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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水灣的夏天

第10章

回水灣的夏天 曲茗苔南 3004 2021-08-15 02:10:14

  那時候,縣級以下的地方基本還沒有通電,更沒有電冰箱這類東西,人們買了肉基本都是當(dāng)天就吃,以免變質(zhì)。

  馬上就到中秋節(jié)了,彭念佳打算過節(jié)的時候,家里吃一頓餃子,所以楊大嫂帶來的三兩豬肉,都被她做成了鹽腌肉保存起來。

  中秋節(jié)一過,就要開始秋收,所以村里開會決定,修建梯田的任務(wù)必須在中秋節(jié)前完成。

  時間緊,任務(wù)重,集體勞動強(qiáng)度增大了不少。

  高強(qiáng)度的勞動下,許亦奇的皮膚曬黑了一些,個子長高了一點(diǎn),身體也更結(jié)實(shí)了。

  洗澡的時候,他注意到自己隱約可見的腹肌。

  他才十六歲,可想而知,這些肌肉線條在成年以后會變得多么的優(yōu)美健壯。

  他肩寬腿長,身材挺拔,長相俊朗,謙遜禮貌,就算是個鄉(xiāng)下少年,也是出色的、受人歡迎的。更何況,在沒見過大世面的村民看來,他還是京都來的干部子弟,日后返城有了出息,他們怕是更高攀不起了。

  自從在洪水中救了楊大嫂,無論許亦奇自己如何低調(diào)謙虛,他在村里的已經(jīng)是個名人了。除了公認(rèn)的話不多算個勉強(qiáng)的缺點(diǎn),大家對他的印象都挺好。

  他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已經(jīng)成了幾個鄉(xiāng)下少女暗中關(guān)注的對象,就連已婚婦女們,集體勞動的時候,也愛找他說幾句話。

  他對別人永遠(yuǎn)都是禮貌客氣的,從不主動說起自己家里的情況,但牛支書當(dāng)初接收下鄉(xiāng)青年的時候,通過上級對他們幾個的家庭背景有一定了解。

  就算知道許亦奇的父親獲罪下放邊疆農(nóng)場,他還是對許亦奇客客氣氣的,甚至有意結(jié)交。

  誰知道哪天許父會不會平反呢?這幾年,上面那些人大起大落,也不是沒有的事。

  就算許父永遠(yuǎn)當(dāng)勞改犯,許亦奇再過幾年可是能返城的,只要與他父親劃清界限,未必他就不能有一個好前程。

  將來,自己的子女要是去京都發(fā)展,這人脈關(guān)系可不就用上了嗎?

  退一萬步講,許亦奇將來就是平平庸庸的,那他也是皇城根兒下的京都人,哪天去投奔他,還能不給提供點(diǎn)兒方便嗎?

  牛支書自認(rèn)為是村里最有遠(yuǎn)見的人,很會為將來打算、謀劃。

  然而,這個許亦奇有點(diǎn)不大好接近?。?p>  每每問起他京都和家里的事情,他總是避重就輕,不肯深談。邀請他去自己家喝酒吃飯,他也總是冷冷淡淡地婉拒。

  不過,好在他得在這里呆六年,以后不怕沒有機(jī)會結(jié)交。

  ……

  山上的紅棗熟了。

  棗樹是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唯一可以大面積生長的果樹。它非常耐旱,而且不用人打理。一棵棗樹長起來了,它的根系會向四面八方蔓延,再長出新的棗樹,無需專門種植。就形成一片棗林。這算是大自然對這里的人們僅有的一點(diǎn)饋贈吧。

  深紅色的棗子從黃中帶綠的棗葉間露出來,一串串高掛著,非常惹人喜愛。

  秋高氣爽,天空藍(lán)的透明,不見一絲云彩。

  人們有的提著籃子,有的拿著竹竿,興高采烈地上山打棗。

  年輕力壯的后生們爬到棗樹上,使勁一搖晃。紅棗像冰雹一樣,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砸在樹下?lián)鞐椀膵D女們的頭上、身上,引來一陣驚呼笑鬧。

  這一天,紅棗是緊飽著人們吃的。

  大家一邊往嘴里塞著香甜的棗子,一邊麻利地?fù)鞐棥⒀b袋,山坡上都是歡聲笑語。

  這種一年一度的難得熱鬧,李二順可不能錯過。

  他像只猴子一爬到樹上,站上高枝使勁搖晃著。隨著紅棗噼里啪啦落下,他也興奮地嗷嗷直叫。

  他故意地賣乖耍寶,惹人發(fā)笑。

  有搖不動的棗子,他就讓人遞上竹竿,趁某個婦女不防備,使勁一敲,一竿子把幾顆紅棗敲在人家頭上。

  被砸中的婦女口里咒罵著“槍崩貨”“俺把你個挨千刀的”,手里抓起一把紅棗使勁砸向李二順。

  李二順在樹杈間左躲右閃,被煙熏黃的牙齒齜著,笑得臉上的皺紋也快樂地蕩漾起來。

  他看見彭念佳也在樹下,就故意朝她的方向下了一棍子。

  “撲棱棱”,幾只棗子砸在了彭念佳頭上。

  彭念佳頭也不抬,用手輕輕的摸了摸自己被砸中的地方,繼續(xù)埋頭撿棗子。

  樹下的人們笑鬧著,彼此之間交換著意味深長眼神,無聲地交流著。

  這些情景。站在另一顆棗樹上的。許亦奇看得清清楚楚。

  李二順見彭念佳不理他,又是幾顆棗子砸下去。

  彭念佳挪了挪地方,站起來把大半籃子棗子倒在不遠(yuǎn)處一個大編織袋里,順便走到別的樹下?lián)鞐椬恿恕?p>  李二順覺得無趣,也有點(diǎn)惱火。他下了樹,靠著樹干坐在樹蔭下,嬉皮笑臉地和婦女們閑扯去了。

  撿棗子這種簡單的勞動,彭念恪是可以勝任的,所以這一天,彭念佳沒有讓他帶小鏟子,而是和大家一樣撿棗。

  長久地蹲著在地上挪動著撿棗,也不是什么輕松的活兒。時間長了,雙腿會發(fā)僵發(fā)疼發(fā)麻,所以人呢,也得休息休息。

  彭家兄妹和許亦奇圍坐在一起休息。彭念恪不知說了什么話,彭念佳和許亦奇對視一眼,都笑起來,彭念恪也跟著傻笑起來。

  彭念佳拿出一個玻璃水瓶,里面是淡綠色的薄荷葉泡的水。她擰了擰瓶蓋,沒擰開,許亦奇很自然很順手地接過來擰開了,遞給彭念恪。

  彭念恪拿起水瓶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遞給妹妹。彭念佳小口小口抿著,喝完又遞給許亦奇。

  李二順坐在遠(yuǎn)處,看著彭念佳笑,看著彭念佳和別人共用一個水瓶喝水,不知道避嫌,不懂得羞恥!

  他陰沉沉地盯著彭念佳的臉、她細(xì)弱的脖子、還有她柔韌美好身體曲線,用目光撕咬著她的肉、吸舔著她的血。

  彭念佳的相貌并不出眾,只能算清秀。因?yàn)樗宰訙厝?,氣質(zhì)好,眉眼之間給人感覺恬靜可親,所以看著舒服。

  李二順因?yàn)榧依锔F,自己又懶惰,所以一直沒娶上媳婦。在他看來,彭念佳看著挺順眼,雖然自己比她大十幾歲,但她無父無母,無依無靠,還有傻子哥哥和悶葫蘆弟弟要養(yǎng)活。自己不嫌棄她帶著拖油瓶,她跟了自己也有了依靠,這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可偏偏彭念佳不識抬舉,從來都不拿正眼瞧自己一眼!

  想到此處,他的雙眼幾乎要冒火了。

  ……

  棗子全部打完了,也都裝在了編織袋里。

  人們需要一袋袋把它們抗下山,再用板車全部運(yùn)回村委大隊部,再按勞分配果實(shí)。

  新鮮的紅棗水分充足,裝滿一大袋子,分量更是不輕。

  牛支書宣布,棗子由壯勞力抗下山,這項(xiàng)工作,額外計算工分。

  人們眼饞額外的工分,可也知道下山的路程不近,這錢不好掙。

  報名的人不算多,一人扛一袋,還剩五袋。

  牛支書問:“還有沒有人報名啊?”

  沒人應(yīng)聲。

  牛支書只好說:“年輕力壯的同志可以分兩次扛兩袋,計兩倍工分?!?p>  家里不寬裕的幾個壯勞力紛紛舉手報名,彭念佳也在其列。

  許亦奇不明白,彭念佳就真的這么缺錢嗎?她的身體算是健康結(jié)實(shí),可是跟大男人比起來,力量上可差的遠(yuǎn)了。村里的一般男人都不敢應(yīng)下扛兩次麻袋,她一個女孩子,她不怕把自己那小腰折了?

  許亦奇只報了一次名,他想著,第二次他替彭念佳扛,然后領(lǐng)著大哥,他們一起下山回家。

  許亦奇已經(jīng)不是那個初次挑水雙腿直發(fā)抖的男孩子了,他的成長令自己也感到驚訝。

  他把一大袋紅棗扛在肩上,雖然也不輕松,一樣直不起腰,可是腳踏實(shí)地,走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彭念佳在兩個村民的幫助下,把紅棗袋子扛上了肩。

  慣于勞作的身體總算是抗住了壓力。她咬著牙,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著。

  吃過的數(shù)不清的苦,教會了她堅持。

  她就這樣,彎著腰,低著頭走著,眼看好像支撐不住了,然而晃晃悠悠幾下,沒倒,又繼續(xù)往前走。

  她的頭被壓得抬不起來,視線只能看見路面。她就辨認(rèn)著路面,腦海里想象著,已經(jīng)走了多遠(yuǎn),還剩多遠(yuǎn)。

  到了山下,拉板車的兩個村民幫她把袋子卸下。她的腰僵了,還是直不起來。

  她就保持著那個姿勢那樣,扶著板車,靜靜地平復(fù)著呼吸,一手緩緩背在身后,揉著自己的腰。

  片刻,她能站直了,又像山上走去。

  許亦奇一路看著她,為她揪著心。

  一個寧愿自己受這么大苦去掙錢的人,怎么會靠出賣自己養(yǎng)家呢?到底是誰,在不斷散播謠言,毀壞了她的名聲?

  他和彭念佳相跟著上山,遠(yuǎn)遠(yuǎn)看見還沒下山的人聚攏成一圈,好像在圍觀什么。

  走近一些,隱隱約約聽見哭聲。好像是彭念恪的聲音!

  彭念佳臉色驟變,兩人快步向人群跑去。

  眼前的一幕簡直令彭念佳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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