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奇利用晚飯后的一點時間,做了一根魚竿。
彭家有一根晾衣服用的長竹竿被他征用了,又把彭念佳的繡花針燒紅了,用鉗子彎成魚鉤,就差一根結實耐用的釣魚線。
那個年代,人們出門提東西常常用一種尼龍網兜,許亦奇家里唯一一個網兜上拆下一根尼龍繩來做了魚線。
上次暴雨下過后,菜地里到處都是蚯蚓,他和彭家兩兄弟挖了很多,在一個漏水的破木桶里裝上濕土把蚯蚓養(yǎng)起來,這樣就有用不完的餌料了。
每天晚飯后,釣魚成了三個大小男人的娛樂活動,一放飯碗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魚竿拎上水桶直奔河邊。
剛開始是許亦奇釣魚,彭家兄弟倆在旁邊圍觀。慢慢地,彭念格也學會了一些釣魚的技巧和方法。釣魚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他本來就是個沉悶的性子,所以很快就迷上了這項活動。
釣竿只有一把,一個人釣魚,另外兩個人就無事可做。
許亦奇又把尼龍網兜開口處安了一個圓環(huán)、訂了一根木柄,做成一個撈魚網。彭念格釣魚的時候,他就帶著大哥去遠一點的地方撈魚捉蝦。
那時侯,生態(tài)環(huán)境很好,本地人又不慣吃魚蝦,所以河里的魚蝦還是挺多的。他們每晚只要出去,多多少少總有點收獲。
秋季是瓜果蔬菜和糧食最豐盛的季節(jié),所以食物是滿夠吃的。彭念佳就把這些魚蝦用鹽腌起來,做成魚干蝦干,預備保存到冬天吃。
要知道,大雪封山以后,人們的食物除了玉米、谷物、紅薯和土豆,就只剩蘿卜白菜了,嘴里能淡出鳥來。肉類更是一年都難得見到的。
這些魚干蝦干,可是嚴冬里驅趕寒冷、慰藉嘴巴和肚子的一點珍貴的葷腥。
……
在耀眼的秋陽下,彭家的小院子里,逐漸曬滿了干貨。
不太用擔心缺糧少食了,彭念佳總算是對過冬少了一點憂慮。
彭家住的偏僻,跟村里的人也很少來往,所以楊大嫂突然在晚飯時間出現(xiàn)在院子里,大家都感到意外。
楊大嫂人未到聲先至:“哎喲,這是什么東西呀?掛了這一繩子,看著怪嚇人的!”
彭念佳聽到來人了,迎出門微笑著打招呼:”楊大嫂,您怎么來了?快家里坐吧?!?p> 楊大嫂一手提著一個布口袋,一手拎著一根麻繩,繩子上掛著一條豬肉,瞧著有二三兩。她笑了笑,客氣地問:“小許在嗎?”
彭念佳答應著:“在呢,快進來吧?!?p> 一進屋,許亦奇也站起來跟楊大嫂打招呼:“楊大嫂來了?快請坐?!?p> 楊大嫂應著放下東西在炕沿上坐下,掃了一眼飯桌。
桌上放著一盆煮熟的紅薯、土豆和玉米棒子,這是鄉(xiāng)下人的家常飯食。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彭家飯桌上還放著一盆蛋花湯。
那盆湯,蛋花是金黃的、碎碎的,湯汁清澈,上面漂浮著幾點綠色的小蔥花。
楊大嫂一笑:“喲,伙食不錯呀!”
彭念佳笑臉相迎:“剛開飯呢,楊大嫂,正好晚飯留在這兒吃吧?!?p> 楊大嫂擺擺手,直搖頭:“”不了不了,俺已經吃過了,吃過了。俺今天是特地來感謝小許的,要不是小許,大嫂子都不知被洪水沖到哪兒了,現(xiàn)在怕是已經到了陰曹地府了。俺倒是不怕死,這年月,誰活著不是熬日子,死有什么可怕的?可俺放心不下家里那四個孩子呀!最大的十二了,最小的才三歲。沒了娘,擎等著餓死凍死吧!小許啊,你是個仗義人,是俺家的大恩人,俺家一輩子記著你的恩。今天俺家那口子上城里了,買了點兒白面和豬肉。東西不多,但是俺們的心是誠的。小許啊,嫂子就不給你磕頭啦,你把東西收下,就算是領了嫂子的謝意了。”
許亦奇忙說:“楊大嫂,您太客氣了,那種情況,誰也不能見死不救??!您的謝意我領受了,你家里孩子多,東西還是拿回去吧?!?p> 楊大嫂有點兒感慨似的,說:“小許,你是個好人哪!真是個好后生??墒沁@點兒東西是大嫂子真心誠意感謝你的,你一定要收下,不然大嫂子心里不過意不去啊?!?p> 許亦奇是最不愛拉扯客套的,聽罷也不再推辭:“那好吧,楊大嫂,東西我收下。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鄰,今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您盡管開口?!?p> 楊大嫂笑著點點頭,又寒暄了幾句就說還有事情忙,要走。
彭念佳把楊大嫂帶來的面粉倒在盆子里,又拿了六個雞蛋裝在那個小布口袋里讓楊大嫂帶回去給孩子吃。
楊大嫂推辭半天:“這怎么行呢?俺是來送謝禮的,怎么反倒拿你們的東西呢?”
彭念佳笑著:“大嫂子,你就不要客氣了。這雞蛋是小許弟弟買的,就當是一點回禮,給孩子們吃吧。”
又推拉了一番,楊大嫂提著雞蛋告別出門,許亦奇送她。
出了院子,楊大嫂突然壓低聲音對許亦奇說:“小許啊,大嫂看你真是個好孩子,也是真心感激你才說這樣的話。你呀,別和彭家那姑娘走得太近。你還小,可千萬別把自己的名聲帶壞了,將來討媳婦萬一受影響呢?別怪嫂子多嘴?。 罢f完提著小布口袋走了。
許亦奇本來愉快的心情瞬間被破壞了,心口悶悶的,堵得慌。
他知道,楊大嫂是真心感謝他,沒有惡意??墒撬麄儗ε砟罴延袗阂獍?!
他們對她的看法已經根深蒂固,所以看不到這個女孩子身上勤勞、善良、堅韌的種種美德。
回到家門口,許亦奇換上若無其事的表情。
他深知彭念佳的聰慧和敏感,他不想她難堪,更不想讓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