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玨兒離開了。
雖說這場旅途還未結(jié)束,但我感覺我已來到了人生的末路。
我知道,她只不過是被黑衣伶舟恕用先知之力分離出的,心渄的心池。
她是為了救出心渄而創(chuàng)造出的幫助救援的工具……
所有人都這么看嗎?
不!
至少我沒有!
一路上,她那歡歌笑語與機(jī)靈古怪給了我麻木的心靈太多撫慰。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忽然重新回到了年輕的二十歲時一樣,我的心也活絡(luò)起來了!
那時,我知道了,我的人生除了報(bào)答恕的恩情以外,還有一件同樣重要的事!
我要……向玨兒表白……
沒有人能給我?guī)砟欠N破開混沌、重見天日的感覺,除了玨兒。
我知道,那美麗少女的模樣只是先知之力賜予她的幻術(shù)。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算她只是一頭鹿,我也愿意陪在她身邊,直到老去,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而現(xiàn)在,就連這個機(jī)會也不給嗎!!
造化弄人,這是父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
命運(yùn),這是傷害了伶舟恕一生的一個詞。
現(xiàn)在,我深切地體會到了。
自己在命運(yùn)前的那種無力感……
現(xiàn)在的我,還能夠做什么呢?
只有仰天流淚罷了。
但,就在我嘗到眼淚的咸濕味時,一個極具誘惑的聲音出現(xiàn)了。
“皇瑀?你被命運(yùn)捉弄的真慘??!先是朋友遭到飛來橫禍,又是自己的心上人猝然離去。你知道,現(xiàn)在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它的聲音在我耳邊縈繞:
“皇瑀,其實(shí)你擁有一個機(jī)會,一個救回玨兒,并幫伶舟恕脫離危險(xiǎn)的機(jī)會……”
我笑了。
“余箋大叔告訴過我,你是惡魔?!?p> 它說:“是又怎么樣?如果你想……”
我微笑著打斷:“我不會與你簽下那個契約的。我知道,如果我這么做了,恕和心渄會被我害死,玨兒也無法瞑目。所以,我不會簽的,你走吧?!?p> 沒有任何聲音。
它就這么銷聲匿跡了。
不過奇怪的很,它糾纏人與誘惑人的程度比余大叔口中那樣輕多了。
我流著淚搖搖頭,不去想這些。
突然,一道狂風(fēng)席卷而來!
那雙嗜血的眼睛,那一頭妖魔般的白發(fā)讓我不寒而栗。
原來我所在世界的伶舟??!他追過來了!
我身旁的伶舟恕緩緩站起身,與那一頭白發(fā)的伶舟恕對峙,身上的氣息逐漸向著深暗腐敗。
“伶舟恕,你要干什么!”心渄驚呼。
我也一陣心悸,再三確定那股氣息——
是惡魔!
我?guī)缀醢c在了地上。
最終,我還是沒能阻止他重蹈覆轍……
為什么?!為什么!
難道,只有我們都不在了,他才能保護(hù)好自己嗎?
我想為他付出些什么??!可每次……卻是都被他保護(hù)……
“伶舟?。〔灰賾?zhàn)斗了!死了這么多人,你覺得還不夠嗎?!”我朝著白發(fā)伶舟恕喊道。
可他置若罔聞。
我看到二人的身形動了。
我發(fā)瘋一般沖上前要阻止,可他們的速度實(shí)在太快了,已經(jīng)廝打在一起。
隨后,二人分開。
白發(fā)伶舟恕噴著鮮血,倒在地上。
“終于……結(jié)束了……”
我聽到他喃喃自語幾句,闔上了雙眼。
我感到一陣悲愴。
在這里,我原來那條時間線的人們都離去了,只剩下我一個……
玨兒、余箋大叔、伶舟恕……
我沒來由地覺得心慌。
雖然還是同樣的世界,但我卻感覺自己真正變成了客人,且永遠(yuǎn)回不去了。
撲通一聲,我身前,伶舟恕倒下了。
他的身體逐漸變得冰涼,我的心也一樣,麻木且冰冷。
“跟著恕一起離開吧?!蔽蚁?。
我剛站起身,卻被心渄一把拽住。
她說:“陪我去一個地方?!?p> “哪里?”我問。
“心熇那里。在這個世界,他還沒死。我知道他會出現(xiàn)在哪,我要去找他?!彼卮?。
“哦。你很恨他吧,作為你的養(yǎng)父,明明擁有很強(qiáng)的能力,卻還是沒有出來救人……”
“不,我并不感到怨恨?!毙臏d搖搖頭:“我只感到困惑而已。我不知道命運(yùn)是什么,卻又每天都在被它傷害,又被它拯救……而所謂的‘先知’也一樣。”
我看了她一眼,又想起一件事來:
“那么,先隨我去一個地方吧。去領(lǐng)主府,報(bào)一下訃告,我想看看伶舟烈夫婦會怎么應(yīng)對?!?p>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滿腔譏諷之意,迫切地想要看看這對父母,對他們的孩子究竟是怎樣隨意的一種態(tài)度。
至于其他事?呵,都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于是,我抱著伶舟恕已經(jīng)冰冷變硬的尸體,向領(lǐng)主府那邊走去。
心渄見我這樣,張張嘴,但最后卻未說什么,尾隨在我身后。
領(lǐng)主府本來似乎很遠(yuǎn),但我們卻很快就到了。
我敲開伶舟烈家的大門,抱著我好友的遺體,平靜地對他們說:
“伶舟恕死了。”
他們起初還不相信,但當(dāng)他們看到那具遺體時,崩潰了。
女人尖叫一聲暈了過去,而男人極度憤恨地咒罵著先知:
“先知心熇,那個掃把星!我就知道他會給我?guī)頍o盡的災(zāi)禍!”
旋即他也跪下哭了,兩鬢的白色霎時間一片茫茫。
見他們這個樣子,我卻又笑了。
沒有任何嘲弄之意。
只是我終于明白了。
這對父母愛著孩子,但只不過是自以為是的愛,并沒有任何的包容與理解,有的只是狹隘與固執(zhí)。
“看來先知那里也不必去了,我們分道揚(yáng)鑣吧?!蔽肄D(zhuǎn)過身,對心渄說。
我準(zhǔn)備獨(dú)自離開領(lǐng)主府。
但我身后的伶舟恕母親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
“少年,謝謝你?!?p> 我的腳步僵住了:“什么?”
我回過頭,看見一張滿是皺紋、痛苦不堪的面龐。
“皇瑀,你是小恕的朋友,一定為他付出了很多吧?”她悲傷到極度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平時,為了能夠探索外面的世界,我們幾乎沒有考慮小恕的感受。關(guān)于他的一切,我們都靠自己的主觀判斷去選擇?!?p> 女人閉上眼,淚水卻還是止不住。
“直到那天,小恕為了你,偷偷挪用了家里的賬款,為此還遭受了懲罰。那時我知道,小恕長大了,并且有了一位最適合他的朋友?!?p> “可自從無底獄沼那邊產(chǎn)生異動,我們就全身心投入到那里,忽略了小恕的感受?!?p> “后來,小恕離家出逃,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一番話后,我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良久,我才說:“可你們?yōu)槭裁磳δ恰饷娴氖澜纭绱藞?zhí)著?”
伶舟烈這時也顫巍巍地扶著椅子站起身,苦笑道:“那是因?yàn)?,外面的世界,不歸這片「焦土」的命運(yùn)管理啊……”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又掀起了一場海嘯。
都是為了擺脫“命運(yùn)”的魔咒么……
我想,我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那是,我們僅存的最后一絲希望!
扭頭,我從心渄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將我的心池,那只小鼴鼠叫出,我和心渄離開了領(lǐng)主府。
寒風(fēng)凜冽,冬雪紛揚(yáng);懸崖萬丈,冰花綻放。
我從未想過「焦土」中居然還能有這種地方。
雪山!
那鼎鼎大名的先知心熇,居然住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中。
“他喜歡在這里,喜歡與命運(yùn)作斗爭。人們曾經(jīng)遇到過天災(zāi)人禍,都認(rèn)為是從這里發(fā)源的,禍根就是他,先知,我的爸爸?!?p> 心渄與我在峭壁上貼墻行著,她一邊還說著話。
“可他害了伶舟恕,也沒有來救你……你為什么還是這么親近他?”我疑惑不解。
心渄回答道:“因?yàn)?,他才是那個真正心系天下的人?!?p> 她的臉上浮現(xiàn)出驕傲的笑容,但其中還夾雜著幾分埋怨,幾分惱怒以及幾分困惑。
我默默聽著,心中盤算著見到了先知后,要請求他用神力復(fù)活伶舟恕與玨兒。
雖然我也知道成功的希望很渺茫。先不提先知會不會答應(yīng),就說他的力量,再神奇,也不足以讓人死而復(fù)生吧……
但,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的!
為了玨兒,為了恕,為了擺脫命運(yùn)的枷鎖,我不會放棄希望!
很快,我與心渄來到一座洞府前。
門開了,里面?zhèn)鞒鲆坏缆曇簦?p> “請進(jìn)?!?p> 聲音很深邃。
我走進(jìn)去,心渄就從我身旁跑了過去。我見狀也跟上了。
“你來啦,我的孩子?”
一位慈祥和藹的老人走了出來:
“皇瑀、小渄,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是什么?!?p> 我頓時心中一跳,激動著看著先知。
“玨兒暫時還在遠(yuǎn)處,不過伶舟恕已到了這邊,但是你們看不到他……呃,怎么說呢……”
老人似乎很苦惱,想了一會兒,又對我道:“這種狀態(tài)很奇特。伶舟恕現(xiàn)在在另一條時間線里,已經(jīng)被殺死的我那里。不,但是‘我’也正在那里……啊,說不明白了?!?p> 老人遞給我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無奈地笑。
我接過杯子,用杯壁暖著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吸溜著熱茶,聽著心熇說話。
“現(xiàn)在的他并不在死后世界,但也不在生者的世界。想要他回來只有一個辦法?!?p> 老人看著我,我感受到了他堅(jiān)定的眼神:
“殺了惡魔!”
我手一顫抖,杯子差點(diǎn)掉到地上。
老人緊接著又嚴(yán)肅地開口道:
“雖然惡魔幾乎是所向無敵的,但在兩個世界中,里應(yīng)外合殺死惡魔的概率,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