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可以改變的，這一點，我一直堅信著。
雖然命運對我百般折磨，但我永遠不會屈服。
為了心渄……
其實有時候我會想，我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奮不顧身地與命運搏斗，只為了能與那個女孩子在一起。
我卻從來沒覺得這件事有多么荒唐。拋下父母與家中、社會上的一切，去全力地愛。
這一點都不荒唐。
無論是時間線的雜錯相交，還是魔鬼惡魔的可怖呼喚，經(jīng)歷過這些，我依然沒有改變我的初心……
或許這是我唯一可以為自己驕傲的一點了吧？
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我需要按照心熇的話去做，才能扭轉(zhuǎn)乾坤，讓一切回到正軌。
那就是——
“外面的世界”。
沒錯，外面的世界真的存在，而且，與「焦土」隔絕。
但在無底獄沼的深處，原先余大叔曾經(jīng)鎮(zhèn)守過的地方，那里，有一個缺口。
外面的世界，可以通過那里聯(lián)系「焦土」！
只要我通過外面的世界，再經(jīng)過無底獄沼的空間裂隙，就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而且，還可以把玨兒也一起帶回去！
我認可了這個方法，我從未感到如此迫切：
“先知大人，請告訴我如何才能去到‘外面的世界’？我要通過那里，回到「焦土」！”
老人朝我微笑：“‘外面的世界’？這里就是啊?！?p> “什么？”我有些發(fā)愣。
“這里就是你父母所期盼、向往的地方。很意外，對吧？”
心熇微笑。
我四處眺望，這里空無一物。
心熇臉上的皺紋愈發(fā)深刻，隨著笑容抖動起來，繼續(xù)說道：
“惡魔不會允許你回到「焦土」。只要你在除了「焦土」與這里以外的地方，惡魔都能夠發(fā)現(xiàn)并湮滅你。”
“這樣……但是，惡魔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我越發(fā)地疑惑。
心熇坐直了身子：
“伶舟恕，你是否知道，你擁有著一個極為強大的內(nèi)心，里面充斥著夢想、信念與愛?！?p> “庸俗的激勵話語。”我想。
而心熇依然在說著：
“而惡魔最缺的就是這幾樣?xùn)|西，只要他完全將你從靈魂至身體腐蝕，就能奪走你的內(nèi)心力量?！?p> “一旦惡魔有了這些力量，它就可以突破「焦土」的空間隔絕障壁，進入到「焦土」之中，奴役所有的生靈！”
偉大的先知直視我的雙眼，他的瞳眸閃亮而清澈，分明不像一個形銷骨立的老人所能擁有的眼神。
“所以，你的目的是，利用我來拯救「焦土」中的所有生靈？”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心熇嘆了一口氣：
“這些由我來做。你想回到原來的世界，那么就請殺死那只罪惡滔天的惡魔吧?！?p> “而且，皇瑀和心渄也會與你同時協(xié)作，具體方法我會告訴你……”
“呵?！?p> 我一仰身子，總算笑了出來，旋即又坐回原樣：
“看來你和我一樣，都是自私的人?！?p>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高尚的人?！?p> 心熇的眉峰漸垂，他又沉默了一小下。
“我很抱歉，但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并且……你也非做不可……”
他意識到了什么。
“是啊，又是非做不可……對不起……”
我揚起頭，這里是洞穴，我也看不見天上的繁星。
“這就是，我的……命運？”
巖隙中傳來窸窣聲，可能是有什么小蟲在搗騰。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我曾不止一次地覺得它們?yōu)槲掖嗳醯男撵`做了很多事，但我現(xiàn)在忽然覺得這雙手才是最沒用的。
真是諷刺，不是么？
“……”
我沉默良久。
有方法可以回去，有機會可以與心渄重逢，這絕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但……有別的什么……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命運為何物？這是從古至今無數(shù)先哲都探討過的問題。他們給出了許多答案，沒有一個是對的，也沒有一個是錯的。
命運將我與我的父母、皇瑀和心渄，以及許許多多的人聯(lián)系起來，它好像為我安排好了一生的旅途，又好像把我扔進了萬丈深淵讓我獨自痛苦掙扎。
它是命運，它沒有答案。
“想明白了么。”
心熇打破了沉默，緩緩開口。
“我能感應(yīng)到他們——也就是你的朋友和你的愛人——在行動，我們也要加快腳步?！?p> 我點點頭，站起身。
在那一刻，我看到了洞穴外的一顆星子。
它閃耀著，卻又如此渺小——盡管實際上可能比山峰還要巨大。
我聽到輕微的聲響，洞穴中一只蟲子正飛向外邊，它向著星光飛去，它在起舞。
“這里就是‘外面的世界’，是嗎？”
我問心熇。
“沒錯，而且只有這里?！?p> 他給出了他的答案。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看著它化為點點螢光消逝在空中。
我撫摸著洞穴的巖壁，堅硬無比，粗淺而憨重。
身后五米是洞穴的盡頭。
“嗯……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不對，也不能說是‘明白’。”
我直直身子。
“該走了?！?p> 我向心熇說道，語氣異常輕松。
他頗為驚訝地瞪著我：
“唔……我還以為……”
不過他撓了撓那顆白發(fā)蒼蒼的腦袋，止住了話語。
他又說：
“是啊，該走了。你的同伴想必等不及了?！?p> 心熇指指洞穴外面：
“去那里吧?！?p> “那里是，我原來的世界……也就是，額，用這個詞來形容，‘里面的世界’？”
我問。
心熇一愣，眼里便止不住地流露出一種奇異的光芒——感動？贊賞？驚奇？亦或者是別的什么……
但我知道，我說對了。
看來我一直在原地打轉(zhuǎn)。
嗯……不只是我。
我這么想著，向洞口走去，沒有回頭。我知道，我不再需要心熇口中能打敗惡魔的具體方法。
我就是解藥。
在我接觸到那片與星空接壤的洞口時，我又想起了“命運”這個命題。
“無所謂了。”
我好像在對自己說。
指尖，蕩漾開一絲暖流。
隨后，一陣空白——
亮。
純凈的亮。
無與倫比的白亮。
我閉上的雙眼甚至感到了針芒一般的刺痛。
“無底獄沼，原來是這么明亮的嗎？”
我一直以為無底獄沼是一個陰暗壓抑的大恐怖之地。
不過，真相往往與想象中的相悖，不是么？
我努力地眨眨眼，隨著眼皮的張合，光亮帶來的刺痛與不適逐漸消失。
景色清晰了。
只不過是一片荒地，寸草不生；
殘垣斷壁，枯井頹垣。
有一個深坑，我看到了其中扭曲破碎的幾根粗重的鐵鏈。
我明白那是什么地方。
奇怪，我本應(yīng)靜靜等候惡魔的到來。但是這次，我想主動一點。
我隨手一摸，觸到一根冰冷粗糙之物。
是那根破舊的木制船槳。
“我都算是已經(jīng)‘死’了，你還跟著我？哈哈哈哈……”
我有些嘲弄地笑著。
我擺起船槳，想象自己在江面行舟。
當我再一睜眼時，圍繞著我的已是望眼無盡的廣闊波濤了。
好像有未經(jīng)過初生的夕陽，被揉碎在江面上。它用無數(shù)飽蘸淚水的瞳眸望著我，在小舟旁澆灑寂落的血。
我真想坐下來好好欣賞這一美景，可是不能。我得繼續(xù)前進。
至于向哪里？
我低頭，江面上顯現(xiàn)了兩幅面孔。
他們張嘴叫喊著，我知道他們在喊我的名字。我報之以微笑，然后蹲下身，將手伸入江中。
多么溫暖的觸覺啊。
我感到臉上也溫溫?zé)釤岬?，兩行?p> 我笑了。
我對他們說：
“再見?！?p> 知道嗎？“再見”，而不是“永別”。
我輕輕抽出雙手。
雖然我也不希望真的再相見。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是啊，自從上次我有了為了心渄，愿意殺了攔在我面前的任何人的想法后，我越來越清楚一件事。
心熇啊心熇，你所要表達的，我全都明白了。
畢竟，你只不過是一團靈魂。你想說的，我怎會弄不清楚？！
我的猜想，很貼近現(xiàn)實的猜想——不，結(jié)合我的奇異感覺，我可以肯定：
心熇，是上一世的殘孽！
輪回嘛，再簡單不過了。
而我呢，就是他口中的……
唔？
只不過，如此一來，我要向誰抗爭呢？
咦？先知是我，惡魔是我，我呢？伶舟??？伶舟恕是誰？
我看著江面上自己的倒影，我越發(fā)疑惑了。
那我在追求什么？
自由？可我并不缺啊。
真相？我已經(jīng)得知了啊。
愛情？我也擁有了啊。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
這個世界，存在與不存在，我不都是一樣嗎？
哎？
江面上，什么在變化……？
我看到自己的樣貌在扭曲變化，頭上生出了詭異的犄角。
我好像一個魔鬼。
我笑了起來。
很有意思誒，魔鬼，這會是什么滋味呢？
小舟開了條裂縫，冰冷的江水倒灌進來。
我毫不在意。
不過，內(nèi)心？有兩道聲音一直在呼喚。
嗯？
原來不是內(nèi)心……？
透過江面，我看到那兩個人依舊在吶喊。
我笑了。
現(xiàn)在的我好極了，頭腦比之前清醒了太多。甚至就連力氣也比之前——
“啪！”
我輕松折斷了那根破爛不堪的船槳。
“啊！”
我吃痛地叫出了聲，是我的手臂突兀地扎入了幾根碎木茬，流出一行黑血。
我看著這血液，心中無由地想起了一個人——
他也是滿身鮮血。
白發(fā)飄飄，眼神冰冷決絕，那是誰來著……
那是……是……
“伶舟?。。 ?p> “誰！”
我猛然發(fā)覺有人叫我的名字。
呃？
等一下……
我的……名字……？
我的眼睛越睜越大，恐懼瞬間于心中蔓生。
名字！名字！
我是，伶舟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