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夜幕低垂。
晏城夜晚實行宵禁,官兵下鑰夜巡。
圓月如盤,皎潔的月光,傾灑而下。
一抹緋紅輕盈的身影,循著月光,踩著高低錯落的屋梁,沒入夜色。
無風的夜,蔡府反常地刮起陰涼大風。
常年失修的后院,陰風卷起地上的殘葉,吹彎了及人高的雜草,沙沙作響。
知年負手,踮腳輕落至后院中一間破敗房子的屋檐上。
一身緋紅的她,在夜色中格外顯眼。淺淡的月光,輕柔地灑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裊娜曼妙的身姿,濃密的秀發(fā),在月光下暈開難以察覺的暗紅。
知年的目光,平靜如水,眼角下的猩紅淚痣,透出熒熒微光,盡顯冷艷嫵媚。清冷的身姿,在月色下,格外詭秘。
院子里的陰風,因知年的到來,變得狂躁起來。她腳下的破房,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知年挑眉。蔡府里是人與非人,對待客人,難道都是這般沒禮貌?
知年踮腳離開屋檐,腳下的屋子登時四分五裂。
知年凌空翻身,未等及地,夾帶枯葉的卷風立即朝她襲去。
卷風來勢洶洶,知年詫然分了神,忘記捏訣防御,被卷風撞倒在地。
卷風沿著知年的雙腳,侵身而上。
眨眼間,知年的身體被卷風緊緊包裹。
陰風颯颯的后院,在知年被困于卷風后,陷入了詭異的靜謐。
是夜,無星,如黑紗的云,不知何時遮住了皎潔的圓月,隔絕了淺淡的月光。
蔡府的后院,落針可聞。
夾著枯草的卷風,立于后院一動不動。若是仔細瞧看,就會發(fā)現(xiàn)卷風正在努力對抗著什么。
“砰——”
卷風霎時消散,枯葉散落在地。
一團比夜色還要黑的身影,快速閃跳至雜草叢中。
脫離卷風的禁錮,知年站在原地泰然地拍打衣衫上的塵灰。
真是麻煩,又弄臟了衣服。
還是快些完事,回去好洗個熱水澡。
突然,一條血紅,從雜草而出,劃破暗淡的夜色,急速地朝知年攻去。
血紅濕噠噠的,將知年的脖子緊緊勒住。
脖子的濕冷,令知年惡心。她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才十分嫌棄地抬手握住那一條長長的舌頭。
濕、軟、冷,讓知年因惡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都已經(jīng)是死人了,脾氣還這么暴躁!”
小白從百寶袋冒出頭:“就是生前脾氣不夠暴躁,所以死后要暴躁些?!?p> 知年嘴角抽抽,一時無言以對。
越是善良易欺負的人,一旦凌辱超過忍受極限,不是失去求生的欲望,就是墜入地獄成為魔鬼。
知年用力一拉,舌頭的另一端,躲藏在雜草身后的東西,現(xiàn)出了模樣。
隨風張揚的白色衫裙,黑色將五官遮掩的長發(fā),凌厲且森寒。它的后背,有一條和行嵐一樣,鍍著藍光的白色鐵鏈,向天空延展,沒入黑夜。
知年忍住惡心,一鼓作氣,欲與夜中的慘白拉近距離。
未等近身,慘白的身影,張揚的寬袖下,伸出一雙長滿黑色鋒利指甲的手,將舌頭一分為二。
知年將卷在脖子上殘余的舌頭扔到地上。
殘舌觸地,化成黑煙消散。
知年拿出帕子,滿臉惡心地擦掉手上以及殘留在脖子上的唾液。
另一頭,帶著斷舌的慘白,往后退了幾步,與知年拉開了距離。
小白道:“嘖嘖嘖,對自己忒狠了,說斷就斷。”
看得都覺得疼。
知年將帕子扔到地面,不忘打趣:“要是小白,絕對不敢這么做。畢竟是只膽小的狗狗。”
小白抬頭舉爪抗議:“好好的,我為什么要這樣做???而且,我的舌頭才沒有這么長!”轉而他看向眼前的厲鬼,道:“與其說這些廢話,還不如快點將蔡茹抓??!”
知年活動手腕:“哎呀,你急啥,她又跑不掉?!?p> 小白:“······”
蔡茹凌空飄立,斷舌已恢復起初的模樣,帶著唾液垂掛在嘴外。她渾身上下,透出沖人的戾氣,卻絲毫不敢靠近知年。
知年邁開步伐,朝蔡茹奔去。
蔡茹沒有迎戰(zhàn),轉身快速飄走。
知年在她身后緊追:“剛才還主動送上門,現(xiàn)在怎么轉身就逃?”
小白的聲音從百寶袋里傳來:“她現(xiàn)在只是個鬼,腦子不太靈光,見人就攻擊,哪知眼前這個是個打不過的,只好逃咯?!?p> 知年挑眉:“那可不行,既然都纏上我了,就要對我負責。”
小白:“······”
兩條帶著熒光的紅線從知年的袖子下鉆出,相交盤旋地朝蔡茹游離追去。
紅線追上蔡茹,自上而下繞著蔡茹的身體一收!緊緊地纏在蔡茹的身上。
蔡茹飄在空中,使勁掙扎。
知年從布袋中拿出一張黃紙,持在指間。她默念法訣,空白的黃紙上,登時出現(xiàn)奇特的赤紅圖案。
知年將黃符貼在蔡茹的印堂上。激烈反抗的蔡茹,瞬間像一塊木頭愣在原地。
知年眉眼帶笑,在蔡茹面前打個響指。
蔡茹身體一顫,身上的戾氣隨著院子里滲人的陰風慢慢消失。貼在印堂上的黃符,也隨之消散。
黑發(fā)被吹開,一張面容蒼白、清麗雋秀的小臉,出現(xiàn)在知年面前。
蔡茹睜開雙眼,淡然無神的雙眸在見到知年后,先是詫異,后是戒備:“你是何人?”
許久未說話,蔡茹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是來幫助你的人?!?p> “幫助我的人?”蔡茹微微凝眉。
“是的。你復仇的愿望,我來助你實現(xiàn)?!?p> “謝謝你的好意,不用?!?p> 蔡茹果斷拒絕。
沒辦法,不是所有的祈愿都是祈愿者腦子清醒的時候許下的。
許是一時的憤恨,許是一時的不甘,周身的欲望便會傳達至祈愿齋。
臨時改變想法的,更是常見。
知年靠近蔡茹,附在她耳旁:“你不打算考慮考慮?“
蔡茹冷笑,態(tài)度堅決:”不考慮?!彼榱艘谎圩约旱纳眢w:“你快放開我?!?p> 知年撇撇嘴,抬起素指,指揮綁在蔡茹身上的紅線。
紅線整齊有序地從蔡茹身上慢慢脫離。
知年漫不經(jīng)心地道:“話說,你可有想過一個問題?”
知年解綁的速度實在是慢,慢得讓蔡茹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什么問題?你快點可好!”
知年全然當做沒聽見蔡茹后面那句話,依舊慢吞吞:“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現(xiàn)在將他們殺死,你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而他們呢,死后喝了孟婆湯,說句不好聽的,來世依舊是一條好漢?!?p> 蔡茹雙眸一冷:“他們做盡壞事!死后才沒那么容易進入輪回?!?p> “那又怎樣,至少他們會比你早日脫離苦海,步入輪回。而你,永生永世都要受盡折磨。到頭來,受苦受難的還是你。這樣的復仇方式,有何意義?”
蔡茹雙眸一凜,雙手緊握成拳。她仔細想了想知年說的話,約莫片刻,問:“既然這樣,那你又打算如何幫我?”
知年燦然一笑:“這很簡單,我助你重生,屆時,你會擁有現(xiàn)在的記憶,你想復仇,折磨他們,都沒人能夠阻止你?!?p> 蔡茹冰冷的眼神透出一絲動容,她思忖了一會兒道:“你尋上我,還主動要求幫我?!崩^而,上下打量知年:“這世上,當真有這么好心的……非人存在?”
“當然沒有。”知年道:“我?guī)湍?,你自然要回饋我相應的價值?!?p> “我如今是鬼,身無分文,給不了你想要的。”
知年淡笑:“這世上,有許多東西,可不是用價錢來衡量的?!?p> 雖然她缺的,還是錢。
“哦~?那你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給你。”
“不著急,我要的東西,幫你實現(xiàn)愿望后,自然而然地就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