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深的黑暗壓上心頭,海云有些喘不過氣。
同時,樸越的臉色也變得很差。
兜帽女子冷意的氣場,像張開口腔的巨獸,使二人深陷,難以掙脫。
海云當(dāng)然聽出樸越話里有話。
眼前這名女子來自瓊花殿?
瓊花殿并不在掌心洲,而在遙遠(yuǎn)——其實也并不算遙遠(yuǎn)的諸星大陸。仙界主要由三片大陸組成:南方的掌心洲,東方的洞天嶼,和幅員遼闊,橫跨中、西、北三面的諸星大陸。
諸星大陸上共有五座仙殿,瓊花殿是位于大陸南端邊緣的仙殿。
瓊花殿和霧衍殿之間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關(guān)系,總體而言算得上是友好,畢竟他們沒有狩獵領(lǐng)地歸屬的爭論。
但如果瓊花殿的修士,隱瞞身份偷偷潛入霧衍殿境內(nèi),這件事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兜帽女子沉默片刻,說道:“你的那位師傅說錯了。”
樸越問道:“何以見得?”
兜帽女子撤走了對二人的施壓,海云頓時覺得空氣清朗了許多。
她說道:“最擅長此道的不是瓊花殿,而是八景殿。”
樸越笑道:“多謝真人教誨。”
兜帽女子瞥了樸越一眼。面對這道意味深長的眼神,樸越并未露出怯色。
她忽然起了殺心。她知道,這個名叫樸越的修士已經(jīng)成功試探出了她的身份,可樸越到底是怎么認(rèn)出她來自瓊花殿?她沒有使用什么特別的道術(shù),一直在隱藏自己的特征。
此人絕不簡單。她思索該怎么解決這個麻煩。
她上前了幾步,離樸越更近了一些,從兜帽下沿射出的銳利目光直接打在樸越臉上,她心想這修士長得當(dāng)真是英俊俏麗。
在修仙界,有一條不言自明的準(zhǔn)則:容貌精致之人的天賦或修為往往很高。盡管有些修士擁有別出心裁的喜好,但普遍而言,這條準(zhǔn)則不會出錯。
所以,光從外貌,她就能斷言,樸越將來一定不同凡響。
至于海云,她并未放在心上,只覺得這小子身上隱隱透露著一股說不清的古怪。她掃描過海云的魂魄,其中有些詭異之處,好比下臺階時忽然踩空了一樣,讓她心里很不舒服。
兩個奇怪的新晉修士……她心中默念。
她拽緊兜帽,隨后開口道:“我不干預(yù)你們考核了,告辭。”
話音方落,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陣錚錚的鳴響。
三人目光同時移動,追上那聲音。
兜帽女子無奈說道:“看來我們一時半會兒還離不開?!?p> 海云拔出竊春秋。
樸越掌心呼呼轉(zhuǎn)起颶風(fēng)。
兜帽女子看在眼里,驚訝樸越居然能熟練施展道術(shù)。她不太清楚霧衍殿的規(guī)矩,但至少知道,參加狩獵考核的修士,都是進(jìn)入霧衍殿一個月左右的新人,這樣的修士怎么可能立刻掌握道術(shù)?樸越顯然有底蘊。
這讓她對樸越的身世有了幾分好奇。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漸漸地,霧中的那聲錚鳴靠近他們,刺耳而暈神的尖銳觀察耳膜,三人都忍不住紛紛退后一步。黑暗浸沒而來,在茂密悠遠(yuǎn)的樹林里涌動,陰風(fēng)席卷了濃霧。
天完全黑了,高大直挺的樹搭成了穹形的甬道,在道路盡頭,一面漆黑的鐮影霎時閃過,潑出濃墨般的刀光。
*
“果然是一模一樣的……”
于家友蹲在地上,從上到下,從頭到腳,一絲不茍地檢查躺在地上的兩只唱哀鳥。
這是他方才追蹤并殺死的唱哀鳥。
唱哀鳥是甲級妖魔,和血影并列,它的吟唱聲能讓修士深陷悲傷的往事,從而一蹶不振,等修士徹底沉淪進(jìn)苦海后,它才會發(fā)起進(jìn)攻,將修士活生生啃噬殆盡,極其狡詐和兇殘。
它外形跟普通麻雀很像,只有像于家友這樣老道的狩獵者,才能立刻識破它們,并在它們飛進(jìn)狩獵考核區(qū)域前,將其誅殺。
若是一般修士,很可能被它人畜無害的樣貌欺騙,甚至抱著欣賞的心態(tài)聆聽它的吟唱。
現(xiàn)在,巴掌大的兩只鳥尸擺放在面前。
于家友翻來覆去,對比它們的瞳孔、眼紋、羽翼、雙足,每一處都相同,除了它們的傷口,一道被貫穿胸膛,一道被刺破喉嚨——傷口是于家友造成的,所以不相同。
“這就奇怪了,這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更不會有兩只完全一樣的唱哀鳥。”
于家友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擔(dān)心自己是中了某種幻術(shù)。
但他很快確認(rèn)了,自己精神很正常,附近也沒有道術(shù)使用后造成的靈氣波動。
“果然很奇怪?!?p> 他又忍不住說了一遍。
思考,踱步。
最近霧衍殿發(fā)生的怪事,讓他的思緒有些混亂。
深沉的夜色籠罩全身,唯有雷電般的光柱依舊絢爛。他估計了一下自己的方位,在霧衍殿的東南角。
“說起來,這些怪事發(fā)生的根源在哪?”于家友自言自語。
他有自言自語的習(xí)慣。
他是獨自行動的狩獵者,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以派遣孤獨、自我消遣,就好像身邊始終有一個可靠的伙伴,讓他覺得很心安。
“聽說魏以薇和吳三界在下界出了什么問題。魏以薇說自己看到吳三界死了,但吳三界卻救回了她?!?p> “是那丫頭看錯了嗎?她回霧衍殿的時候就是昏迷狀態(tài),精神受到很嚴(yán)重的打擊,那些話可能是她的胡言亂語?!?p> “吳三界一直很正常,他回到仙界人間沒惹是生非?!?p> 于家友一邊喃喃著,一邊繞著兩具唱哀鳥的尸體走動。他忽然看到腳邊的天女花和木海棠都長得很茂盛。
就算是下界,依舊屬于仙界的范疇,這里的植物還是能享受到靈氣的浸潤,對它們而言,與妖魔共存和與修士共存,之間并無差別。
沉沉的霧氣落在粉白的花瓣上,一顆瑩潤的水珠從瓣尖滾進(jìn)玫紅的花蕊,美麗而活潑的內(nèi)質(zhì),此刻顯露了出來。
于家友并不是刻意在觀賞花朵。
對他而言,這片區(qū)域就像后花園一樣熟悉。
他數(shù)了數(shù)天女花的花瓣,然后把思緒再次放回到唱哀鳥身上。
濃黑的夜,月光穿過一天的分界線,次日凌晨就在這片靜默中到來了。
狩獵考核第二天。
于家友用麻布包起唱哀鳥尸體,往西走去。