的官員,吏治定會刷新。
“朱驥勤謹恭敏,有功于社稷,”景泰帝對錦衣衛(wèi)包括朱驥最近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宜加以封賞,以彰其功。”
于謙正要推辭,卻被景泰帝止住,“吾封賞親軍,少保何必阻攔,況有功則賞,有過乃罰,此為正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