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孩帶著魚回來的時候,這邊的男生們已經(jīng)把火架子搭好,并用打火機點著了。
沈默很喜歡他們這個團(tuán)隊的凝聚力和高效率。按照這個速度,中午吃頓飽的,再睡上一覺,不在話下。
羊羊把所有的魚都串上細(xì)長的竹簽,先把十條小魚整齊地碼在燒烤專用的鐵絲網(wǎng)上,再用刷子在上面刷上一層油,又徒手撒上少許鹽,接著立刻把魚都翻了一面,又重復(fù)了刷油和撒鹽的步驟。這一系列操作專業(yè)得很,看來平時沒少干這活兒。
沈默不合時宜地聯(lián)想起街邊賣烤羊肉串的小伙子,尋思著給羊羊也弄一頂小白布帽子戴上,或許也挺像那么一回事兒的。想著想著,便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不一會兒,便香飄十里。其他組的同學(xué)紛紛側(cè)目,連教官都被吸引來了。
“小娃子們!不錯?。∠衲敲椿厥聝?!”教官豎起大拇指,給他們這一小組點了一個大大的贊。
羊羊不好意思地?fù)狭藫夏且活^美杜莎亂蛇似的卷發(fā),挑了兩條烤好的小魚,借花獻(xiàn)佛地遞給了教官;之后立即又補上兩條繼續(xù)烤。
教官也不跟他客氣,道了聲謝,接過來就啃上一口:“嗬!味道不錯?。『贸?!好吃!”
沈默仿佛聽到了一群人吞咽唾沫的聲音了,自然也包括她自己。
“每小組派一個人來領(lǐng)燒烤食材!火架子都架起來,跟這個小組學(xué)學(xué)!這魚烤得——賊好吃啦!”教官說完,還不忘吧砸吧砸嘴。
大伙兒聽罷,歡呼一聲,蜂擁領(lǐng)食材去也。
江海洋雀躍地提了一個大袋子回來:海帶結(jié)、炸豆腐塊兒、春菜、金針菇、肉串、鳳尾菇、雞翅、丸子……
看來,教官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不會讓大伙兒餓肚子的。原先還愁眉不展的某些小分隊,現(xiàn)在也都喜上眉梢了呢。
不過,這烤魚,還真不是每個小組都有的;想到這里,沈默這一組的隊員們,更加歡欣鼓舞了。
“大家先吃烤魚。羊羊,放一些雞翅上去,然后你也去吃,我來替你?!鄙蚰f完,接過羊羊遞過來的小魚,邊吹邊吃;她確實也餓壞了。
“你吃慢一點兒!羊羊那不是有人喂食嗎?”江海洋用胳膊蹭了蹭沈默,向著羊羊的方向伸了伸下巴。
沈默放眼望去,只見可樂正兩手左右開弓,分別捏著一支串著小魚的竹簽;一支往自己嘴里塞,另一支則往羊羊嘴里送。
那羊羊滿眼的笑意,雙手嫻熟地烤著雞翅,時不時地探過頭來咬上一口,快樂似神仙。
也罷,似乎真沒她什么事兒了。
于是,沈默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她的午餐來。
沒過多久,教官分發(fā)的食材見了底,大家卻還是意猶未盡。沈默開始張羅貝殼湯了,準(zhǔn)備給大家下下火。
幾片生姜、一點兒蔥花、兩片肉和幾粒鹽,平時覺得“不咋地”的貝殼湯,此時居然喝出五星級飯店的鮮美味道來。
一碗熱騰騰的湯水下了肚,仿佛給腸胃洗了個熱水澡——酣暢淋漓。
沈默讓大伙兒熄了火。待柴火稍稍冷卻,才讓大家?guī)霞喪痔祝呤职四_地收拾殘局——教官交代過,不能留下垃圾;揮一揮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垃圾打包完畢,大家開始刨土,把那些烤得黑不溜秋的地瓜逐個刨了出來,徒手掰開,香氣四溢。
這些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小姐們,顧不得干不干凈、顧不得優(yōu)雅體面,個個手捧地瓜,一邊吹著氣,一邊狼吞虎咽地享受著這人間的珍饈美味,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同學(xué)們!***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你們吃著自己勞動得來的食物,是不是特別快樂?”
“是——!”回答的聲音震徹整座森林。
“所以,記住這個時刻!記住這份快樂!勤勞創(chuàng)造財富!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的奮斗去獲得!”總教官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小溪兩岸。少頃,森林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沈默回味著地瓜的香甜,心中一陣感觸——多好的教育實踐啊!孩子們確實需要這樣的正能量,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默姐,你瞧,我的鞋濕了!”江海洋委屈地抱怨著。
“怎么回事兒?不是不讓你下水嗎?”沈默皺起了眉頭,語氣中有責(zé)備的意味。
“挖土埋地瓜的時候把鞋弄臟了,就想洗洗干凈……”那宛若小媳婦兒似的語氣,讓沈默不忍再說出數(shù)落他的話來。
“再生個火,把鞋烤干了就好。還有小帽的褲子,也順道兒烤烤吧?!鄙蚰瑖@了口氣說,“其他人午休,我和江海洋輪流——烤鞋?!?p> “我的褲子不用烤,自然晾干就好。你們一塊兒——烤鞋吧!慢慢烤!我們先睡了。”小帽第一個跳出來,擠眉弄眼地說完,拽著羊羊就往其中一個帳篷里鉆。
另外兩個女生立刻會過意來,抿嘴笑著,手挽著手進(jìn)了另一個帳篷。
沈默豈會不知道他們整的是什么幺蛾子?但愈描愈黑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自己知道沒事兒就好。
江海洋默不吭聲地架起火堆,點了火,拘謹(jǐn)?shù)罔圃谠?,雙手揪著身側(cè)的褲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沈默在火堆前坐下,示意他脫下弄濕的那一只鞋襪。江海洋猶豫了半晌,乖乖照做了。
某一線品牌的籃球鞋和襪子??粗@設(shè)計,沈默有一股濃濃的親切感。
四十歲的沈默,就是在這家品牌鞋廠的代工廠里做翻譯的——收發(fā)郵件,翻譯郵件內(nèi)容,把上級公司的要求下達(dá)到下端的工廠;并檢驗生產(chǎn)端是否按要求進(jìn)行生產(chǎn)。
話說這個品牌的籃球鞋動輒就要上千元,這在二十年后沈默的那個年代,自然不足為奇。
但在二十年前的今天,經(jīng)濟(jì)還不是那樣發(fā)達(dá)的年代,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竟然就能有這樣的消費能力……
沈默不禁對江海洋的家庭背景起了好奇之心。
“這鞋不便宜吧?”沈默一邊把鞋帶纏在樹枝上,一邊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
“還,還好吧?!苯Q蟾泳o張,他完全不知道沈默要出什么牌。
“壓歲錢買的?還是……”沈默把鞋放在明火上烤起來,繼續(xù)不露聲色地問道。
沈默暗想:她可得把鞋提遠(yuǎn)一些,別那么靠近火源。這萬一要是烤壞了,以她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jì)能力,可未必賠得起。
“唉!你是問這個???”江海洋長長舒了口氣,大大咧咧地說,“打籃球的男生誰沒有幾雙像樣的籃球鞋??!
“也不是太貴,我們都瞅著打折買的。有時候斷碼撿漏也會比較便宜??偣菜碾p吧!
“一雙是我老爸送我的,一雙是用壓歲錢買的,還有兩雙是我在美國的表哥去年回國的時候給我?guī)У?,?jù)說國外這鞋更便宜。他就是在人家打折的時候,見這鞋碼跟我合適,就幫我買了。
“他們買多少我不知道,我自己買的就是這雙——五百塊錢,斷碼特價的。一雙能穿好幾年,平均算下來就不貴了。”
沈默很喜歡江海洋這種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不像有些人,生怕別人看不起,總喜歡裝大款。
至于他說的海外關(guān)系,在榕州市真是太普遍了——隨便找個市民,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一兩個華僑,著實不足為奇。
“那我就不怕把你的鞋烤壞了?!鄙蚰α诵Γ纹さ赝峦律囝^說道,把鞋子翻了一面,繼續(xù)烤。
“哎喲,別擔(dān)心這個!我還以為你嫌我鞋襪又臟又臭呢!”江海洋完全放心了,大大咧咧地往沈默身側(cè)一坐,自己烤起了襪子來。
“被你這么一說,還真是……”沈默故意擰眉道,“你得請我吃大餐!”
“沒問題?。∠氤允裁??牛排、漢堡,還是小火鍋?隨便點!”江海洋眸光閃爍,笑意盈盈。
“得了,開玩笑的!無功不受祿!吃人的嘴短!一杯奶茶就好,心安理得。”沈默巧笑嫣然。
“得令!唯默姐馬首是瞻!”江海洋俯首稱臣。
沈默故作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把烤好的鞋子往他懷里一丟,自顧自地起身到溪邊凈手。
江海洋趕忙穿好鞋襪,熄了火,隨便收拾了一下,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
其實那鞋襪并沒有很濕,所以只稍微烤一烤便干了。
江海洋這孩子般的舉動,雖然幼稚,卻也目的性十足;沈默早就看出了端倪。
她之所以沒有說破,甚至還順?biāo)浦鄣貛退拘?,其實也是想找個機會,單獨跟他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